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皇宮因爲皇后突然身亡而陷入了陰霾之中,平日裡愛極了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引君王一夜春風的妃子,此時素服淡抹,不敢做那出頭的鳥兒;主子都如此低調,那些個見慣了顏色,看多了風向的宮女太監各個也安分地不得了。
尤爲寂靜的,就偏屬鳳朝宮了。明明是皇后的寢宮,可皇后卻死在了冷宮的內室之中;明明應該皇后用着的鳳塌,現在卻有着另外一個女子躺着。
若說從前謝丹娘躺在鳳塌之上,就猶如身處陽光普照,鮮花盛開的美景之中,只怕此刻,她只會覺得四周一片陰氣沉沉,變得與那修羅地獄一般無二。
明明寢宮之中能點着的宮燈都已經點上,可謝丹娘只覺得胸口悶悶的。猛地想要深吸幾口氣鎮定一下心神,卻又發現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麼給遏制住了,連呼吸都變得那麼困難。
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在謝丹娘身邊伺候着的淺兒和語兒雖覺得再在這裡住下去的確有些不妥當,卻也沒有與謝丹娘一樣。眼見着自家主子的臉色越來越白,淺兒和語兒相對着使着眼色,催促着對方上前問下主子,可要請御醫過來。
就在她們還沒有糾結出來結果的時候,謝丹娘突然從牀榻之上坐了起來,將手邊摸得着的東西都往地上仍着,整個人好像精神失常一般爆發了:“人呢?怎麼人去了那麼久沒還有回來?”話裡問的是誰,淺兒和語兒又哪裡可能猜不出來。
平日裡見多了謝丹娘對小若的厚待,淺兒見主子一副怒極攻心的樣子,連忙上前一步,準備落井下石一番:“誰知道呢!不過去皇上跟前詢問一聲,哪裡需要這麼久的時間。這人啊,事到了自個的身上,才能看的出是不是得力的……”
“淺兒姑娘說的正是。奴婢也真是個沒用的,外頭又是狂風,又是暴雨的,到了御書房,卻聽聞守門的禁衛軍大人說皇上與張公公至今都在冷宮之中,還未曾回來。奴婢想着娘娘心裡急切,便走得慌忙了些,誰知回來的路上竟扭到了腳,還望娘娘恕罪。”三言兩語,沒用的小若便將事情都說了一遍,她知謝丹娘此時可顧不上責罰她什麼。
果不其然,謝丹娘聞藍士康還在冷宮,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皇上怎麼還在冷宮?皇后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也沒聽見宮中有發喪的鐘聲響起?”皇后身亡,可是國家大事,理應在發現的那一刻便敲響喪鐘,以示昭告天下。
“奴婢不知,不過奴婢回來的路上有打聽過,皇上現在一人在皇后死掉的那個內室之中,將所有人都已經趕了出去。本奴婢想去冷宮詢問張公公一番,可皇后畢竟剛死,說不定那魂魄未曾消散,若是奴婢去了,指不定沾了些晦氣回來。奴婢倒是無礙,只怕……”小若話說半句,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向謝丹娘。
“對,對,不能去。”謝丹娘連連點頭同意。
原本就已覺着這鳳朝宮恐怖萬分,若是再將蔣如月的魂魄引了過來,那她還要不要活了?
“可這裡畢竟是皇后生前的寢宮,娘娘在這裡主子實在不吉利。如今你請示不到皇上,那娘娘到底是要搬還是不搬?”淺兒見小若三言兩語,便又獲得了謝丹孃的認同。心中多有不忿,硬是把問題重新仍到了小若的身上。
“死者爲大,娘娘不顧身體未曾痊癒,便急着搬回嵐蕭宮,是爲了顧忌皇后娘娘的體面,是大義,皇上知道了,應該賞纔是,又怎麼可能會責難於娘娘?”小若看着淺兒的樣子,就好像在說“這你都不懂?”,一臉的詫異。
謝丹娘心中有鬼,想搬回嵐蕭宮,任是誰都看得出來。如今沒辦法向皇上請示,可她搬回嵐蕭宮的決心卻是堅定的。如今,不過缺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如今,她瞌睡便有人送上枕頭,還送得很是及時。
“對,你們現在就開始收拾,本宮拼着性命不要,今日也要將這鳳朝宮讓出來,以全皇后的威嚴。”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呆了。
“是!”無視與淺兒的忿恨,小若心中卻是極爲滿意的。
如今解藥到手,她要儘快哄着謝丹娘回嵐蕭宮纔是。因爲樂兒此時還關在嵐蕭宮中,樂兒孃的只怕從樂兒被押回去關起來之時,就已經哭瞎了眼,急白了頭。只有早日讓她們帶着解藥出宮,她的心才能真正地安定下來。
這一邊,一羣宮女太監急急匆匆地收拾着謝丹孃的東西。當初雖只是謝丹娘“借住”幾日,可她早就將嵐蕭宮裡能用的不能用的都搬了過來,儼然一副鳩佔鵲巢的樣子。可如今她看見這些個有用的沒用的,只想着恨不得全扔在鳳朝宮裡,她立刻就回了嵐蕭宮便好。到時候缺什麼,大不了再添也就是了。可若是她真這樣做了,只怕別人都會覺得她是心中有鬼,才急着搬離鳳朝宮的。無奈之下,只得在牀榻之上,耐着性子,看着所有人手忙角落地收拾東西。
另外一邊,藍士康在內室裡,與蔣如月的屍體獨自呆了許久,等着門外的張公公和統領大人都有些等不住了,這才從裡面打開了房門:“去與太醫院的那幫老傢伙說,讓他們去護着皇貴妃下榻,搬回嵐蕭宮去。若是皇子半路出了什麼事,他們今日也不必回家了,正好皇后缺幾個陪葬的。”
藍士康的臉色沉得都快能擰出水來,毫無半分冷熱的語氣,就好像在說讓太醫院的人陪皇后吃飯一般平常。就連統領大人這般見慣了鮮血的大漢,也不禁背後冷汗連連。
張公公許是在宮裡呆久了,連這這樣的事也沒覺着有什麼大不了的。面色半點也未變,聞言便躬身退下,自是去太醫院尋院首大人去了。
當張公公帶着以院首大人爲首的滿臉惶恐不安的太醫們到達鳳朝宮之時,發現其內宮女太監早已是一番忙忙碌碌,準備收拾收拾走人的樣子。
“老奴叩見皇貴妃娘娘。”張公公進了寢室,朝着鳳塌之上的謝丹娘躬身行禮說道。
謝丹娘見竟是張公公,心下一慌,只當是皇上發現了什麼,轉眼朝着小若看去。見小若一派鎮定自若的神色,這才微微地緩了緩她那不安的心,勉強扯起一個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容,問道:“張公公怎麼來了?可是皇上有什麼吩咐?”
“回皇貴妃娘娘的話,皇上有口諭給娘娘,吩咐老奴帶着太醫院的太醫護送娘娘回嵐蕭宮。”張公公低眉順目地答道。
謝丹娘心中一喜,本她還要讓人去請示的,沒曾想皇上竟與她想到了一處。只是她心中明白,皇上是要讓她將這鳳朝宮讓給死去的蔣如月。沒想到蔣如月就算死了,還要讓她一個身懷皇子的皇貴妃挪地,實在可氣!想到此處,那份名正言順搬回嵐蕭宮的喜悅也被衝得所剩無幾。
“皇后生前看在皇子的份上,將這寢宮讓與了本宮調養身子,如今她仙去了,本宮也不好意思再霸佔着。既然皇上是這樣說了,正好本宮也正有此意,早早讓皇后回了鳳朝宮安息纔是。”謝丹娘一臉哀傷之色,虛捻了幾下眼角根本瞧不見的淚珠,繼續說道:“此處有太醫們照料着就是了,張公公還是趕緊回了皇上的身邊陪着,莫要讓皇上太過傷心而耽誤了龍體。”
“是,老奴遵命。”張公公就這麼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便躬身告辭離開。
話說,太醫們護送着謝丹娘回了嵐蕭宮,請了平安脈,探了許久覺着應該沒有動了胎氣,這才總算放下了心來。
“咚~咚~咚~咚~咚……”
五聲喪鐘終於響起,藍士康親手將已換上正服,面容裝點完畢的蔣如月一步一步,抱進了鳳朝宮中。後宮之中的所有妃子,除了謝丹娘之外,盡數跪在宮門外,頓時哀哭聲遍起,雖聽不出多少真心,卻也聲勢浩大。
五聲,竟是五聲……站在朝堂之上,準備上早朝的威武侯聽到這五聲的喪鐘聲響起,便只覺着眼前一黑。若非旁邊有人注意到不對,趕緊扶上了一把,只怕他已摔倒在地。
九五至尊,皇上死時,便是九聲喪鐘響起;皇后死時,便是今日這五聲。威武侯攥緊了的雙手,此時指甲已深陷掌心肉中。他想要用這疼痛萬分的感覺,讓自己快些鎮定下來,即使今日死的,是他同父同母的嫡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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