想起爺爺專門來看自己新房之時,看見那畫,十分喜歡,多次點頭讚歎:“漢誠真聰明。”
樑玉靜邊哭邊揭下了那四幅畫,再看看旁邊衆人包括高師長吳團長送的畫還新新的,心裡暗歎道:“這個家纔有了七個月,就沒有了!……”
想到這,樑玉靜又放聲痛哭起來。
樑玉海忙勸:“姐,別哭了,拿上我姐夫的畫回去吧,家裡人可都等着你哩!”
樑玉靜邊哭邊下了炕,看看窯裡什麼也沒有了,灑淚與房東蔣大奶告辭:“我走了。我和漢誠在這裡幾個月,全憑你照看着來。給你老添麻煩了!謝謝你了!”
蔣大奶邊哭邊送玉靜出大門:“靜娃,想開些!人沒了也沒法子,自己還得好好過!以後常來這串(門)吧!啊!”
樑玉靜點着頭。
蔣大奶又抹着淚道:“靜娃,你還真小着來,回去聽你爸你媽的話,過上一二年,就再尋上一個吧!啊!”
樑見玉靜沒有回答。蔣大奶明白她一時還不願意,長嘆口氣:“你娃娃家才十八啊!路還可長着哩!以後可怎麼好。呵!……”
樑玉靜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隨着那個謝漢誠的粉身碎骨,隨着那個家的破碎,那鴛鴦夢的破碎,那玉靜的心也隨之永遠永遠地破碎了。
她後來也尋覓了一個伴侶,但她人生第一次的戀愛,雖然只有七個月的婚姻,已深刻在心底了!
失去謝漢誠,是她心底永遠無法彌補的痛苦!也就是人常講的:“天塌一塊有女媧,心缺一塊難再補!”
她失魂落魄地往廟坡走,路上許多百姓認識她,都關切地寬慰她。
可那個心裡不長嘆:“還不到十八就守了寡,以後可怎麼辦?”
要知道在封建思想嚴重的那個時代,女人一旦因爲丈夫死了守了寡,身份就一落千丈,被人看不起,許多事情都要回避,否則會招人唾罵!處境就如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的一樣……淒涼……
樑玉靜孤零零地
回到了了樑家門。
那爺爺的小狗搔蝨瞧見玉靜一身重孝回來,先是一楞,轉兒高興地搖着尾巴跑到跟前直跳。
樑玉靜抱住了幾乎是跟他姐弟一起長大的小狗,忍不住又哭開了。
小狗不知何故,可也嗚咽着。
鬧的滿院子人無不下淚。
狄鳳仙、樑玉玲哭着過來拉起她,到後院進了當(中)窯。
就見奶奶盤腿打坐在佛壇前,合掌數着佛珠唸唸有詞,可淚痕斑斑。
樑玉靜過去叫了聲奶奶,撲進了奶奶懷裡又哭了起來。
奶奶撫摸着她烏黑的頭髮,流着淚水道:“靜娃,別哭了,快給佛祖降柱香吧!漢誠是個好娃娃好後生,我已爲他忌齋三天了,天天在超度他來!昨夜我看見他了,穿着鎧甲,可是威武呢。原來他是佛祖壇旁的護法金剛!是下來歷劫的!現在又回位位上去了!所以你要放寬心!”
樑玉靜依着她的話,降香叩頭,可那淚水……
“啊,別哭了,回來就好!什麼也不怕,有我們哩!”奶奶安慰着她。
衆人也極力相勸,樑玉靜止住了哭,因不見爺爺,便問衆人:“我爺哩?是在鋪子裡?可我上來見鋪子沒開。”
樑玉海道:“爺爺自從那天知道我姐夫的事以後就沒去開門了,天天在廟裡!”
樑玉靜奇怪地問:“在廟裡?又沒有廟會他到廟裡做什麼?”
樑通保道:“他也傷心啁!整天拿着漢誠拉過的那二胡,呆坐着。”
奶奶嘆道:“他也是幾天沒有好吃好喝了,你得去勸勸他,啊!”
樑玉靜聽了忙應了一聲,去廟裡找她爺爺去了。
樑玉海、樑玉寧也隨後跟來了。
只見二郎神像供桌上香火油燈閃爍,還有幾樣供果!爺爺坐在供桌旁邊,懷裡抱着那把二胡,臉上有淚痕,表情呆滯!
玉靜過去先給二郎神叩了頭,纔過去扶住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爺爺一楞:“漢誠
?漢誠呢?”轉而又清醒了:“靜娃,你回來了?”
樑玉靜伏在爺爺懷裡哭道:“我回來了!我…又回來了!”
爺爺滿眼含淚地嘆道:“唉,我是在超度漢誠。可惜了,還那麼小年!那天我不是爲他求了神神,爲他畫了符嘛?你不是給他好好縫在衣裳裡了?怎麼就不頂事了呢?今兒我才盤算明白,是咱們中國的神神管不了人家外國的大兵嘛!”
玉靜玉海玉玲姊弟三沒敢言語。他們明白,爺爺一輩子最得意的事,就是當了二郎廟幾十年的總管。籌辦幾十次廟會盡心盡力,從沒出過半點差錯。
他的信念他的威望都來源與二郎廟。
爲了信念,他操勞操白了頭;爲了信念,他扶助了多少貧寒人家;爲了信念,他行善積德自己掏錢用石板修繕了廟坡上下所有的路!
以他想,以自己對二郎神之忠信誠摯,求二郎神保佑自己的孫子女婿應該沒問題,但是……
所以他不但傷心漢誠的死,還傷心神神爲什麼沒保佑自己最親的孫女女婿!他想不通,又說不出口。今天忽然發現只有“中國的神神管不了外國的大兵”,纔是最好的解釋!
他不停地嘮叨:“……咱中國的神神嘛,怎麼能管外國的兵呢?是管不了嘛!…”
樑玉靜不願傷快七十歲老人的心,只得含淚回答:“是的,咱們中國的大神神管不了外國的小兵,更管不了外國的飛機槍炮啁!…”
樑玉海笑道:“爺爺,管下外國大炮飛機的是我們中國的人,不是廟裡的神神!我們自己纔是中國的神神!你不信看着,總有一天會有人管那些日本小鬼子兵,打的他們落花流水!…我想一定有辦法,造一種炸彈,讓飛機扔在他們日本。他們殺死炸傷我們多少人,一命抵一命,讓他們也被炸死多少人!決不輕饒!”
玉玲拍手說道:“對!我也同意!”
樑玉靜姐弟扶起爺爺,樑玉玲拿着二胡出了廟門,又關好,下了臺階,就見廟坡上學生們遊行的一羣一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