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提裙一跪,“祖母,你饒過湘娟這回吧,祖母!”
“你們的母親早逝,湘娟連番做錯事,我也有責任,我會去佛堂燃香向你祖父、父親請罪。”
老夫人失望之後還有後悔,要是陳相富兄弟有個閃失,她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住丈夫、兒子的交託。
陳家,也就指望這兄弟二人了。
偏陳湘娟竟下這等狠手。
她不信陳湘娟是無意,是有意的,任誰聽了藥房夥計的話都會斟酌,可她倒好,竟盡數把藥都用上了。
這不是要害人是什麼?這是不要害他們性命又是什麼?
是的,她不會再相信陳湘娟,不會信她一分了。
“祖母……”陳湘如相求無用。
上房外頭,吳奶孃、小椏兩個嚇得一臉土色,此刻跪在上房院門外,大氣也不敢出,更不敢求情,生怕一不小心連她們也一起罰。
打死不究,連陳家小姐都可以打死,而要處死她們這樣的下人就跟宰一隻雞般容易。
吳奶孃回來後,曾千方百計地勸過,可陳湘娟根本就聽不進去,最初的時候確有些收斂,可現在終究是暴露出原來的樣子。
老夫人已經拿定了主意,一個陳湘娟可能壞了陳家的名聲,她只能狠心把這毒瘤給割掉。
打死不究,她第一次生出要陳湘娟死的念頭。
也許死了,反而清靜了,這家裡也能平和了。
陳相富有錯。那次老夫人訓斥他時,才知道陳相富知道了一些事,他理直氣壯地道:“祖母。二姐是故意傷害大姐姐,她引誘馬慶是爲了讓大姐姐傷心。只要是大姐姐的,她就要爭……祖母,大姐姐不知道二姐的心思,如果我和二姐鬧,她就不會有心思傷害大姐姐,我願意和她鬥。我只要祖母好、大姐姐好,要我們家裡好,我願意和她鬧。”
那一刻。老夫人才明白,陳相富是另有用意,他看似在和陳湘娟作對,原來是想保護陳湘如。
都是陳湘娟,要不是她,家裡就不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這麼幾個孫兒孫女裡,竟出了這麼個不懂事的禍害。
她寧願陳湘娟今兒被打死,如此,家裡許就消停了、平靜了,是陳湘娟傷害她的如兒。是陳湘娟在背裡咒罵她“老不死的”,這樣一個不孝、無情的孫女,她也不要也罷!
她寧可打死陳湘娟。也不會讓人給陳湘如姐弟添堵。
陳湘如見相求無用,那眼淚滾了下來。
她是長姐啊,哪有看到自己妹妹會被打死而無動於衷的。
她定定心神,聽着陳湘娟那漸失力氣的大叫聲,一個踉蹌便衝了出來,不假思索地撲了過去,“啪!啪!”兩鞭子就落在了陳湘如身上。
“大姐救我!大姐救我!”
陳湘如死死地將陳湘娟護在身下,“有大姐在,我不會讓你死的。湘娟,你怎麼這樣不懂事。那藥你怎敢下在二弟、三弟的飯菜裡。”
她要死了嗎?
不,陳湘如來救她了。
她是不是錯了?
她一直作對和算計的大姐。其實是這家裡最疼她的人。
如果還能活下去,她願意試着和大姐好好相處。
“大姐,我不想死。”
好死不如賴活着,只有活着纔有希望,纔有美好。
她真的不想死啊。
趙婆子驚呼一聲“大小姐。”
老夫人硬着心腸,“把大小姐拉開,繼續執刑。”
陳湘如死死地抱住陳湘娟,“祖母,你饒過湘娟,她知道錯了。祖母,你放過她吧,我求求你了,是我沒做好長姐。
爹孃早逝,是我沒教好她,祖母,你要罰就罰我吧,是我沒教好湘娟,是我的錯,祖母……”
打在陳湘娟身上,老夫人不會心疼,可打在陳湘如身上她心疼啊。這孩子懂事、聽話又孝順,對她更是一片孺慕之情,自陳將達不在了,陳湘如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老夫人全都明白。爲了不讓她失望,陳湘如更是用心學本事。
“執刑!”老夫人一聲令下。
趙婆子道:“老夫人,大小姐抱着二小姐,拉不開啊,她們不敢傷了大小姐。”
“一塊兒打!”
趙婆子怔了一下。
老夫人又重複了一遍。
石婆子揮起鞭子,“啪!啪!”落在陳湘如身上。
陳湘娟嗚嗚大哭起來,在這生死關口,她恍然大悟:原來在家裡還是有人疼她的,大姐姐是真心待她好,大姐這般護她,她卻處處和她作對,她錯了。
“啊!啊……”陳湘如痛苦的發出聲音,卻將陳湘娟死死地護在身下。
陳湘妮聽到消息,原在外頭聽動靜,此刻一路小奔進了上房,重重跪地,拼命磕頭求情:“祖母,別打了,大姐姐又沒做錯事,祖母,別打了……”一下又一下,下下磕在地板上,傳出“當!當”的輕微響聲。
陳湘娟的身上好痛,可心更痛,爲自己傷害了陳湘如懊悔,爲自己的年少無知而羞愧。她以爲自己恨極了大姐,原來不是,她很喜歡大姐的,只是因爲嫉妒淹沒了真心。“大姐姐,你別管我,你走開,你快走開,我不想你也被她們給打死。”
“傻娟兒……你忘了嗎,我答應過孃親,要做好姐姐的,我會疼你,也會護着弟弟。”她的聲音就回響在陳湘娟耳畔,這樣的堅毅,她說:“娟兒,我拼死也會護你,你是我最親的妹妹啊……”
陳湘娟的眼淚瞬間滾落下來。
“我拼死也會護你,你是我最親的妹妹啊……”就算是現在。陳湘如還拿她當妹妹,是“最親的妹妹”,這一個剎那。她方纔明白,過往嫉妒姐姐是一件錯得多麼厲害的事。
這是她的姐姐呀!
她的親姐姐。
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就憑她現下這般護她,她就不能嫉妒她、怨恨她,甚至在背後咒罵她。
陳湘如死忍住痛,不讓自己叫得太大聲。前世時,曾被人算計幾番落胎,那種痛便如眼下。今生真好,有親人、有坎坷、有親情、有快樂,偶爾也會有煩惱。她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真實實地活着。
“娟兒……我相信你,你不是有意要下藥的,你只是想整整二弟……你還是善良的……”
“大姐姐,我錯了……大姐姐,以後我都聽你的話。”
陳湘娟哭着,而身後再沒有聲音了。
淑華苑上下聽說老夫人因惱二小姐,現在連大小姐也一起罰了。劉奶孃領着衆人就過來了,齊刷刷跪在院子裡請求:“老夫人息怒,老夫人,別再打了。別打了……”
陳湘娟聽不到陳湘如的聲音,就連呼吸似乎也輕淺了,驚道:“大姐姐!大姐姐……”卻沒人迴應。她心頭被巨大的恐懼所包裹,頓時撕破喉嚨地大呼:“大姐姐……”
還是沒人應。
石婆子停了下來,俯身打量,驚叫一聲:“老夫人,大小姐昏過去了,還要執刑嗎?”
劉奶孃爬到了條凳上,看着背上一片血浸的陳湘如,心如刀割,“老夫人。你饒過大小姐吧,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地坐在花廳上。沒人知道,這一刻工夫。她仿似過了一輩子那麼久。不是她心狠,是她真的對陳湘娟失望透頂,她是真的想打死陳湘娟算了,原來恨鐵不成鋼,原來恨一個孩子不爭氣時能深到如此地步。
她這一輩子,什麼風雨沒有經歷過,可這一刻,她寧可陳湘娟被打死。
如此,家裡就能平靜。
一個在背後咒罵她的孫女,她王氏又怎會憐惜,又怎會心疼。
老夫人的聲音近乎從胸腔裡迸發出來的:“湘娟爲什麼不死?”
昏迷中的陳湘如,嘴裡呢喃着:“別打娟兒!別打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老夫人的眼淚滾了下來,要不是陳湘娟,她的如兒就不會受傷,如兒從來不頂撞她的,可今天爲了陳湘娟,居然會頂撞她。“湘娟,看在如兒的面子上,今兒我不打死你。傳我的令,湘娟、吳奶孃、小椏關入淑芳苑,令人把淑芳苑的門鎖了,一日三餐派專人送去。”
這不是禁足,而是軟禁了。
陳湘娟雖然沒死,卻被老夫人給軟禁淑芳苑。
劉奶孃哭,綠葉哭,綠枝也在痛哭,整個淑芳苑的丫頭都哭成了一團。
老夫人冷聲道:“湘娟你聽好了,你最好自求多福,要是如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主僕三人賠葬。這麼多年,如兒事事都聽我的,可她今兒竟因爲你頂撞於我,這都是你的錯!”
她以爲陳湘如是應該理解她的。
要不是陳湘娟太讓她失望,她何至下令打死不究。
老夫人從失望,對陳湘娟已經變成了厭惡。
這一刻,陳湘娟深刻地感受到老夫人對她的厭恨。
劉奶孃與綠葉扶起了陳湘如,她一臉慘白,後背一片血浸,因是夏天本就穿得少,又是家裡嬌養的小姐,哪裡受得這麼重的鞭刑。
趙婆子帶着犀利的眼神看着石婆子:“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石婆子垂首。
旁邊另一個婆子卻有些幸災樂禍地道破一個事實:“趙婆子忘了,石婆子早前是服侍過大姨娘母子的人。”
石婆子一驚,誠惶誠恐:“奴婢只是奉老夫人之令司刑。”
是大姨娘母子的人,難不成,是記恨大小姐把大姨娘趕到庵堂,又記恨大爺陳相和離家出走的事。
難怪陳湘娟受沒事,陳湘如卻昏死過去。
可見石婆子是故意藉着機會下狠手,許是連老夫人都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