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大多在發愣,我火燒屁股的還沒跑出打穀場,瑞芽從後面追上來說:“你跑啥子跑?是不是該給個解釋。”
辣妹子真的狠辣,在我們這很多女芽比漢子都猛,從大局上看男女給人一種陰盛陽衰的感覺。
“小妹芽,你誰啊?我爲嘛要給你解釋?解釋什麼?”我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解釋啥子,手上的麻痹感也抵不住心如刀割的疼,停住腳步玩味的看着她,我聲音說的很大,讓戲臺下的人都能聽到。
瑞芽呆了呆,失魂落魄的咬着嘴,顫抖的從腰間的香包拿出半盒煙丟到地上,說:“還給你。”
我十二歲就學會了抽水煙,十五歲開始抽沒有菸嘴的旱菸,直到碰到瑞芽,她說抽菸不好,搶走了我半包煙。她搶走煙盒,也帶走了我一顆懵懂的心。從那時起,我強忍着煙癮再沒抽一根。
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煙盒,踹進兜裡,瀟灑的轉身,毫不猶豫的對着河溝跑去。
春天的夜風颳過臉頰,好冷。拿回了煙盒,卻撿不起那顆跟着她飛走的心。我他媽的是鬼女婿,我他媽的能咋子辦?現在得罪了趕屍人,誰知道那人是不是躲在人羣中看着?我們不可能有結局,還不如干淨利落的一刀兩段,免得給瑞芽帶來麻煩。
“我送走了你,像送走我自己,愛你愛你愛你,又失去你,留下彷徨的我空自回憶!”我跑向河溝的路上,想起鄧麗君這首愛你又失去你,暗自惱怒家裡窮,惱怒爲何要我衝這冥婚?
一口氣跑到河邊,連着抽了好幾根發黴的煙,回想着和瑞芽怎麼認識,一起鬧的時光,心裡堵的慌。拿出一個拇指大的藥瓶,我遊移不定的擰開蓋子,在黑暗中獨自淒涼的笑着,整瓶喝了下去。
母蟲身上帶着的毒,用中醫解釋屬陰,俗稱屍氣,我中的還是變異的屍氣。這玩意在西醫裡也不知道是啥子細菌,可能壓根檢查不出來,反正是人毒。花旦沒事那是因爲她相當於“病原體”,原本只有一個功能的屍蟲再她體內成長爲母蟲才變得有毒的,母蟲不可能毒死她。這瓶藥是由許多至陽藥材熬製,尋常人喝一滴比吃十隻王八還補,正叔怕我遇到麻煩,特別讓佩姨給我的。
灌完一整瓶,補藥也能毒死人,我抱着死志喝完,也沒管內衣裡還有各種難得的東西,抱着小姑奶奶一頭扎進了水裡。
大老爺們尋短見,說我不夠爺們也好,是個孬種也罷,我真的感覺好累。
“孫四,不想讓家裡人爲難,已經衝冥婚,該乾的都幹了。瑞芽的煙也拿回來了,真沒啥好活的。憋着氣受不如死了算了,好好當自己的鬼女婿。”河水流的很緩慢,背後的箱子漂浮在水面,我心裡想着,腦袋埋在水裡沒有一絲掙扎,靜靜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越來越憋悶,死亡的來臨沒有恐懼只有解脫,終於可以啥也不用管了。意識逐漸模糊,從一種我不明白的角度感覺到,小姑奶奶在我身邊遊的很歡,她不時爬上背後的箱子上去又跳到水中,玩着跳水。
我看不到,聽不到,對身體一點感覺都沒有,想說話也說不出來,很像晚上睡覺知道自己是清醒但沒法動彈的感覺,卻又不完全是。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終於啥也不知道了。
那一刻,我真的以爲自己死了,可是我沒死,再次醒來,我躺在石塊上,下半身還泡在水裡,小姑奶奶在水中歡快的叫着。我眼前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不對,還能看的到小姑奶奶幽綠的眼睛,它的眼睛好像比以前亮了很多。
嘔出一大灘水,腸子都快嘔了出來,我才記起自己選擇了跳河自殺,溼透了的身子冒出了一身冷汗。
再難熬,再想死,我也不會自殺。要自殺在二叔來要錢的那天晚上就自殺了,何必等到今天?仔細回想事兒的經過,自己喝掉一瓶中藥之前,連抽了好幾根菸。
煙的味道很怪,還以爲是放久了發黴,可能煙有問題!
“瑞芽!希望別是你。”我落魄的唸叨着,摸黑爬起身,才知道什麼叫伸手不見五指,手放在眼前也看不到,如果不是小姑奶奶眼中放着綠光,我都懷疑自己瞎了。
“喵!”
小姑奶奶連續叫了好幾聲,往前遠處遊了一會,又遊了回來,又再次往前遊。我看着它的眼睛,弄懂了它的意思,慢慢下到河裡,河水最深也就漫過腰,腳下全部是石塊。我確定了心底的猜測,自己不在十里鋪那條河了。
跟着小姑奶奶走走停停,走得全身虛脫,終於看到一絲光亮,越往前走越亮。小姑奶奶興奮到一種無以復加的程度,仰着腦袋,喵喵的叫了好多聲。
四面都是山壁,沒有風卻異常陰暗潮溼,喵叫聲不斷的迴盪,就算我熟悉小姑奶奶也忍不住心裡發毛。我仔細的尋找光源,始終一無所獲,小姑奶奶游到手邊磨蹭着,它的身子比上次還燙人。
我也不比它好多少,外表冰涼內裡像火燒一樣熱。如果不是喝了一小瓶大補藥,泡在水裡,我不被淹死也會被冷死。如果算計我的人,知道我怕毒不死自己跳河反而救了我一命,不知道會怎麼想?
“喵!”
這聲喵叫不是小姑奶奶發出的,而是石壁後面。小姑奶奶聽到貓叫聲,在水中蹦躂着,連連回應。
撕拉。
石壁上開了一個門,露出一條向上的臺階,一隻全身發白身體比小姑奶奶大了整整一圈的大白貓衝進水裡,漂浮在水面,對着我發出“唔唔”的警告聲。
“喵嗷!”小姑奶奶對着大白貓嚷了一聲,大白貓戒備的看着我,沒再表現出敵意。
不一會,眼前出現的一幕徹底顛覆了我的常識,一直二十釐米左右高的大貓已經夠了吧?接着從石階上跑下來了一大堆,我顫抖的數了數,大概有二十一隻,長相全部與小姑奶奶一樣,唯一的差別在於眼睛的顏色不同。
白花花的一片衝進水裡,把我和小姑奶奶包圍在中間,全部虎視眈眈的看着我,我差點沒嚇哭。
它們長的很可愛,可在這樣一個環境裡被它們圍着,是人都忍不住害怕。
“喵!”
小姑奶奶叫一聲,那羣貓跟着叫一聲。你來我往叫了好半天,其中一隻貓游到小姑奶奶前面被小姑奶奶擡抓按進了水裡,大貓後腳不停的瞪着水。
其餘的貓好像啥子都沒看到似得,集體鑽進水裡,沒過一會一隻貓含着一條魚浮出水面,接着相繼有貓含着魚出來,我驚嚇的張着嘴,心想,原來不是隻有咱家小姑奶奶會抓魚。
小姑奶奶似乎鬧夠了才放過被它按在水裡的大貓,也一頭鑽進了水裡抓出一條魚。
“喵!”
由遠而近,我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眼花,石階上真走下了一隻和小姑奶奶個頭一樣,眼睛一樣,所有都一樣的小貓,只是這隻貓給我的感覺很詭異,用一個字形容,老。
對,它身上帶着一種暮氣,走路懶洋洋的,似乎動都懶得動一下。
“喵!”小姑奶奶含着魚衝過去,把魚丟在那隻跟它長一樣的老貓前,再次跳進水裡遊了過來。它壓根不是因爲我在,而是它全身發燙,要泡在水裡。
老貓吃完魚,慢慢的走進水裡,游過來在我身上聞了聞,聳了聳腦袋叫了一聲,所有大貓都跟着它一起回到了石階上。
我看着一羣貓,一羣貓洗着臉相互抓着癢癢看着我,過了很久,我實在受不了河水的冰涼,試探性的走過去,一羣貓壓根沒在意我的存在。臺階只有十多米,我爬到臺階頂部,擡着頭,瞳孔大張,全身前所未有的顫抖不停。
四張棺材排在前面,後面跟着十幾副棺材,全部直立的掉在半空,下面擺着一塊塊巨大的牌位,最前面有一塊寫着陶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