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默沉默了。長長的白髮盤在牀上,配合着他生硬的表情,只是這副畫面,很難讓人相信他是一個人類。
“凝霜……”
“啪!”
他愣愣地望着白凝霜,被拍開的手掌隱隱作痛。
曾經遲在咫尺的那張臉,突然像是遠在天邊。他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很清醒,一雙眼睛寫滿了茫然。
白凝霜同樣茫然,她茫然地看着葉默,茫然地打量着這屋子裡的一切。她默默地低下了頭,默默地從牀上站起,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葉默忽然風一般衝了出去:“凝霜,你聽我說……”
“沒什麼可說的了。”白凝霜冷冷地看着他。
葉默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背過了自己,看着她下樓,看着她拉開了大門。
他跟在她身後,像是一條剛被主人遺棄的狗。亦步亦趨。白凝霜背對着他,既沒回頭,也沒趕他走。
她待他像是一個陌生人。
她取出了鑰匙,打開車門走了進去。葉默伸手要去拉,那扇門突然被狠狠地拉住了,將他們分隔開來。
他詫異地看着白凝霜,因爲他從未見過白凝霜會發這麼大脾氣。在他眼中,白凝霜雖然出格,但生氣卻像喝水,喝完就忘了。
然而現在,是她親手拉上了那扇門,由她親手將兩人分隔兩地。一個在車上,一個在車外。
車上的人已經發動了汽車,車外的人卻只有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爲力。
那頭長髮早已被塵土染得一片骯髒,白凝霜嫌惡地看了它一眼,像是在看什麼妖魔。她緩緩踩下了油門,向庫外駛去。就在這時,車身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發出一聲轟鳴,白凝霜連忙靠在座椅上,不想一隻手突然打破了玻璃,牢牢地搭在了她肩上。
“你這是幹什麼?”白凝霜說話聲中已經有了怒氣。
葉默靜靜地看着她,表情突然變得很複雜。他說道:“凝霜,不走好不好?”
白凝霜怒氣衝衝地打開了車門,脫下一隻鞋子向葉默打去。葉默也不反抗,任由鞋子砸在臉上,砸得他鼻血長流。
“葉默,你混蛋!”
葉默苦笑道:“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白凝霜用力捂住了耳朵:“你說我也不聽!”
葉默出乎意料地執着:“那我就寫給你看!”
“我寫我也不看!”白凝霜又捂住了眼睛。
葉默呵呵笑着,在她耳邊吹着氣:“那我說給你聽?”
白凝霜又去捂耳朵,又覺得眼睛是破綻,連忙緊閉。葉默看着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忽然抄手攬住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攬起了她的腳,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開我!”白凝霜又踢又叫,還拿指甲去抓他的臉。葉默猝不及防被她抓了道血痕出來,也不在意,抱着她大踏步離開了車庫,回到房間,將她放在了牀上。白凝霜獲得自由,立即就要起身離開,不想葉默突然一伸手,將她按到了牀上,然後人也坐到了牀邊。
他從牀頭邊摸出了一把剪刀,笑着放到了白凝霜手裡,握緊。
“如果你想幫我整容,你可以剪頭髮;如果你想殺我,你可以刺進我的脖子。”
說着,他背過了身,將腦後的頭髮撩開,露出了脖子。白凝霜被嚇住了,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猛一縮手,將剪刀丟開了。
葉默撿過了剪刀,又從牀底拉出一個箱子打開,白凝霜頓時怔住。
滿滿一箱的白頭髮!
“你,到底多久了?”白凝霜知道自己不該問,可她仍然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葉默搖搖頭,說道:“一個月。”
一個月!
一個月,是人類,怎麼會長出這麼多頭髮?
望着那長及地面的頭髮,白凝霜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她幾乎是下意識問了出來:“你到底是誰?”
葉默苦笑着剪去了一頭長髮:“除了我,還能是誰?”
白凝霜怔怔地看着他:“可我認識的葉默,是一個人類。”
人類?
葉默怔住,心裡驀然升起一股苦澀。
“我已經不算人類……了吧?”他猶疑不定地說。
白凝霜目光陡然變得複雜起來,她輕咬着下脣,問道:“那你到底是什麼?”
葉默反笑道:“你不是早就發現了嗎?”
白凝霜沉默了。她的確是很早就有了疑心,但由於葉默自此以後再也沒什麼異常,所以她纔會這麼信任葉默。因爲在她看來,葉默是這世間唯一一個不會對她說謊的人。
而現在,謊言已經揭穿了。
她忍不住問道:“你和沉默葉子到底什麼關係?”
葉默笑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看似沒有答案的答案,是最讓人生疑的。白凝霜不免又多問了一句:“沉默葉子也是這樣嗎?”
葉默放下了剪刀,束了束長髮道:“每次鬼神化後都會這樣。”
“那我怎麼看不到?”
葉默笑:“因爲我下線比你早。”
白凝霜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葉默撫了撫她的臉頰,白凝霜下意識就要躲,又被他一雙大手捧住。他細細看了許久,笑道:“你很害怕?”
“我害怕?”白凝霜冷笑,聲音卻不由自主軟了三分。她生性豪邁,天不怕地不怕,但遇上這種事時也難免會有些恐懼,能笑出來已經算得上大能了。
葉默收回了手,淡淡地道:“所以你想離開?”
白凝霜一張臉頓時更紅,她狡辯道:“我是出去買早餐。”
葉默失笑,但也不揭穿她。他笑道:“早餐我會讓人送過來,不過你不一定會吃到。”
白凝霜警惕:“什麼意思?”
葉默打着哈欠:“現在才六點多,你難道準備跟我瞪一整天?”
白凝霜臉又紅了,她囁嚅道:“誰要跟你瞪一整天了?”聲音小得像只蚊子。
葉默呵呵一笑,忽然摟住了她的脖子,深深吻了下去。白凝霜心中大驚,又踢又打,拳頭卻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力道。葉默沒有受到像樣的抵抗,於是吻得更厲害了,白凝霜剎那間感覺自己化做了一灘水,乾脆狠狠一咬。
“啊!”葉默痛叫起來,正要離開那張咬人的嘴。不想白凝霜忽然反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吮吸着從嘴皮中溢出的鮮血。
她像是貪婪的吸血鬼一般,品嚐着血液的味道。等嘴脣分開時,葉默的嘴角已經變成了一片白色。
葉默噝噝狂吸冷氣,叫道:“你屬狗的啊?”
白凝霜也沒客氣,反手就把枕頭砸在他腦袋上,葉默抱着頭狼狽大叫:“再來我就還手了啊!”
“你還一個試試!”白凝霜一朝得手,洋洋得意,砸得更賣力了。葉默心下一橫,忽然揮手撥開了礙眼的枕頭,攬住了她的腰,在白凝霜的驚呼聲中,將她壓了下去。
四目相對,兩張臉在相隔不到一釐米的地方停止了。
感受着來自對方的呼吸,噴在臉上,癢癢的,舒服的,白凝霜的臉頓時又漲成了紅色。
葉默抱住了她,緊緊的。
“抱歉,凝霜。”
他站了起來,苦笑着說:“再等等好嗎?”
白凝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氣,她霍地坐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葉默連忙又把她拉住,一雙眼睛裡忽然多了些許哀求的神色:“再等等好嗎?”
白凝霜回過頭來,她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卻又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一年!”葉默伸出一根手指。
白凝霜頭也不回就拉開了門。葉默閃身擋住了她的去路,問道:“半年?”
白凝霜狠狠剜了他一眼,葉默立即改口:“三個月,不能再多了!”
白凝霜破涕爲笑,撲進他的懷裡。葉默如釋重負,不動聲色地拉上了門。
“這件事關係重大,如果我現在說出來的話,就等於惹上某些人了。”
“什麼人?”
“你想象不到的人。”
白凝霜怔怔地望着他,葉默的表情很嚴肅。他補充道:“三個月之後,無論如何我都會給你一個答覆,但現在不可以。我現在說出來,只會對你有害無益。”
白凝霜擦去了眼角的溼痕,甜甜一笑:“我不在乎。”
“咳,你有情郎在懷當然不在乎,可我這個做哥哥的,卻還是很在乎的。”有人在門外重重咳了一聲。
白凝霜立即變了臉色:“滾!”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等葉默打開門,對方已經匆匆離開了。他關上門無奈道:“你這脾氣可不好。”
白凝霜狠狠剜了他一眼。
“白彬一大早就來叫門肯定有事,你怎麼也不問問?”
白凝霜嗤之以鼻:“問什麼問?除了讓我回家還能有什麼事?”
葉默驚異地看着她:“你真不回家?”
“廢話!”白凝霜緊緊地抱住了他的手:“我有飯票在手,回什麼家?”
葉默無語,良久才嘟囔着說道:“飯票可不管住宿問題。”
白凝霜一張臉又紅了,一氣紅到了脖子根,映得一張臉蛋像只熟透的蘋果。葉默忍不住張嘴咬了一口,白凝霜氣不過,狠狠打了他一下,凌厲地瞪着他。接着又不禁“撲噗”一笑,擦着臉上的口水埋怨道:“飯票可不會吃人。”
“所以我是長期飯票。”葉默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