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管家,你說少爺會不會提前出來?”汪福來站在貢院門口,伸長脖子往裡面望,似乎這樣就能透過門口守衛的官兵和那高高的圍牆,看到貢院裡的少爺似的。
姚書棋搖搖頭,十分篤定地道:“不會。”
“爲什麼?”汪福來終於肯轉過脖子,給姚書棋一個眼神。
姚書棋笑而不語。
他是杜錦寧的管家,第一心腹之人。杜錦寧需要什麼情報,都是吩咐他去收集的。他自然知道兩個主考官和四位同考官分屬於不同的陣營,也知道自家少爺雖然一直說她中解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對中不中解元也沒有執念,但依他對少爺的瞭解,哪怕有一絲的機會中解元,自家少爺也是不會放過的。
提前交卷,就相當於提前進入主考官的眼簾。雖說這試卷不是直接交到主考官的手裡,而是由試卷官收取,並經過彌封官彌封,再由謄錄官謄抄。但第一個或是前幾個交卷的人總是倍受矚目的。這些試卷官、彌封官只要是幾大陣營中的人,就有可能把提前交卷人的信息傳達給主考官知道。主考官發現這些人中沒有自己想要力捧的人,就有可能把他們從解元名單中排除出去。
其實只從解元名單中排除還不是大事,畢竟解元就是一個,杜錦寧自己都沒有信心自己寫的文章就比所有人都高明,像院試那種寫文章寫到閱卷官心坎裡去的模式不能複製,想要拿解元真真是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怕就怕這些人看到杜錦寧的文章寫得太好,擔心把她取中了,最後會影響自己人的上位,從而有意把她打一開始就黜落,不讓她的試卷出現在別的閱卷官的眼前,那才真叫糟糕呢。落了榜你還沒處伸冤去,只能捏鼻子認了,三年後再來。
而後面隨大部隊交卷就不同了。那時候人多,一交就是幾十上百份試卷,收卷官和彌封官完全無暇把交卷人與試卷內容聯繫起來並記住,杜錦寧就能渾水摸魚了。到時候即便有人看到這份試卷做得出色,因不知是誰的,也不敢隨意黜落,擔心是自己看好的那人的卷子。如此一來,不管最後能不能中解元,至少能保證鄉試能順利通過。
不過這其中的彎彎繞,姚書棋是不可能跟汪福來說的。一來場合不對,附近可密密麻麻站了許多考生的親戚或下人;二來這種事是不好拿出來說的,汪福來自己悟到是他的事,姚書棋拿出來跟他說,那就是口無遮擋了。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姚書棋也曾是讀書人,深諳這個道理。他想把杜家管家這份有前途的職業做下去,緊閉嘴巴,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是第一要務。
汪福來這些年做杜錦寧的車伕,也是有長進的,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打聽的,見姚書棋不說話,他便也沒有追問,轉過頭去又緊緊地盯着貢院,生怕錯過了自家少爺。
站在姚書棋和汪福來不遠處的人也在議論:“今年真是奇了怪了。往年不管怎麼的,總有放頭牌的考生。今年竟然到了這個時辰都沒見放頭牌,難道今年的考題特別難?”
“很有可能。”他身邊的人道,說着指了指不遠處的兩個人,“看到沒有?那是祁老先生家的下人。祁少爺今年參加鄉試,他可是府城裡成績最優異的學子。祁少爺都沒有提前出來,可見今年的考題難度之大。”
“府城最優異的學子?老哥你也太孤陋寡聞了吧?府城最優異的學子早已不是祁思煜,而是南麓書院的杜錦寧了。杜相公上次院試不光拿了案首,成了小三元,聽說在祁老先生講學的時候還一鳴驚人,把祁老先生的學說都給駁倒了哩。”
那人明顯是認識杜錦寧的,而且有可能是南麓書院哪個學子的家人,他指了指姚書棋和汪福來道:“看到沒有?那就是杜相公家的下人。他們都還在等,可見今年的題目有多難。”說着這話,他神情裡十分自豪。
這人嗓門有些大,儘管他壓低了聲音,但祁府的管家和祁思煜的小廝流雲還是聽到了這些話。
流雲氣得擼起袖子就想去找那人理論,卻被祁管家叫住了:“等等。”
流雲轉過頭來不滿地看向祁管家:“難道咱們就由着人這樣非議咱們老太爺和少爺不成?那杜錦寧當初把老太爺氣得吐血,現在還想踩着咱們家上位,簡直臭不要臉。偏這些人還把這事嚷嚷得人盡皆知,沒準他就是杜家的人,來揚他家少爺的名聲的。”
祁管家看着他恨鐵不成鋼:“你做事動動腦子成不成?本來這事沒幾人知道的,你這樣上去跟他吵吵,不到一刻鐘這貢院門口所有人都知道了。
流雲看着貢院門口或坐或站在此等候的黑壓壓的人羣,默默地閉上了嘴。
往年有些考生因爲生病的原因會被從貢院裡擡出來,所以即便知道科考要考三天,這三天每家的人都會守在貢院門口,不敢有一刻的離開,唯恐自家的考生因爲什麼原因提前出了考場,沒人接應。所以只要家裡能抽得出人手的,都會到貢院門口等着。
等人見久,這些人在這裡等着本來就無聊,要是他跟那人吵架,不一會兒就能圍上一大羣人,到時候杜錦寧和祁家的事就人盡皆知了。
“難道咱們就這樣由得這些人說不成?”流雲不甘心地道。
祁管家眼珠一轉:“我倒有個好主意。”
流雲眼睛一亮:“什麼主意?您說。”
祁管家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流雲一聽十分高興,興奮地道:“祁管家您放心,我保準叫他名揚天下。”說着,他擠出了人羣,找到等在外圍的車伕,上了車回了祁府。
一盞茶功夫後,他又回來了,還帶回來四個面貌普通打扮各異的男子,有的穿得像個書生,有的則是老實巴交的中年大叔,有的是機靈的小廝,有一個則是個穿着綢緞衣衫的老頭兒。
這四人在離貢院還有一段距離的巷子下了車,走到貢院門口,就迅速散開,各自找人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