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道：“真心講啊黑妹，我是非常不願意來這個破地方的，你看看這烏漆抹黑不見天日的，你聞聞這糟心的氣味，你看看那羣醜的千奇百怪的鬼差……”
衆鬼差：“……”
有點想打死這個女人。
“好了鳳三，你最近真是越來越囉嗦了，你這個孕婦焦慮期還沒過呢？”
軟糯糯的聲音響起，替衆鬼差出了口惡氣。
那是個粉雕玉琢似的小丫頭，不過三四歲的樣子，學着大人露出一臉嫌棄的模樣，頗爲有趣。
憑誰看了都會喜歡。
但那鳳三擡手便對着小丫頭的腦袋揮了過去：“怎麼着姓夏的，本小姐勞心勞神勞力的侍候着你，抱怨幾句你就不滿了？”
小丫頭捂着頭跳出幾步遠，敢動不敢言的模樣，讓人心疼的緊。
三人旁若無人的走過來，視衆鬼差於無物，直到上了奈何橋，孟婆蹭地站起來，身邊的酒罈子嘩啦啦被撞碎。
她緊盯着這三人，隨後視線落到那穿着黑色小裙的小丫頭身上，紅脣輕顫着，說不了話。
三人自他身邊經過時，小丫頭衝她咧嘴一笑，“孟姐，又喝酒呢。”
孟婆眼前黑了一黑！
待再看去，三人已消失在橋的另一頭。
衆鬼差方纔回神，有人問：“爲什麼沒人攔下他們？”
有人扯了扯孟婆的衣角，“孟姐，那三人什麼來頭，狂成這樣？”
孟婆張了張口，半晌，重新坐下來，手掌一番，端起碗孟婆湯喝了。
衆鬼差發現，一向寵辱不驚的孟婆，端着碗的手在發抖。
良久，孟婆笑道：“剛纔那個故事，還沒有結局。來，我們接着說。”
……
好幾年前，十九層地獄還是鬼域。
後來鬼域結界被打開了，裡頭的惡鬼全跑去了人間，十九層地獄便被封印。
直到四年前，冥王住了進去。
十九層地獄極少有人能打開，便是十殿閻王，也沒這個權力。
這裡沒有生命，沒有聲音，萬物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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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目遠眺，也只能看到一個個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土丘山包包，時有黑色流火自地底冒出來，存在不過片刻，又無聲息的消失。
自從冥王殿搬到這裡之後，這裡連鬼物都無法滋生。
殿門外，墨良掃走殿前惡氣，忽聞人聲傳來。
擡目望去，便瞧見了熟人。
鳳三老遠就招呼：“墨三少爺。”
墨良嘴角抽了抽，一如既往的不喜歡這個女人。
他客氣的問墨離：“兩位有……”
不經意掃見鳳三身邊的小丫頭，墨良怔了怔。
小丫頭問：“冥王呢？”
墨良看着她，心頭萬般思緒，一言難盡。
……
殿門緩緩打開，透出塵封已久的氣息。
墨良沒有進去，退到一旁，道：“殿下在休息。”
頓了頓，他看了目不轉的往裡看的小丫頭一眼，說，“一直在休息。”
三人走進去，大殿裡安靜的落針可聞，腳步聲都能傳出去很遠很遠。
殿內空無一人，幾人都沒作聲，最後在偏殿裡看到了塌上沉睡的冥王。
他看起來彷彿真的只是累極休息了會兒。
鳳三想過去，手臂被拉住。
墨離道：“我們出去吧。”
說完不顧她反應，將她拉了出去。
殿門外，墨良望着暗沉沉的天空，銀髮隨風飛舞，當初滿是戾氣的少年，如今沉穩了不少。
鳳三與墨離一走出來，身後殿門便合上了。
鳳三摸了摸腹部，嘆道：“幸好那次夏時也來找我的時候，我給她算了一卦，悄悄給了她聚魂的東西……”
否則，這身後殿裡的冥王殿下，恐怕就要一睡不醒了吧。
……
冥王看着面前血泊裡哀求的夏時也，臉上沒有表情。
他靜靜的看着，無數次的經歷着同樣的場景，等他轉身，就會去到奈何橋。
會看到夏時也那縱身一跳。
看得久了，看得膩了。
卻不得不看下去，因爲她只在這裡出現。
可他不想看這些了，想看她打着哈欠笑話他的樣子，想看她笑嘻嘻的叫他陸少爺時的模樣，想觸碰着她，聽她說話，想握着她的手，聽她說喜歡。
縱然已經看了許多次，當她路下奈何橋的那一瞬間，他仍然本能的伸手去抓……
毫無意外的，什麼也抓不到。
“時也。”
他早該聽她的話，別想着什麼修煉，一世一世的在輪迴中做着普通人，永遠不要變回冥王。
他抓不住跳下忘川的她，也抓不住被風吹散的她。
“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一句，我也喜歡你。”
他在她面前坐下來，和她一起看着那天的自己，無法感知到當時的她在想些什麼。
也許是恨她的，也許是失望的。
她喜歡鬼王，喜歡陸北冥，獨獨不喜歡冥王。
“你若不喜，我便生生世世都做陸北冥，那你……回來可好？”
他看着她的笑臉，忽然感到無比疲倦。
“陸少爺，我是個普通人，還得吃還得喝，你要讓我在這兒陪你乾巴巴的坐多久才肯醒過來？”
軟糯糯的聲音響起，冥王四下張望，張口欲言，才發覺太久沒開口，舌頭已經僵硬了。
“冥王殿下，你是個膽小鬼嗎？”
“喂，陸北冥，我快餓死了，你再不醒，我就走了啊。”
那是個小孩子的聲音，用夏時也的口吻和他說着話，似乎就在耳邊，脆生生的，抱怨他這個，抱怨他那個，還抱怨他不該在塌上睡，又說他睡着了也沒墨離好看。
抱怨了一陣，她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
冥王心頭狂跳起來，緩緩起身，側耳傾聽着。
她說，“之前你不是散盡修爲了嘛，我就去找了鳳三，本來讓她給我找顆長生果，那傢伙她居然誆我，塞給我的是聚魂珠……不過也多虧了她，我才能活下來。”
“她給我煉了具身體，雖然沒什麼靈力吧，但好歹能說能跳能生孩子……”
一個小孩子談生孩子，這感覺有些詭異。
冥王聽到這裡，不由失笑。
外面那人又道：“鳳三家的那個心肝兒長得可真俊，就是脾氣差了點，整天臭着一張臉，跟別人欠了他千兒八百萬似的。要不咱們生個女兒去把那小子給禍害了，看他找誰哭去。”
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