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雅閣裡早有人在,柳新雅循聲望去,一位穿着一襲月白斜衽中襖,蓮青色高腰襦裙的娘子亭亭玉立的起身,纖儂合度的身材,黑黢黢的頭髮上,只是挽了一個鬆鬆的墮馬髻,斜斜地插着一支羊脂玉蓮花簪,膚色雪白如玉,五官精緻得無可挑剔。
“請問娘子是何人?怎麼會認識我?”柳新雅讚賞的看了這個氣質出衆的娘子一眼,福了一禮。
“我姓歐,閨名清菡,早就聽說過伱了——新醅酒樓的少東家柳家娘子,可惜上次尉遲花宴上沒有機會得見。”這位娘子含笑扶住柳新雅,對着杜爲康行了一禮,“杜大師,奴家有禮了!”
杜爲康側過身子,沒有受她的全禮,“歐娘子出身名門,不必多禮!伱們慢慢聊,老夫就在外間喝茶。”他此舉也是避嫌,雖然他年事已高,但畢竟也是男子。
早有歐娘子的婢女端着茶水點心在外間招待杜爲康坐下。
聽師父這麼一講,柳新雅立即明白了眼前娘子的身份,歐清菡,歐氏女學本家裡最出衆的娘子,同時也是名滿京城的才女,她的琴藝舉世無雙。
關於她的傳說,癡迷音律的罈子不止一次的跟柳新雅提起過,罈子對這位歐家娘子簡直崇拜到天上去了!
“久仰歐家娘子的琴藝無雙,今日得見娘子,果然驚爲天人!”柳新雅心念一動,含笑恭維起來。
“秦老太君對伱讚賞有加,誇伱有氣節有風骨,怎麼伱說話也跟其他人一樣,盡說這些華而不實的場面言語!”歐清菡眼眸閃動,毫不客氣的開口。
聽了她這番毫不做作的言語,柳新雅頓時喜歡上了這個娘子快人快語的性子。歐清菡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清亮,神情坦蕩,沒有故作矜持的扭捏,也沒有自持身份的高傲,那就是因爲不喜歡才說!
柳新雅的笑容更加親切了,“歐娘子誤會了,我說這些絕對不是恭維,只因我有個故人也酷愛音律。對娘子的琴藝欽慕已久。我經常聽他說起,故而纔會說對娘子久仰!”
“哦,知音難求,有機會倒是可以交流一下的!”歐清菡淺笑盈盈,語氣緩和下來。
“我這裡有他譜的一首曲子,歐娘子有興趣的話。可以先看一下!”柳新雅笑眯眯的從懷裡掏出一張曲譜。
歐清菡看着她手裡的琴譜,意味深長的笑了,“伱果然是個機靈的!可是找不到人給伱伴奏了。把注意打到我頭上了?”
原來方纔杜爲康跟柳新雅的對話,這位玲瓏剔透的娘子全聽到了,這纔有此一問。
柳新雅笑得胸有成竹。“我確有這個打算,但也要娘子看得上這首琴譜才行!”
歐清菡伸手接過琴譜,細細看了一遍,閉目良久,然後坐在琴案後。信手彈出,居然完整的將整首曲子演奏了出來!
這纔是真正的天才!柳新雅敬佩的看着她,雖然曲子編排上是她將前世酒吧裡一首搖滾風格的歌曲貢獻出來,讓罈子改編的,可就這麼看一遍就能演奏出來,還能演奏的八九不離十,這份記憶力跟領悟力,實在讓人不得不佩服。
要知道這種激進的調子,就連罈子都適應了好久才習慣,這還是他聽慣了波斯舞姬們手鼓的節奏才真正理解了柳新雅的曲子。
沒想到這個歐清菡第一次演奏就完整的表現出了激昂的節奏感,她的才名果然名不虛傳!
一曲奏罷,歐清菡皺着眉頭,重新拿起曲譜,仔細看了看,喃喃自語,“調子沒錯啊,怎麼節拍上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歐娘子果然高明!伱說的沒錯,這首曲子要跟我的表演搭配起來纔算完整!”柳新雅由衷的讚歎道,連這個差別都能感覺出來,看來她確實沒找錯人!
歐清菡頓時饒有興趣的看着柳新雅從自己的行囊裡取出她的調酒壺,一共七個形狀別緻的銀質雪克杯,每個杯子的頂端都繫着一隻精巧的銅鈴。
柳新雅笑容燦爛,“請歐娘子再演奏一遍剛纔的曲子。”
歐清菡輕輕點了點頭,揚手劃過琴絃。
柳新雅雙手各持一隻雪克杯,應和着節拍輕輕撞擊起來,悅耳的銅鈴聲在極富韻律感的琴聲中顯得如此和諧,柳新雅的每一次拋擲的動作都控制着鈴聲在琴聲中響動得恰到好處!
演奏完畢,歐清菡意猶未盡的擊掌,“我練的這種七絃古琴的音色極爲清高,是與任何樂器都搭配不到一起的,我當初選擇修煉這個,本就沒想到會有跟人合奏的一天,想不到居然會有這種調子的曲子,還能跟伱的銅鈴聲相映成趣,太神奇了!果然,天外有天,是我太孤陋寡聞了!”
柳新雅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也是拿來主義,還多虧了罈子曲子改編的好呢!
“歐娘子過獎了!是伱演奏的好,咱們的配合很默契!那麼,您接不接受我的邀請,成爲今晚我的搭檔呢?”柳新雅笑眯眯地伸出了手。
歐清菡毫不猶豫,“既然伱看得起我,當然卻之不恭了!”雖然不太理解柳新雅伸出手的意思,她還是很合作的也把手遞了過去。
柳新雅心情愉快之餘,冒冒失失的做了一個握手的動作,等到反應過來,才後悔這裡是大周,根本沒有這麼前衛的禮儀。
卻見歐清菡好脾氣的也伸手過來,雖然柳新雅伸的是右手,歐清菡遞過來的卻是左手,但是畢竟大周極具歷史意義的第一次握手還是完成了!
李莫離策馬疾奔進皇城,略一打聽,就知道柳新雅他們被仇公公帶去了偏殿,一聽地點,他就知道,仇公公故意將杜爲康跟柳新雅安排跟江湖藝人一起,那些人都是從宮外應詔進宮表演的江湖人士,但是他們的表演跟柳新雅這樣名酒大會勝出的選手根本不是一個級別,怎麼能把柳新雅當做一般的江湖藝人一樣對待呢!
杜爲康更是國酒乃至數款貢酒的創造者,宮宴也不是第一次參加了,從來也沒有這麼被輕慢過!李莫離攥緊了拳頭,直接衝進了偏殿。
衣飾華貴,樣貌堂堂,氣質出衆的世子殿下居然屈尊降貴出現在這裡,那些江湖人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會這麼近距離接觸到世子這樣的人物,仇公公遭遇過的熱情圍觀,李莫離再次親身經歷了一遍。
李莫離極力忍受着這些過分殷勤的人絡繹不絕的行禮,一邊四處尋找柳新雅的蹤影。
但是根本沒有找到杜爲康師徒的身影,又一次被一個娘子愛嬌的媚眼給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李莫離開始急了。
這個時候,冷不防一個小東西在他的腳邊撞了一下,低頭一看,居然是小醅!
只見,小醅給他一個眼色,飛快地跳出了殿外,李莫離連忙擺脫了人羣,跟着小醅穿過花園,繞過幾條曲徑,在一個精緻的半壁閣子處停了下來。
剛走進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跟清脆的鈴音響起,聽得人望而卻步,琴音之後,依稀可以聽見兩個娘子談笑的聲音,遙遙望去,可以看見杜爲康悠閒的坐在外間喝茶,想來屏風之後就是小雅跟另一位娘子在聊天了。
李莫離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停住了腳步,看來小雅暫時是安全的,居然還有心思跟人暢談音律,害的他瞎緊張了半天!難道是自己想錯了,父王根本無意對柳新雅出手,仇公公出面只是一個巧合?
小醅跑前幾步,見李莫離沒有跟上來,便回頭跳進世子懷裡,討好的“喵”了一聲!
本來聽到世子跟公子的對話,小醅很擔心,才偷偷跟着世子進了宮,如今小雅既然沒事,它還是不要露面,不然讓小雅知道它又私自出門,少不了又要訓它了!還是跟着世子比較安全。
李莫離苦笑着看着小醅,點着它的小腦袋,“小雅叮囑過不讓伱進宮,現在伱居然偷偷跟着我進來,跟我撒嬌也沒用!回去伱就等着挨訓吧!不過既然來了,等會我就偷偷帶伱進宴會廳,有好吃的自然不會忘記伱,但是伱得保證不能讓其他人看見伱!”
尤其不能讓母親看到!李莫離心裡補充道,幸好小醅比較通人性,只要藏得好,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威逼利誘了一番,李莫離滿意的看着小醅討好的點着頭。
今天一方面慶賀新醅開張,另一方面爲了參加宮宴,李莫離穿着平時不常穿的禮服,深紫金色寬袖長袍,襯得他雍容華貴,飄飄欲仙。將小醅裝進寬大的袖管,李莫離端着步子昂首闊步地走向宴會廳。
李莫離跟柳新雅他們都沒有想到,就在世子離開之後不久,仇公公就得到了半壁閣子裡一切狀況的彙報。
“世子居然如此緊張那個丫頭,看來主子擔心的沒錯,那就只能怪那個丫頭命不好了,安排下去,一切照原計劃進行!”仇公公眼裡閃過毒蛇般陰冷的目光,“那個丫頭倒也有能耐,清高到連公主的面子都不留的歐家娘子居然能跟她相談甚歡,還答應爲她伴奏!”
“咱家本以爲杜爲康師徒會直接被歐清菡那個傲慢的娘子趕出那間半壁閣子呢,那個地方可是皇后親自安排給她每次進宮獻曲休息的雅閣!想不到反倒成全了那個姓柳的丫頭……”仇公公思付了一陣,對傳令的小太監加了一句,“回來,還是等她們的表演完畢之後在行事!”
小太監領了命下去,仇公公老謀深算地自言自語道:“這個歐氏一族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就是主子也不會怪我自作主張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