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西軒帝正在翻看着崇和郡王這幾日審理案件的進展，越看眉頭越緊鎖，這是繼五年前，蕭緒北上處置那些貪官污吏後，最大的一起朝廷命官犯案。
上面涉及的人，不僅有朝廷大臣，還有地方命官，簡直就像是扯草藤，一扯一個準，連枝帶葉都被拔出來了。
打斷骨頭也連着筋，更何況還是這麼盤根錯節的這麼一攤子人。
此時崇和郡王站在他的面前彎着腰請示着，無疑是想看看他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西軒帝揉着眉頭，擡頭看向從奉上奏摺後就再也沒有吭聲的郡王，不由沉了沉眸，“郡王，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麼做？”
崇和郡王動了動肩膀，垂着的頭擡起，神色平靜地道，“這得看陛下想要達到什麼樣的結果。”
“哦？郡王說說看。”西軒帝放下奏摺，目光炯炯地看過去。
崇和郡王笑了笑，繼續道，“如果陛下想要清除這麼多年來朝中的蛀蟲，應當全部揪出來，一個都不放過，如果陛下想要達到震懾的效果卻不想牽連太多人，那麼只需將左相右相摘出來，其他人酌情處理即可。但是老臣知道陛下在擔心什麼。”
西軒帝笑了，“郡王猜到了？”
崇和郡王仍舊是淡淡笑道，“第一種方法，勢必會引起朝局動盪，文武百官人人自危，無心朝政，而且一下子處決太多的官員，造成職位空缺，將會影響到黎民百姓。第二種方法則是雷聲大雨點小，雖然處決了一批人，但同時又留下了一批人，陛下對他們心生防備，以後就算用人，也不會那麼放心，所以兩種辦法有利有弊，陛下也難抉擇。”
西軒帝命人給崇和郡王安排了一個位置，然後輕拍着大腿，輕嘆了一口氣道，“郡王說得不錯，這正是朕所矛盾的，”他說着擡頭朝崇和郡王看去，“那郡王覺得哪種方法來得妥當一點？”
郡王搖搖頭，“陛下都決定不了，老臣何德何能想得明白？”
西軒帝呵了聲，還是這麼滑頭，一點建議都不給他，不過他早就有了決定。
“若是朕要將所有派系都重新清理一遍，郡王有幾成把握？”
崇和郡王一點都不意外，從前幾天他雷厲風行的做法看來，就知道這個帝王心中早已有了決斷。
“那就要看陛下要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西軒帝在心裡冷笑幾分，這個老滑頭！
“當然是將有異心的人都連根拔掉。”
“包括支持四皇子殿下的？”崇和郡王一點也不擔心冒犯這位帝王。
西軒帝直直看了他一會，才緩緩點頭，“包括。”
“如果陛下全力支持的話，老臣有八成把握。”崇和郡王眼觀鼻鼻觀心地回道。
“好！”西軒帝露出一抹笑意，“如此一來，等以後然兒繼承了朕的位置，朝廷裡都是些忠君愛國的臣子，他也好打理。”
也許是因爲已經和蕭緒徹底撕破臉皮，西軒帝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對蕭然的認可，以及將來封他爲儲君的決定。
崇和郡王眉間一動，半眯着眼睛不太贊同地道，“陛下這樣似乎有些欠妥，按照西軒自古皇位承襲以來，若嫡子還在，只要他沒有德行問題，理應當由嫡長皇子來繼承皇位。”
“崇和郡王，你是想和朕唱反調嗎？”西軒帝笑意一收，沉冷以對。
崇和郡王笑了笑，“老臣不敢，畢竟忠言逆耳，老臣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好一個實話實說！”西軒帝冷哼一聲，目光咄咄逼人，“若是朕廢了樑媛，立月妃爲後，那麼然兒就是嫡子了，那麼他被選爲太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陛下，您不能這麼任性妄爲，皇后德容都沒有問題，您若是輕易廢后，恐怕難以向朝堂，以及黎民百姓交代！”崇和郡王神色微變，忍不住勸道。
西軒帝聽到這一番話，正要呵斥他以下犯上時，曹公公帶着一侍衛匆匆進來了。
“陛下，屬下有重要的軍情要稟報！”侍衛跪在地上神色驚慌地道。
西軒帝一聽是軍情，顧不上崇和郡王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立即道，“說！”
“李將軍在追擊英王一行人時，發現從北面來了一支軍隊，他們出現得很突然，而且訓練有素，裝備齊全，各個都是精銳。”
在場的人都驚愣住了，西軒帝震怒道，“他們有多少人？領軍的是誰？爲何你們到現在才發現？”
“人數約莫有十萬，不知之前他們用什麼法子掩飾行蹤沒有被發覺，直到如今探子才發現了他們，領軍的人是，是——”那侍衛低着頭，不敢說出來。
西軒帝站起來將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說，是誰！”
他真是養了一羣廢物，人都已經打過來了，他們才發現，再晚一點，人家就要攻上京都了！
那侍衛不敢隱瞞，“是一個叫方留的人，以前是英王身邊的親兵，後來屢次立功升到了副將。”
西軒帝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在曹公公的擔憂聲中撐住了案桌，他龍顏大怒道，“他真的反了！真的敢反！”
說着他含怒看向站在一旁的崇和郡王，“你看看，這就是你說的沒有德行問題的嫡長皇子，他都已經帶兵要反了朕的天下了！”
崇和郡王閉了閉眼，重重嘆了一口氣。
眼見西軒帝將御書房內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曹公公立即護送崇和郡王出殿，以免被傷及無辜。
崇和郡王和曹公公站在殿外，聽着裡面傳來的雜聲，兩人均是相視苦笑。
“曹公公，你跟着陛下也已經四五十年了，何時見到過他這麼恐慌過？”崇和郡王輕聲說道。
曹公公搖頭，“未曾。”
“其實也不怪緒兒那孩子，這一切都是陛下自己造的孽。”崇和郡王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曹公公看着那道年邁的背影慢慢遠去，心中泛着苦澀。
他自小就跟在陛下身邊，見證他從一個皇子苦苦熬到了太子，再走到這如今盛世帝王。
他知道陛下一開始也不是這般心狠手辣，只是時間流逝，經歷得多了，心態也就發生了改變，得到的越多，就越捨不得放手，纔會有了今日的局面。
只是，不管前路是繁花似錦，還是滿目蒼夷，他還陪着陛下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