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張泰山說的話,你覺得可信嗎?”看着邢煥之送走了滿面頹然的張泰山,站在審訊室裡,蘇墨軒看着仍舊站在房間裡的角落中的顧白羽,沉吟着出聲問道。
將剛剛那一場審訊從頭到尾的看完,他的心中確實是更加傾向於相信張泰山的說法。
“半信半不信吧。”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來,站在初冬明媚的陽光下,顧白羽那一雙敏銳犀利的桃花目微眯,語氣平靜的說道。
“半信半不信?”鳳眉微蹙,李景毓擡頭看向顧白羽那副一貫沉靜的容色,語氣裡帶着幾分不解。
“說他沒有殺害最近發現的這四個受害者,我相信,”看着李景毓和蘇墨軒並着邢煥之向自己投來的詢問目光,顧白羽繼續出聲解釋道:
“在說到前三個受害者,也就是慣偷孫明一,獄吏王華偉,以及那個大煙販子的時候,張泰山的上嘴脣不自覺地上擡了起來,眉毛緊跟着下垂,眼眸微眯,而且你們也都很清楚的聽到了他發出的嗤之以鼻的聲音,這些不自覺地表現,都說明一件事請,張泰山是從心底裡真的厭惡那三個被人殺害的受害者。”
在腦海中回憶着剛剛審訊時分她在腦海中記下的張泰山的種種表情反應,顧白羽習慣性地做着微表情分析。沒想到當初只是爲了好玩兒,所以同王淑瑤一起去旁聽的課程,如今在這忽然來到的陌生的大興王朝,竟然派上了它所應該有的用場。
“而在提到是不是他殺害的那三個受害者的時候,張泰山雖然情緒激動的拍手叫好,甚至出口說是他希望是自己殺死的,但他的臉上還是閃過了一絲極爲短暫的驚訝的表情,儘管只有不到一息的功夫,然而卻還是被我看到了,”
擡眸看了一眼將目光齊齊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蘇墨軒和李景毓等人,顧白羽擡手指着邢煥之那雙脣微張、眼睛長大、眉毛和眼瞼不自覺地輕微上擡的表情,對着站在審訊室中的人,出聲說道:“也就是邢捕頭現在做出的這幅表情,就叫做驚訝。”
“只有不到一息的時間,顧大夫你都能看得出來,我自然會驚訝了,我就不相信,李公子和蘇侍郎的心裡不會驚訝。”被顧白羽的話引來衆人目光焦點的轉移,邢煥之那向來剛毅嚴肅的臉龐上浮起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看着那臉上強忍着笑意的紅衣捕快說道。
“我們最初的時候會驚訝,現在已經習慣了,所以,你看到的我的臉上纔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而不是驚訝難掩的神色。”腦海中回憶着第一次看到顧白羽在清州城的清水河上大展身手時,自己那滿面驚訝的模樣,李景毓的脣邊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那是你們掩飾得好吧?”話語中帶着幾分不甚相信的意味,邢煥之的心裡卻是對顧白羽愈發的敬佩不已。
想要將她“拐帶”到長安城府衙給自己的一衆手下和仵作開堂授課講傳經驗的想法更加濃烈,邢煥之看着脣邊浮起星星點點笑意的顧白羽,心中便即可止不住地打起了小算盤。
“人的下意識地表情是無法控制的,即便你腦海中的念頭纔剛剛出現,你就算是反應過來,然後及時隱藏,也還是會泄露出你最初的表情和內心的想法。”
將邢煥之那心中有所謀劃模樣落在眼中,顧白羽出聲解釋道,“而這種無法剋制的表情,纔是能夠真正泄露內心情緒和想法的最重要的觀察點,但每個人的表情並不完全一樣,所以,一開始我纔會讓你同他扯一些閒話,來確定張泰山說真話時的表情基準線。”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邢捕頭一開始是想要穩定他的情緒,纔會同他說那麼多。”恍然大悟般的點點頭,屋子裡的年輕紅衣捕快出聲說道。
“那吳大夫的被害呢?顧大夫你剛剛只分析了張泰山聽到前三個受害者遇害後的消息的反應,並沒有說到吳大夫,我還是覺得他很可疑,畢竟他的兒子最後是在吳大夫手中不治身亡的。”眉頭蹙起,另外一個紅衣捕快出聲說道。
“吳大夫也確實不是張泰山殺害的,在聽到吳大夫同樣被害的消息時,張泰山的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而是充滿悲痛,因爲他一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擡頭看着詢問出聲的紅衣捕快,顧白羽繼續出聲說道:
“並且他能得知這個消息,也並非是一件什麼難事,吳大夫善名在外,現在幾乎全城的百姓都趕去濟世堂弔唁,消息傳播得很廣,在這有點遠上,張泰山沒有什麼嫌疑。”
“而且在我故意說出那些話激怒他的時候,張泰山的反應很強烈,就差拽着我的領子揍我了,但是,他的反應很真實,雖然我沒辦法同顧大夫那般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根據我多年的審訊經驗,我能感覺得到,張泰山的憤怒是真的,不是裝出來的。”
接着顧白羽的話出聲,邢捕頭仔細地分析着方纔的審訊過程,“如果張泰山心裡的憤怒是真的,那就代表我們說他殺害吳大夫的事情是在冤枉他。”
“邢捕頭的話說得沒錯,張泰山的憤怒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點點頭,顧白羽對着看向自己的蘇墨軒說道,“張泰山在發怒時的第一瞬間,眉毛立即下垂而前額緊緊皺在了一起,雙脣也緊緊抿在一起,隨即纔出聲破口大罵,足以證明他是真的在生氣,而不是裝出來的。”
“還有他最後傷心而頹廢的樣子,你們回憶一下,張泰山的雙眼是不是眯在了一起,嘴角也由先前憤怒的狀態變得向下拉長?”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幾個年輕紅衣捕快,顧白羽對着他們啓發和講解着說道。
“這種表情表現,就是悲傷的真正表現。所以,僅僅從他在審訊過程中的表現來看,我相信張泰山是真的沒有殺人,但是最後的結論如何,還是需要根據你們找到的全部的確鑿證據來看。”
將目光再度轉向蘇墨軒和邢煥之,顧白羽思忖着說道:“但是,張泰山肯定是知道點什麼,尤其是在說道慣偷孫明一和大煙販子的時候,張泰山的神情和語氣中有所躲藏,像是在隱瞞什麼,這一點,你們還是得辛苦一點查清楚。”
“對,所以剛剛蘇侍郎纔會做決定將張泰山放走。如果他真的知道點什麼,在放鬆的環境中就很容易暴露,也會跟有關的人去聯繫,所以,你們輪班去十二個時辰盯着他,一旦覺得有什麼異常,就立刻向我稟報。”
點點頭,邢煥之對着左右的紅衣捕快出聲吩咐道,“第一班的兄弟我剛剛已經派出去了,你們自己排好班,千萬不要漏掉分毫的線索!”
“是!屬下遵命!”雙手握拳,那紅衣捕快齊齊出聲應到。
“既然諸事已經安排好了,邢捕頭,那我們就先走一步,有什麼消息隨時讓人去通知我,另外,這幾日加緊巡防,既然兇手打着‘替天行道’的旗號,那麼,直到我們將他抓捕歸案之前,他都肯定不會停手,我們要盡最大可能的避免產生更多的受害者。”
淡淡的開口,蘇墨軒那清冷的嗓音中帶着指揮千軍萬馬而鎮定自若的氣度。
“是,屬下領命。”應聲而立,一向知道蘇墨軒辦案時那默不作聲的習慣的邢煥之,絲毫沒有問他剛剛的默不作聲而感到被無視和生氣。
於是蘇墨軒並着顧白羽、李景毓一行三人離開了長安城府衙之中,只有杜亦寒被邢煥之挽留了下來,想要與他商議留在府衙做捕快的相關事宜。
一路沉默無語,向來便是聚在一起便說說笑笑的沒個盡頭的蘇墨軒、顧白羽和李景毓三個人之間,近來卻變成了現在這幅尷尬萬分的模樣。
擡頭再度看了看顧白羽那插在髮鬢間的珠玉髮簪,蘇墨軒忽然出聲說道:“刑部還有事情要我回去處理,景毓你同白羽一起回去吧。”
說完,沒等他們出聲回答的蘇墨軒,便調轉馬頭向着背離他們的方向疾馳而去,他知道,有些話只能顧白羽來說。
“景毓,我們三個人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看着蘇墨軒縱馬而去的背影,顧白羽開門見山的說道,“我的心思是什麼,想來你已經很明確了,我不強求你還要對我像從前那樣好,也不會說什麼我們還是好朋友之類的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無聊的話,我只想解決好我們三個人之間的問題,尤其是你同墨軒兩個人,山雨欲來風滿樓,大風都刮到我這裡來了,你們兩個,不能在這個檔口反目成仇。”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答非所問,李景毓第一次嚐到想要逃避是一種什麼感覺。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聰慧的眼眸緊緊盯着李景毓,顧白羽一字一頓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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