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凝霜。她望着厚厚的雲層,號啕大哭。塵遠愕然地看着她,又看向葉默,鬆開了環抱他的雙手。
葉默仍是怔怔的,不說話,也不憤怒,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片雲層。
“抱歉,我……”
葉默回過頭來,用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塵遠不禁打了個寒噤,那雙眼睛猶如惡狼一般,令他不寒而慄。
隨後,葉默又頹然地收回了目光。
塵遠做的並沒有錯,他是爲了維護自己。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
“對不起。”他說。
塵遠鬆了口氣,他看得出來,那個掉出飛機的男人對兩人來說有多重要。
白凝霜依然在哭,淚水像珠子一般滾滾劃過臉龐,她伏在葉默懷裡,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葉默默默地撫弄着她的頭髮,又把目光投向了丹青妙筆。
“是他們。”丹青妙筆嘆了口氣。
他們幾個人都是過了安檢才上飛機的,身上除了衣物不可能再有其他。能弄出這麼大一個空洞來的,除了那幾個劫匪,再無其他。
“他們呢?”
塵遠指指一扇緊閉的門:“已經控制住了。”
葉默點點頭,柔聲安慰白凝霜。十三幺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好奇道:“他是你什麼人?”
葉默苦笑:“朋友。”
“朋友?”
“嗯,朋友。”
衆人面面相覷:“你朋友怎麼不跟你坐一起?”
葉默搖搖頭,一言不發。大家也收拾起了好奇心,幫着葉默一起安慰她。
“還好離目的地不遠,否則我們就只能跳傘了。”劍天下說。
衆人望着那個大洞,心中不由泛起一陣寒意。那幾個劫匪突然發難,可把他們嚇得不輕。
“保安呢?”
“死了。”
葉默哦了一聲,丹青妙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一陣陰晴不定。
葉默明顯很失落,白凝霜也是。前者是他們的底牌,後者又是縱橫天下一力推薦出來的大將,兩人實力雖不錯,但此行會晤的無不是網遊界裡的高手,以他們這種狀態,是否還能應付高手雲集的大神榜中人呢?
“葉子。”
葉默擡起頭,怔怔地看着他。
“衝神戰你不要參加了。”
“啊?”衆高手大驚,紛紛用無法理解的目光看着丹青妙筆。塵遠摸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丹青妙筆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正色道:“反正你在大神榜上已經佔據了優勢,票數以億計,就算雲非雲也不一定能達到這個成績。你不如干脆放棄大神戰,全力應付團戰。”
葉默呆呆地望着他:“那大神榜……”
“大神榜你不用管,我們來應付就好。”
葉默沉吟了下,點點頭。丹青妙筆鬆了口氣,又轉向白凝霜。
“凝霜,你也不用參加了。”
“爲什麼?”縱橫跳了起來。
“以她這種狀態,能應付得了衝神戰嗎?”
縱橫天下語塞。
丹青妙筆深吸口氣,說道:“其實,她是否出線都無所謂。因爲葉子的關係,她最終的票數絕對不會比底層大神少多少。”
縱橫天下猶豫道:“可是……”
“如果你還有疑慮的話,可以讓她臨時加入戰團。”丹青妙筆說道:“所有看戲的人要的無非是一個表現,人氣票最終的歸屬,還得在實力上下功夫。”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知道,這樣的話難免會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以她的狀態,完全不足以應付高手雲集的衝神戰。與其讓她上去受人羞辱,倒不如早做打算,和葉子在一起,她所能得出的票數絕對會比她打從底層起的多很多。”
縱橫天下揚揚好看的眉毛:“你是要她拉裙帶關係?”
丹青妙筆搖搖頭:“你還是小看了衝神戰。”
“哦?”
“爲了勝利,不惜一切手段,這就是大神的處事原則。凝霜既然已經有了這麼好的資源,就不應該放過。而且挑戰者中也不乏實力直追大神者,像是老劍,塵遠,一旦遇到一個,她所做的一切就要打水漂。”
丹青妙筆攤開手:“更何況,這種新秀表現幾乎沒什麼人在意。能來的都是直奔大神去的,偶爾有一兩個出衆的新人,也很容易被忽略掉。凝霜藉着戰團的名頭直接進入大神榜,成績一定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可是,她會答應嗎?”縱橫天下心疼地望着已經酣睡過去的白凝霜。
“那就看葉子肯不肯犧牲點東西了。”丹青妙筆說,大家心領神會地轉過頭去,炯炯地看着一臉茫然的葉默。
“直接挑戰雲非雲!”
縱橫天下心中一顫:“直接挑戰大神榜第一人?”
“不錯,跳過所有挑戰,只有在對戰雲非雲的時候稍稍露一點實力,顯示自己的傲氣。像是菊花,他之所以會有如今這個成就,大部分還是因爲他那句話。玩家不喜歡只吹不做的人,但絕對喜歡一個有傲氣的高手!”
衆人面面相覷,心下立即權衡起得失來。丹青妙筆沉吟一下,又說道:“不過若是葉子輸了的話,那又得另當別論了。”
白加黑下意識看了看葉默:“誰還能贏過他?”
丹青妙筆顯然也沒把這種可能放在心上,揮揮手說道:“這只是個別情況。雲非雲畢竟是總榜第一,沒這麼好對付。”
衆人遲疑地點了點頭。
“另外,葉子你辛苦點,晚上好好安慰安慰她。戰團需要的是一個技術理論非常全面的高手,而不是一個破綻百出的醬油黨。”
葉默點點頭:“我試試。”
丹青妙筆靠在座椅上往機外看了兩眼,閉上眼睛,又倏地睜開,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開始吧!”
“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大神榜首,神之國度,我們一個也不能落!”
劍天下等人被激得熱血沸騰,唯有葉默抱着白凝霜,呆呆地望着空氣出神。
飛機迫降在了一座山中,大神審覈團對此早有決斷,派了專車過來將衆人接走。沿着大路向城市飛奔而去,葉默看着窗外一瞬即逝的參天巨樹,微微嘆了口氣。
“他本來可以活下去。”
丹青妙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誰都會死。無論是病痛或是墜機,都免不了一死的下場。”
葉默緊緊握住了拳頭。
“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丹青妙筆淡淡地說:“既然是朋友,你就連他那份一起努力就行了。逝者已矣,難道還能復活不成?”
葉默苦笑:“你說的對。”
蕭強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讓死神自救聯盟在地球上徹底消失。哀竇,悲傷,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死者身後事,重要的不是緬懷,而是前進。
他看了看懷中熟睡的白凝霜,一抹苦澀悄然爬上嘴角。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她親眼看到最親最愛的人在面前死去,等她從夢中醒來,會不會因爲崩潰而發瘋?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白凝霜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一份大餐,然後坐在房間裡大吃特吃,像是從未見過蕭強這個人一樣。
女人的心思是男人所猜不懂的,葉默只有陪在她身邊,聽她給家裡打電話,報告蕭強的死訊。
有一種女人是奇特的,在一件小事上往往糾纏不休,卻在大事面前表現得非常冷靜,冷靜得近乎殘酷。
白凝霜就是這種女人,在前後不到兩個小時裡,她就擦去了淚珠,鎮定地聆聽電話對面的哭聲。從頭到尾,她再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或許,只是淚早已流乾?
葉默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很不願看到這個女人流淚。
這是一種針扎似的刺痛。
可是,當她流不出眼淚時,那種刺痛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劇烈。它忽然從一枚繡花針變成了萬鈞的石刺,將他的心一粒粒刺穿,粉碎。
這痛苦比死神之吻還要致命,比死亡更加可怕。葉默靜靜地望着平靜的白凝霜,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惶恐。
他不理解,也無法解釋。正因爲這惶恐無解,他纔想擁抱這個女人,不願放手。
兩人在壓抑中渡過了一晚,他們睡得很平靜,又很煩躁。葉默幾度從睡夢中驚醒,隨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他最後一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
打開門,六人早已穿戴整齊,站在門外靜靜地等着他們。
從酒店到會場,中間還得有一個小時路程。葉默匆匆吃了早點,才與白凝霜出了門。衆人無不露出異樣的神色,縱橫天下更是直接開起了玩笑。
“哎喲,還真是小兩口啊,走路都不放手?”
白凝霜淡淡一笑,炙熱的陽光下,她光潔的面孔上洋溢着讓人平靜的奇特魅力。
“我們本來就是男女朋友。”
葉默詫異地看着她,與此同時,掌心裡的左手微不可察地攥了一下,那握力幾乎讓他痛叫出聲。
一夜之間,她像是突然長大了。不再糾結兩人之間的隔膜,大大方方地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在之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不由笑了。
曾幾何時,他也曾爲了他們的關係焦慮,痛苦,那種若即若離的模糊感,總是讓他分不清這到底是遊戲還是現實。但現在,他卻像大徹大悟一般,撤去了那層隔膜,任由那種感覺將自己包裹。
“啊,男女朋友嘛!”
他笑着說,互握的手掌忽然捏得緊緊。
兩人相視一笑,清晨的陽光熱烈地灑在他們臉上,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遠很遠。而那雙手的影子,又像是亙古就已存在一般,緊緊相握。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