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睜開眼時，面前一片黑暗，隱隱有着火光傳來，等他適應了光線，纔看清面前的人。
“嗯。”聽清小傢伙的話，蕭緒想要張口說話，卻發現喉嚨乾啞已經發不出聲音，只能輕嗯一聲。
她一直在觀察着大冰塊狀態，見他不舒服地抿了抿脣，她立即轉身，端來一個水壺，“大冰塊，你失血過多，現在應該是口渴了，來，我餵你喝水。”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他的頭，然後將水壺湊到他的嘴邊。
蕭緒沒有多言，順從地張開嘴，喝了幾口水。
楚傾顏放下水壺，用袖子擦了擦他脣邊的水漬，“大冰塊，有沒有覺得好點了。”
“嗯，其他人呢？”雖然聲音有些沙啞，但是這不妨礙他說話。
她早就料到大冰塊一醒來會問這些，立即將準備好的話脫稿而出，“土靈帶人去探測情況，是否周圍還存在着敵人，火靈在部署守衛，空靈去給受傷的護衛包紮了。”
蕭緒輕咳了幾聲，“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楚傾顏立即伸手幫他順着氣，抿了抿脣，遲疑了半刻，才輕嘆出聲，“十五人。”
出京時，一百多號驍烈騎隱藏在暗處，還不說明衛的人數，可是如今，這些人卻已經連零頭都不到，她方纔真的想要隱瞞下來，生怕大冰塊會擔憂，然後連累身體。可是在大冰塊執着地注視下，她想要岔開話題，都辦不到。
當懷裡的人聽了這話，眸子沒有意外地黯淡下去。
“大冰塊，你別難過，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心平氣和，不能有任何情緒起伏，空靈說一旦情緒波動太大，會加劇體內毒素蔓延。”
那些都是大冰塊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她知道他的心裡不好受，可是她除了勸他冷靜，再也說不出其他話語來。
在死生分離，一切語言都是蒼白的。
“他們都是爲了我而死的。”蕭緒閉了閉眼，語氣裡滿是自責。
“大冰塊，他們已經犧牲了，你不要在自責了，保護你，是他們的心願，你不要讓他們白白犧牲。”楚傾顏抱着他，搖着頭，無言淚流。
“傾顏，你不用安慰我。”蕭緒自嘲着道。
“我不是安慰你。”楚傾顏哽咽着道，“大冰塊，你不要自責，不要難過，好好活下去，好嗎？否則那些在乎你的人，會傷心難過的。”
蕭緒微微彎脣，可是笑意卻沒有抵達眼底，“你知道嗎？我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可是卻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話音一落，楚傾顏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大冰塊，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知道這麼多，你只要好好活着，便好。”蕭緒轉眸看向她，眼底浮起一抹暖意，掩蓋住了方纔眼裡的悲涼。
“我也要你活下去！一個人太孤單了，兩個人才有伴！”說到這裡，她忽然明白了他方纔話語裡的意思，頓時咬脣，“大冰塊，之前你將我們兩個分開馬車坐，就是爲了預防刺殺對嗎？”
見小傢伙猜出了了他的意圖，蕭緒沒有否認，“他們的目標是我，只要你不和我在一起，就可以保你安然無恙。”
坐實了心裡的猜想，楚傾顏忍不住搖頭，可是她還有疑問，“那你讓他們送我走，其實就是想讓我遠離你，對不對？其實，沒有富麗山脈的等待，你也回不來了對不對？一切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雖然之前在東庭望玉的話裡，以及火靈等人的默認，可是她還是想要親口問一問他，想知道他的心裡是不是真的這樣想！
像是沒有聽出她話語裡的怒氣，蕭緒想要擡手摸摸她的頭，像過去一般，可是如今渾身精力喪失，剛要擡起的手卻無力跌落，他不由輕笑，語氣裡是無人聽得出來的失落，“不是遠離我，是遠離地獄，給你一個等待，也許你不會嚐到驟然的痛楚，時間會消磨對一個人的記憶，我沒有騙你，我會回去的，土靈會將我的屍首交給你。”
“我不要離開你，我也不要你死，我要一個會訓斥，會教誨，會包容的大冰塊！”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是不知道爲何今日的淚腺這麼發達，眼淚像水龍頭一樣，關也關不住！
他恍惚一笑，“傾顏，從小到大，他們都說我是禍害，跟在我身邊的人都不得好死。”
“那些都是她們騙你的，我不迷信，我不信鬼神，我只信我親耳所聞，親眼所見，心之所感。”楚傾顏此時無比憎恨那些人，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些人是誰。
她家大冰塊，花見花開，草見草拜，也只有他們爲了爭權奪利，纔會連一個良善的孩子都不放過！
蕭緒莞爾，他就知道小傢伙會這麼說，他再次輕咳起來，楚傾顏連忙又輕拍着他的胸口，避開他的傷口，一下一下的輕撫着，這一瞬相似的場景，彷彿回來了英王府，她因爲誤食糕點而身中劇毒，大冰塊喂她喝藥，也是如此這般輕拍着她。
只可惜，物非人是，兩人的身份頓時掉了個個。
蕭緒緩了口氣，方纔那一番咳嗽，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精神力，他伸出手握住胸前的手，楚傾顏見此看向他。
“我已經無法再前行了，你帶着火靈他們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他鄭重地交代着。
“不，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楚傾顏一口回絕。
“聽話！”蕭緒無奈。
“如果聽話就要離開你，那我寧願違揹你的命令，做一個叛逆的孩子！”這一次，說什麼她也不會再妥協！
感受到面前人的堅定，蕭緒冷下聲道，“傾顏，我已經沒有能力保護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只要待在你身邊！”楚傾顏噙着淚，再次堅定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我不想你送死！”蕭緒頭一次因爲她的執拗而感覺頭痛。
面前的人，薄脣因爲中毒太深而發黑發紫，但是那未被面具遮蓋住的肌膚卻彷彿透明般慘白。
整個人都彷彿快要消散一般，可是他卻還心心念念着她的安危，她怎會不動容？
“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以前是你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來保護你！”
“你怎麼這麼傻？”
輕嘆的話裡，惆悵，欣慰，歡愉，不捨，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