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烏雲飄來,蓋住半邊圓月。
怒氣燒灼中的劍雨中,突然冒出詭氣,黑色的劍,黑得能吸人心神。輕飄飄的黑劍無中生有的出現在劍雨中,如美人起舞。誓必毀天滅地的劍雨,還未落下,已經消亡。
“噗!”
凝神高階的老頭噴出一口陰氣,不等他做出反應,黑劍閃動,看不到軌跡好似本該插在他凝實如人體的胸膛上。
黑劍詭異的出現,詭異的滅神。武當老道死不瞑目,望着天上被遮擋的圓月,從空中落下砸在地上,還不見消散。
“月主,還不補刀?”葉傾城滿身黑氣,凌空顯形,她不帶任何煙火的盯着往地上掉落的老道,仿若踩死了一隻螞蟻。
半步陰神之強,絕非虛妄。
我像入魔了一般,元神不受控制,提着毀滅貫穿武當老道的身體,殺性陰氣像見了腥氣的貓,大殺特殺,我降落的境界猛漲,在老道消散與天地前,境界停在了聚神期巔峰,之差那麼一絲,就能進入凝神境。
“果然是殺道,以殺養殺,而且根基鞏固!”葉傾城感嘆一聲,對着厚土女子隔空一指,黑劍落在厚土女背後。“以後你爲我背劍。”
話不容反駁,霸道的理所當然。
黑色的劍沾在女人後背一樣,她怎麼也扯不下來,不過她不穩的元神卻穩固了下來。
“一共五隊人踏入蜀邊,你們這一隊逃走的白衣女子死了未婚夫,元神被殺性陰氣吞噬,是死是活還猶未可知。凝神高階的帶隊長老都死了,你一個小小聚神初階卻完好無損的回去,那羣假道全真會怎麼想?”
女人停止掙扎,一席話讓她目光呆滯。
此言比拿刀放在她脖子上還狠。她在猶豫,她怕回去,爲什麼怕?這讓我意識到,外面的有道全真比我們這些被稱邪魔外道的“野人”也強不了多少,猜疑哪兒都存在,信任值永遠缺貨。
“厚土滅身自斬陽!”
幾許遲疑,幾許糾結的劍,在厚土女的控制下緩緩破土而上,劍尖脫離地面臨空而起,落下,直貫她自己的額頭。她元神中一點陽氣,被這一劍斬滅。
元神失去了一點陽,那就成了鬼。
頓時,鬼氣大做,厚土女凝聚鬼體,葉傾城對着她一點,金光沒入厚土女的額頭。厚土女鬼體凝聚衝破制約開始凝實,鬼氣消,她再出現我面前已經是凝神初期的鬼了。
鬼道難,難如登天。被逼自殺的一劍,需要多大的勇氣?又有多少辛酸?
“拜謝劍主。”厚土女周身鬼氣森然,彎腰行禮。“以後只有劍侍,再無姓名。”
她這一謝,讓我忍不住全身發顫。我曾有過豪言壯語,情願站着死,不願跪着生。
轟轟烈烈的一刀下去,死後一了百了,死的瀟灑,簡單,也容易。見到此情此景,又有另外一番感悟。某些人爲了某些事,揹着本心卑躬屈膝,可能生不如死,比死更痛苦。大氣凜然的話誰都會說,有些苦只能藏在心底自己慢慢品,在外面的總是堅強的假裝着堅強。
南山,地下空間。兩人對影成席,我疑惑的看着對座的葉傾城,等待着她的解釋。
“茶是好茶,可惜元神不能喝,只能聞。”桌上茶香飄散,葉傾城左顧而言他。
詭異的寧靜席捲着巨大的房間,她的肉身安詳的躺在不遠處的牀上,睡得是那麼香。
“人道想要自治,自然要拋棄修煉者,陰陽兩界分離,大神通者合九州天道壓制元神境界,這只是最原始的基點。不遠的將來,陽間必將無法修煉元神,對修煉者來說這就是末日。你自己想想一下,末日前人會做什麼事?”葉傾城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讓我恨不得捏死她。
她不再出聲,我陷入了沉思。
“活下去!”
“怎麼活?”葉傾城笑。
“入洞天福地。”
“不成陰神,難入洞天。天地摒棄修煉者,殺修煉者有陰德,可以讓境界增長飛速,末法殺劫因此應運而生。這只是對個體而言,對集體來說,還有一個辦法,自己開闢疆域形成洞天福地,那樣能帶走自己門派沒有達到陰神境界的人。”葉傾城黑衣蒙面,眼中帶着玩味的笑意。
“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殺人?”我想到天香還沒成爲飛屍卻留在了屍域,應該是她的棺材也是屍域之基的緣故吧?
“資源!新生疆域的容量是有限的,各門各派帶走的只能是精英。什麼是精英?通過生與死的考研,能活到最後的就是精英,這是最原始的叢林法則。死掉的人會成爲一種無形的資源,讓人登天的陰德!”
她的話讓我沉默,一時半會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主上,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這都是事實。”葉傾城眼神淡然,吸了一口茶香。我知道了這些,被黑竹禁地栽贓陷害的事,已經不用多問了,末日之爭的手段而已。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說:“最後一個問題,自立疆域,不是自己建立一個牢房,把自己關起來嗎?即使在裡面活着,又有啥意思?”
“三十六福地在很久以前是獨立的存在,不知道多久前已經連在了一起。七十二洞天與一百零鬼域也如福地一般也是各自連成一遍。蜀中新建的疆域應該連接着鬼域。福地、洞天、鬼域被稱小三界……這些離我們看似很近,其實還遠。”葉傾城起身彎腰,說:“主上,如今該您選擇立場了。閻王領一直置身事外,因爲閻王領本身是地府的一道門,陽間再怎麼變,陰間永遠是閻王領的大後方。”
將來是入地府,還是進鬼域?或者,拋棄所有做一個單純的人?
想到小然和天香,又想到父母,我頓時一陣頭大,等解開小然封印之後,該回閻王領搞清楚一切疑雲了。
迷一樣的父親,迷一樣的醉判官!
葉傾城沒有得到答案,她也不急。月影和劉云溪取回狐狸毛,葉傾城製作出了靈狐筆,終於能再次聽到小然的聲音了。至於劉云溪爲什麼會呆在地下空間,我沒有多問,她似乎挺討厭陰後和劉雲萱的。
地下空間巨大的廣場,一張桌子上擺着小然的牌位,靈狐筆旁放着冒着濃郁陽氣的至陽之血。
我元神回竅專程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新衣服,站在桌前,良久不動。
幾次險死還生,孤獨的走過多少個迷茫的夜,心的疲憊不知道對誰說?眼見能解開小然的封印,堆積的情緒在心間爆開。激動、歡喜、更多的是馬上能找個人傾訴,忍不住的期待讓我顫抖不止。
平心靜氣,提筆染血,隨着牌位上的封條紋路畫了下去。
靈筆通玄,極陰與極陽兩種氣息相互消磨,最後一筆劃落,黃泉氣息噴涌,霎時,外公給我的那道封條破。
“喵!”
牌位懸浮在半空,老貓魂興奮的衝出牌位,它的身軀快速變大,巨大的爪子按下來,意外至極的一巴掌把我元神扇出肉身,元神撞到地下空間的符文牆壁上滾落在地。
“喵!”小姑奶奶瞪眼盯着它媽,老貓魂無視了小姑奶奶,貓軀拉出幻影,飛來一腳把不明所以的我再次踹飛。
葉傾城和月影想要阻難,小然牌位中黃泉氣息凝成繩索,半步陰神的葉傾城也被困着不能動彈。
“小子注意了,不是跟你開玩笑,真的會死。”老貓魂幻化成可愛少婦形象,暗光流傳的短刀帶着刀鞘斜指底面。“琥珀顯世天地驚。”
平靜至極的刀鞘沒有驚人的氣勢,只有一個字,快。快到像一個人在慢慢走,恍然間出現在了眼前,我剛站起來張嘴想說話,已經被刀鞘洞穿元神釘在了冒着符文的石壁上,一股不可抵抗的黃泉陰氣磨滅着殺星陰氣。
殺性陰氣第一次挫敗,敗得毫無反抗之力。黃泉陰氣並沒有就此罷休,入殺道的我對殺氣很敏感,黃泉陰氣力帶着濃烈的殺意,真要至我於死地。“爲……什……麼?”
莫名其妙的生死危機,敲碎了我所有期待,刺痛的不明白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凌遲着我的靈魂。
“小然要你死!”
“鬼門關前無輪迴。”
老貓魂說話的同時初到,平淡的刀顯出一道古樸而虛幻的門,重重門影推行而來。
門未至,殺性陰氣透露的不甘,訴說着這是致命的殺招。以爲只是試探的僥倖,在門轟在元神上的瞬間,發現這只是不願相信的奢望。
元神真的破碎了,原來煙消雲散一點都不疼。帶着心碎,我慢慢失去了意識,已經無力再問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