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A面B面(六)

程少萱約景颯出來散心, 但並沒有通知她已經找到了蘇曉,她們兩個人在公園裡閒逛,景颯仍舊愁眉不展, 時不時的嘆氣, 本來就不多肉的她兩頰已經瘦得凹陷下去, 慘白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病態, 整個人完全沒有精神, 蘇曉遠遠望着這樣憔悴不堪的景颯,心裡針刺般的疼,爲什麼要爲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她曾經是那樣的傷害她,爲什麼景颯還是如此對她牽掛。一陣風吹起景颯的長髮, 她過於單薄的身體讓有人有種在瑟瑟發抖的錯覺, 程少萱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景颯肩頭, 藉機向蘇曉的方向看了看,她不知道蘇曉最後會怎麼選擇, 可是景颯再也承受不起她的任性了,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卻偏偏要這樣婉轉折磨,難道還嫌生命不夠短暫麼,她們早已過了遊戲人生的年紀, 程少萱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少萱, 你說蘇曉現在會在哪裡?她身體那麼差要怎麼生活呢?]景颯幾乎三句話不離蘇曉, 滿心滿腦都是她, 懸着的心怎麼也無法落下。程少萱想了想說, [那個混蛋去死算了。]

提到死字,景颯立刻停下腳步, 低着頭緊緊抿住嘴脣,好像每個人都把死說得那麼容易,難道她們不明白死的意義嗎,人死了就是真的失去了,再也回不來,沒有後悔藥沒有機會,一輩子永遠永遠都再聽不到她的聲音見不到她的人,任憑思念蔓延瘋長,一切也只能化爲虛幻,這是景颯最害怕的事情,縱使有再多的力量,她也對死亡無能爲力。

忽然,一雙腳出現在她的眼前,地面拖着長長的影子,景颯彷彿嗅到了她熟悉的味道,她的心霎時間‘呯呯’震動,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景颯想擡起頭看,卻又害怕會失望,她嚥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慢慢仰起臉,那張她日夜思念期盼的容顏驀然映入眼簾,景颯呆呆望着蘇曉,時間彷彿靜止一般,駐足在那裡的兩個人幾乎要落地生根,許久許久之後,‘啪’的清脆一聲打斷了這旋着悲傷的沉寂,蘇曉的臉頰浮現出一個紅色掌印,景颯的手伴着滴落的淚水微微顫抖,沒有想到景颯會打蘇曉,程少萱整個人傻在旁邊。冷風吹過,樹影斑駁搖晃,發出沙沙的悲泣聲,蘇曉閉上眼睛將另一側臉頰轉到景颯面前,[對不起,我該打。] 她現在才發現,原來任何懲罰與踐踏都比不上景颯的巴掌,只有景颯才能讓她得到救贖。

景颯舉起手,卻再也打不下去,她緊緊握住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割出一道道印記,多少天的擔心與思念都化爲了憤怒和悲傷,景颯無力的蹲下,抱着膝蓋放聲痛哭起來,蘇曉第一次見到情緒如此激動景颯,她無措的蹲下來想抱住她安慰,卻被景颯狠狠推開,失去重心摔坐到地上,景颯哭着看向蘇曉,悲哀的說,[爲什麼說愛我,又要離開我?]

[我...不配愛你。] 蘇曉難過的回答,卻聽到了景颯的心碎聲,她痛心的搖搖頭,失望的輕聲道,[蘇曉,你從來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活了兩世,唯一唯一愛過的人就是你,我甚至可以不乎你不愛我,不在乎你只把我當成代替品,只要想你幸福,但我不是神,無慾無求,我還是會希望你的心裡可以有我,我不想要跟安琪搶你,安琪是個好女孩,她值得你愛一輩子記一輩子,只要你的心裡能給我留出一點點的位置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知不知道當你說愛我,說和愛安琪一樣愛我時,我有多麼的高興,我以爲我這麼久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所有的傷痛都可以過去,我以爲我們以後可以很幸福,沒想到,你卻又一次拋下我,就因爲你覺得你不配,那我的付出都算什麼,難道就只爲換你一句不配嗎?是不是一定要我求着你,要我放下一切去懇求你說我甘心情願被你傷害求你既然愛我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爲什麼你都承認了愛我,卻不肯主動靠近,難道你對安琪也是這樣嗎,一直都是她主動向你示好主動的追求你?爲什麼說會一樣愛我們,卻要不同的對待。]景颯的眼淚打溼地面,蘇曉模糊的臉龐在她心底刻一個又一個的傷疤,[永遠都是我靠近,你就後退,我一直都在這裡等你,蘇曉,不是你不配,是你不夠勇敢。]

景颯傷心的站起身,由於血糖偏低,感到一陣眩暈,險些摔倒,幸好程少萱上去扶住了她,景颯微微嘆口氣,對程少萱說,[我想回家。]

[好,我送你回去。] 程少萱立刻答應。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景颯不放心的看了看蘇曉,意思是希望程少萱可以留下來照顧蘇曉,別讓她再到處亂走。程少萱瞅瞅蘇曉,狠狠的說,[你給我留在這裡等着,我會回來接你,要是你再亂來,我一定會讓你永遠也走不了。] 說完,她就不顧景颯反對,把她抱起來走遠。

蘇曉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蜷縮成一團,景颯的話每一個字都狠狠敲在她的心上,她爲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可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承認了愛她,卻沒有勇氣留下來給她幸福,景颯說得很對,不是她不配,是她不夠勇敢,沒有勇氣去面對曾經所犯下的錯誤和對景颯的傷害,又再一次選擇逃避,然後又再一次的傷害了景颯。蘇曉狠狠咬着嘴角,口腔中瀰漫開一片血腥的味道,恨自己的懦弱和逃避,她仰起臉看着空闊無垠的天空,忽然想起安琪最後對她說的話,不準再把景颯弄哭,蘇曉抿抿微痛的嘴脣,也許現在還來得及吧,從這一刻開始彌補,不再逃避不再推託,反正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總有一天,她會讓景颯真正的得到幸福,會守護好她的笑容。

對於景颯,蘇曉決定不再放手,哪怕是厚着臉皮也好,她都不會再想把她讓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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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萱開車把景颯送回了家,安慰她說,[別擔心了,蘇曉已經找到,你該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看你現在比蘇曉的狀況還糟糕。]

景颯無奈的嘆氣,疲憊的坐到沙發上,[你快回去看看她吧,等下不知道會不會又不見了。]

[到這個地步你還關心她?我以爲你剛剛那番話算是對她放棄了。]程少萱在心裡暗暗感嘆,蘇曉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好的女人居然一次次的讓她受傷,真是不懂珍惜。景颯抱着沙發的靠墊縮在角落裡,低低的說,[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的苦哪有那麼容易放棄,要是真的能放了,我就和前世一樣,遁入空門。] 愛一場,傷一場,一輩子已經夠了,她已經承受不起更多。

[呵呵,別,那你還是別放了,我去教訓蘇曉,把她腦子拆開重新整理一遍再塞回去,放心,以後肯定不會再讓你難過了。]程少萱笑着對景颯揮揮手,便急忙離開跑回去找蘇曉。本來還擔心那個混蛋會不會不聽話又亂跑,結果過去一看,蘇曉連個地方都沒有挪,就乖乖的坐在那裡等着,程少萱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起來吧,跟我回去。]

蘇曉藉着程少萱的手站了起來,兩個人並肩走着,程少萱正想着怎麼讓蘇曉那固執的腦子轉彎時,蘇曉卻先開口說,[借我點錢好不好?]

[你要錢幹嘛?] 程少萱以爲她又想開溜。

[我想租個房子,然後重新找工作。] 蘇曉頓了頓,又接了一句,[再然後重新追求景颯。]

[哇,你不是開玩笑吧!] 程少萱驚訝的摸摸蘇曉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明白了!]

[去死,我是說真的,以後我都不會再逃避了,欠下的情債總是要還的。]蘇曉講出這句話時,心裡莫名覺得很輕鬆,彷彿一直壓在胸口的大石頭終於被拿走,程少萱高興的拍拍蘇曉的肩膀,[這纔是我認識的蘇曉嘛,你要是再軟弱下去,我可以考慮收你爲我的小妾了。]

蘇曉習慣性的擡腳要踹程少萱,結果身體虛虛的使不上力氣,比蚊子叮的還輕,程少萱挑眉,[看來你不僅要去工作,還得去健身,就知道自己糟蹋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嗯。]蘇曉點點頭,額前過長的流海已經遮住了眼睛,她不耐煩的撥了撥,[還是先去剪頭髮吧,這樣子醜死了。]

[不會啊,我覺得長髮還挺適合你,來,小妞,給爺笑一個。] 程少萱還配合的去挑蘇曉的下巴。

[......]兩個人又恢復了以前那種嬉嬉鬧鬧的狀態,只是蘇曉的動作略微顯得虛弱,陰氣的損傷深入內臟,一年兩年都是沒辦法康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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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去理髮店把頭髮修剪得和以前一樣有型,穿着程少萱的衣服坐在沙發上不肯讓步,[我要租房子。]

[你睡在我這裡會怎樣?] 真不明白爲什麼蘇曉一定堅持要搬出去住,倒不是不想借給她錢,只是程少萱擔心蘇曉現在的身體狀況,住在一起至少可以隨時有個照應,不過蘇曉不想打擾程少萱,瞿欣現在基本上也時常會在這裡過夜,二人世界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個人有多麼不舒服蘇曉心裡很清楚,而且她希望以後都可以靠自己生活,如果什麼都要仰仗程少萱,她也沒有顏面和立場去追景颯。

最後程少萱拗不過蘇曉,還是同意了讓她自己出去住,就在自己家附近給她找了間單身公寓,也方便經常來看她。這些都搞定之後,蘇曉開始找工作,由於她太久都沒有工作經驗,而且身體條件又非常不好,導致根本找不到工作,蘇曉心裡着急但表面也沒說什麼,空閒時就去拼景颯的畫,有點悶悶不樂,看着蘇曉這樣,程少萱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偷偷跟朋友溝通好,讓蘇曉去他們公司做一些簡單的後勤工作,又跑到蘇曉面前裝作是無意的說了一些正在招聘的公司,當然其中職位適合蘇曉做的就只有那一家,蘇曉不知道其中秘密,便去試着應聘了,結果肯定是順利上崗。於是蘇曉的生活便逐漸步入正軌,白天努力工作賺錢,晚上回家拼畫,休息日就去運動健身,她跟自己約定好,等將畫卷全部拼好的那一天,她就開始重新追求景颯。

景颯這邊自然是有程少萱通風報信,聽到蘇曉現在開始有精神好好生活,景颯的心情也轉好許多,不過程少萱沒有把蘇曉要重新追求她的事情說出來,希望到時蘇曉的轉變可以給景颯一個驚喜。

時光平靜的流過,大半年的時間,每個人的生活都在繼續着,景颯在玄薇的監督下調養好身體,她們帶上瞿欣一起進行驅鬼事業,周圍所有人都是愛□□業雙豐收,只有景颯還是孤單一人,雖然朋友們每天都在身邊,但那種感覺畢竟不同,而且很多時候她們也要和自己的愛人過二人世界。景颯無聊的躺在牀上,盯着手機屏幕發呆,自從上次在公園見過之後,蘇曉真的就沒再和她聯繫,景颯撇撇嘴,果然永遠要她主動才行麼,她慢慢按下那永遠默記在心的號碼,正猶豫着要不要打過去時,門鈴忽然響起,景颯下牀去開門,心想會是誰呢,一般生意沒有預約是不會直接上門的,玄薇柳薏還有程少萱瞿欣她們都出去拍拖了,不會這麼快回來。

來到門邊透過門鏡看去,外面沒有人,景颯奇怪的打開門,真的沒有人,她正想關門時忽然發現不知誰什麼時候在她的門邊釘了個掛鉤,鉤上掛着塑料袋,景颯好奇的拿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放着她最喜歡喝的牛奶,還有幾個卷軸,景颯把牛奶放到地上,拉開卷軸,頓時眼眶就開始泛紅,那是玄薇之前告訴她的在她被附身時被玄薇生氣撕掉的畫卷,畫卷竟然被拼好還裝裱了起來,雖然其中仍然有一些殘缺,但幾乎可以還原出本來面貌,景颯立刻跑到走廊裡四處尋找,還是一個人也沒有。最後,她握着畫卷慢慢走回房間,在關上門前的一剎那,仍是忍不住向外看去,希望可以看到那個人,其實蘇曉就躲在消防樓梯裡,難得程少萱爲她製造這麼好的機會,但來到景颯門前時,蘇曉就開始退縮了,不是又要逃避對景颯的愛,只是忽然感覺有那麼一點點尷尬,不知道要跟景颯說什麼,所以才選擇了這麼窩囊的方式。

景颯坐在沙發上輕輕撫摸卷軸,被撕裂的細碎紋路仍然很清晰,要用多久的時間多麼用心才能將它們全部拼好,她淡淡笑了笑,起身去廚房將牛奶倒進杯子裡,忽然看到奶盒上有用記號筆寫的小字,‘別喝冷的,對胃不好,一次別喝太多,會拉肚子’,那熟悉的字跡一顆一顆蹦進景颯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她默默靠在牆邊,想起了曾經蘇曉總是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送上一杯溫熱的牛奶,那樣無聲的關懷時常會讓景颯陷入虛構的幸福,如果曾經的幸福是飄渺虛幻,那麼現在呢,會不會又是空歡喜一場,景颯深深吸了口氣,她好害怕蘇曉會再一次臨陣逃脫,期待成空後的那種落寞讓人久久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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