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學者的嘲諷兩人是註定無視的。穿着軍大衣的年輕人抖了抖手腕,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袖裡乾坤!”
叨着煙的中年人大驚:“什麼?”
“袖裡乾坤是什麼東西?”學者扶了扶眼鏡,藍色的眼珠子裡透露着孩子般的好奇。
“一種手法。”年輕人臉色鐵青,而中年人同樣也是神色凝重:“你確定是袖裡乾坤?”
“一定是!!”年輕人卻超乎異常地執着,他咬着牙狠狠盯着遠處的人影,輕輕扶着自己的右手:“要不是那一劍,我也不會有今天這成就。”
他撩開衣袖,出現在二人面前的是半截金屬製的假臂。
中年人連忙回頭:“博士,你看清楚剛纔那東西的速度了嗎?”
學者眯着眼搖了搖頭,低聲驚歎道:“你們地球人竟然也有這種人才……”
兩人的臉色一下就僵住了。連博士也測不清楚那東西的速度,這年輕人的腕力得有多大?
“如果有石清在就好了,有他在的話,我還可以通過計算把他的各項數值測出來。”博士繼續嘆息,兩人卻已經沒了聽的心思。
真的是袖裡乾坤?
年輕人似乎不堪這種迫人的壓力,呼呼喘着粗氣把帽子拽了下來,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孔。他看着中年人,眼裡充滿了恐懼與彷徨。
如果是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
兩人都沒有去觸碰這個問題,呆立良久,中年人悠悠嘆了口氣:“你放心,他已經離開了。”
“可他還活在這個世上!”年輕人語氣裡隱藏着深深的憤怒與恐懼,就連最普通的對話也變得激昂起來。
“可他卻已經離開了。”中年人苦笑着。
年輕人一下呆住了。他站在大雪中,目光呆滯,那表情像極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博士忍不住插嘴道:“你們說的人是誰?是他嗎?”
中年人苦笑着說:“博士,這個問題我們無法解答。”
“哦,是因爲你們那保密……”
“不是這個,博士。”中年人溫柔地打斷了他的談話,淡淡地說:“只是因爲我們還不能確定。”
“不能確定?”博士臉上的笑容洋溢着諷刺。
“是的,不能確定。”中年人的語氣卻充斥着肯定。
博士迅速收斂了笑容,他靜靜地看着中年人,目光裡寫滿了不信。而中年人也靜靜地看着他,兩人矗立在雪中,彷彿兩座雕塑。
“所有的事都可以不確定,但他,我們必須確定。”中年人緩緩開口了。
“爲什麼?”
“因爲……”中年人苦笑起來。
因爲,他就是這世界上最猖獗的****啊!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而博士似乎也明白了這一切。他點點頭正想說些什麼,年輕人突然又低叫起來:“他在幹什麼?”
路燈的光線足夠明亮,但三人相隔太遠,反而看得有些模糊不清。年輕人一伸手從背後的車座裡撈了個望遠鏡出來,臉色猛地一變:“方學才!!”
望遠鏡唰地被中年人搶了過去,年輕人看得正精彩,一下就被人掐了下文,那感覺就跟看一本小說突然太監了似的,頓時怒了:“東西還我!”
“等等再還你。”中年人從懷裡摸了根菸給他:“乖啊,一邊待會,叔叔一會來看你。”
“滾你MB!”年輕人情緒瞬間失控。
但此時的他的確需要一根菸來冷靜冷靜,年輕人叨了根菸身上摸了半天,一伸手就去掏中年人口袋。打火機剛摸出半截就被中年人發覺了,一把按住:“你幹什麼?”
“點菸!”年輕人指指嘴角,一臉的理直氣壯。
“MB這地你敢點菸嗎?”中年人怒了。
“那你發我煙幹嗎?”年輕人也怒了。
“廢話,這不是給你找個事做嗎?”中年人一腳把他踹開:“車裡找去,別找我借!”
“小氣。”年輕人嘟囔着趴進了車裡。
“博士,看得清楚嗎?”中年人問着。博士戴着個墨鏡,配合臉上那表情,像足了黑客帝國裡面的西服男。但他這墨鏡可不一般,那是高科技產品,兼有路標導航X光等一系列功能,同樣也能當望遠鏡使,而且比中年人手中的東西看得更清楚。
“看到了。”博士點評着說:“你看那年輕人,殺人可真夠磨嘰的,一巴掌一巴掌抽得死人嗎?”
中年人擦汗:“博士,這是我們地球人的禮儀。”
“哦?你們還有這種禮儀?”博士驚訝着,一巴掌呼地拍在了年輕人臉上。年輕人剛點了煙在那享受,結果沒想到橫來飛禍,這一巴掌連着煙一起貼臉上去了。年輕人忽地跳起來:“博士我跟你拼了!!!”
“劉宏銘你不是說這是禮儀嗎?”博士輕鬆閃躲,臉上泛起了疑惑的表情。
“咳,林波你等等。”中年人連忙把年輕人拉住,笑着說:“博士,這是禮儀,不過是很不友好的行爲。如果按你們的看法來說,這等於是在你們的戰艦上把你們的艦長幹掉了。”
“哦。”博士點頭。
三人繼續遠眺,而此時被關注的對象正一對一靠在衚衕裡,黑衣男臉上洋溢着不解,而葉默的目光寫滿了冷漠。
“我說過,我已經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你……”
沒等他說完,葉默已經一膝蓋頂在了他肚子上。黑衣男痛苦地彎下腰,耳邊傳來葉默冷冷的回答:“我不喜歡可是。”
“可現在……”
一腳踹來,黑衣男連忙一閃就要伸手拿住。不料葉默這一腳突然由橫掃變爲上踢,黑衣男捂着下巴噔噔噔退了幾步,嘴角已經溢出了鮮血。
“我說過,我不喜歡可是。”葉默跟着揪起了他的頭髮:“來,說一遍。”
“是,你不喜歡可是。”黑衣男喘着粗氣,頷骨處疼痛欲裂。葉默卻並不滿意:“還有一句。”
“還有一句?”黑衣男驚愕擡頭,然後他的臉就被狠狠揍了一拳。
“我已經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了,說。”
黑衣男怔怔地看着他,葉默也在冷冷看着他。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可我不喜歡跟你們待在一起。”葉默冷默地打斷了他,臉上泛起了少有的厭惡:“那股臭味,我已經受夠了。”
黑衣男徹底愣住了,他愣愣望着葉默,一言不發。
明明他的身體已經被厚厚的大衣包裹,可他的心,爲什麼卻比堅冰還要冷?
是了,是那個眼神!厭惡!他……竟然在厭惡?!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黑衣男不顧一切地嘶吼起來,他抓着頭髮,沮喪地縮在了一角。
葉默冷冷望着他,他不需要答覆,他也不想給答覆。
男人的哭聲在黑暗中嘶鳴着,腳步聲起,他沒有擡頭。
他沒有勇氣再面對這個人,也沒有勇氣面對自己。他怕自己只要再看一眼,他就忍不住墜入黑暗的深淵。
他的冷默,他的殘忍,本是他們對抗絕望的利器。可到頭來,他的冷酷卻深深了傷害了他們自己。
他已經離開了這裡,帶着曾經的希望一起離開。他帶走了唯一的光明,身後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黑暗。那黑暗侵蝕了人們最後一分理智,他們絕望地廝殺着,在陽光下把烏雲散到了世界每個角落。他們不懼生死,是因爲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死到不能再死。
死神之吻。
黑衣男絕望地看着天空,那雙黑色的眸子裡,映照着無邊無際的黑暗。
如死神的吻一般,不知不覺奪去人的生命嗎?可即使如此,爲什麼還要奪去他們的理智呢?葉默說他們身上瀰漫着臭味,可他身上不一樣也瀰漫着腐爛的惡臭?爲什麼他要拒絕自己?爲什麼他不肯爲他們帶來哪怕一分光明?
我們到底有什麼區別?你既然肯幫助那些普通人,爲什麼偏偏要拒絕我們?明明存在着關係,可爲什麼要把我們拒之門外……臭味,死屍的腐臭,你不一樣也是如此嗎?佝僂而卑微地活在這個世上,爲了一個死人拋棄了曾經的朋友,在這骯髒的世道中揮霍着生命,卻又像食屍鬼一樣渴望着陽光,這亡靈一樣的人生,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們……是同胞啊!!
男人緊閉着雙眼,淚水漸漸沾溼了他的衣襟。他爬在泥濘的雪地上,黑色有如一隻巨大的蠕蟲。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想哭,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哭。
恍惚間,曾經的白色大衣走到了他面前,向他伸了了手。他想接,卻礙於他沾滿黑色的手,遲遲不敢去接。那黑色像天空中籠罩的烏雲一般,瞬間包裹住了他瘦削的身軀,等他醒來,他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片漫無邊際的黑色。
他一下醒了過來,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撩開衣袖。可怖的青色蔓延而上,幾乎要把他整個身體染成濃濃的色彩。他驚恐地叫了起來,用力撕下了那片袖子,用另一隻手緊緊箍着他的手臂。但一切都不足以阻止青色的上升,他用力撕開自己的袖子,大衣,直到胸膛。他的眼神,突然就瀰漫出了濃濃的黑色。
青色迅速覆蓋了他的身體,黑衣男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靠在牆上,漸漸沒了呼吸。
“死神之吻!!!”博士突然一躍而起,他吃驚地摘下了眼鏡,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切。他見過無數死神之吻的病患者,也見過他們的屍體,但死在他眼前的,還是頭一個。
“林波!!”劉宏銘已經先一步跳了出去,林波隨後跳出。兩人箭步趕到黑衣男面前,林波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吸,嘆息道:“死了。”
劉宏銘迅速扒下大衣蓋在了屍體身上,博士這才趕來,伸手就去掀那大衣。劉宏銘攔在他身前,說道:“博士。”
“讓開!!!”博士冷冷地看着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現出了幽幽的藍光。
“他已經死了。”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博士狠狠地瞪着他,劉宏銘屹然不動。
“我們地球人的哲學,死者爲大。”
博士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他複雜地看着劉宏銘,最後恨恨地收起了藍光。劉宏銘似乎也體會到了他的心情,拍着他說:“博士,你不用太傷心的。”
博士緊閉雙眼,頭髮遮掩住的面孔下,淚水潺潺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