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默空門大露,腦門上頂了根手槍,臉上卻古井無波毫無異色。與他相反,對方卻是一腦門的汗流不盡,等兩人下了樓,藍色的口罩都溼透了。
“你有事?”葉默問。
對方點頭,葉默也就沒再說話,反手把樓門鎖上,這才邁開了腳步。對方一怔,還以爲他是要有什麼動作,手槍頓時頂得更緊了。
“放鬆點,找個清靜點的地方。”葉默說。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下,接着也放下了握槍的手,但保險卻一直開着。葉默掃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你覺得這玩意對我有用?”
話音剛落,他已經搭上了對方右肩,一提一沉,對方啊的一聲慘叫起來,手槍也掉到了地上。他顧不上喊疼,連忙彎腰去撿。葉默伸腳一踹,先把他踹到地上,然後撿起那把槍,嘩啦幾下就拆成了零件。對方瞪着眼珠子直愣神,等反應過來,這堆零件已經被葉默沒收了。
“用不上這東西還拿它幹什麼?嚇唬人嗎?”葉默冷笑着,然後伸手揪下了他的口罩,接着很鄙夷地把口罩扔到他臉上,擦着手上的水埋怨道:“流這麼多口水乾什麼?你是幼稚園還沒畢業的孩子嗎?”
對方臉上一下漲成了豬肝色,支支吾吾尷尬地看着他。葉默也沒等他自己招供,徑直問了起來:“誰讓你來找我的?”
對方閉口不答,葉默想了一會,突然笑道:“那個殺手是你們的人?”
年前他和白凝霜在路邊閒逛,突遇神秘殺手襲擊,最後讓他一記飛刀擺平,此事距今不過一個多月,葉默記得很清楚。
對方神色大變,連忙奪路而逃。葉默一擡手,一道寒光突然從袖口飛了出去,把對方紮了個透頸涼。對方痛得幾欲大叫,奈何這刀已經扎斷了他的氣管,最後乾啞地張了張嘴,倒下了。
葉默走到他身前,拔下了那柄短劍。遠處黑暗中突然出現了幾個人影,向他緩緩走來,有人哈哈大笑着:“好一招‘袖裡乾坤’!”
葉默微微一笑:“你總算是出來了。”
“當然。”對方卻沒有一點意料之外的樣子,笑着站在了一個路燈下。昏暗的燈光下,那張隱藏在黑暗中的雙脣一開一合,散發着猖狂的笑聲:“要再等久一點,我這輩子怕也見不到‘死神’的真面目了。”
葉默一怔,意外道:“你是誰?”
這世界上知道他的人不少,但能當面說穿他真正身份的人,全天下至今也就只有石家的石林。葉默當然不會認爲石林會給自己開這麼個玩笑,眼線死了還能無動於衷的,除了一些亡命之徒,就只有某些心狠手辣的高層官員了。
對方微微一笑,聲音中透出些許傲然:“馬文博。”
葉默挑挑眉毛:“你就是馬文博?”
“不錯。”
話音剛落,他身邊一人突然張大了嘴,啞啞地嘶鳴着倒了下去。身邊手下隨即亂作一團,望向葉默的目光無不充斥着憤怒與驚恐。
葉默放下了袖子,緊緊地盯着他。而馬文博此時早已經驚呆了,這一劍來得如此突然,他還在這想着怎麼開場呢,手下就已經倒了一個,而且無聲無息,連個反應的時間都不給。
想到此人以前的所做所爲,他突然有了些惶恐。
“你來找我幹什麼?”
年前他和白凝霜在閒逛時差點沒橫死當場,現在又擺出這麼一個陣勢來“請”他,要說葉默不怒是不可能的。他千提防萬提防,防了警方卻又引來一條狼,就是再和善的人也忍不住動怒。
“我……”馬文博擦了擦汗,醞釀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把話說了出來:“我想找你對付警方。”
葉默嗤笑:“你憑什麼認爲我會跟你一起跟警方鬥?”
馬文博一下沒了主意。要按他來之前的想法,本該自己纔是大頭,葉默不過是他階下囚而已,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想怎麼談就怎麼談,卻沒想到葉默出手這麼狠。先幹了他的挑頭小兵,接着又不露痕跡地當着他的面砍了他的人,而且看這架勢,就算己方全上也不一定幹得過。
但黑幫就是黑幫,正面打不過還可以迂迴,他深吸口氣,冷笑道:“你不怕和你住一起的女人也一起遭殃嗎?”
話音未落,頭皮突然一陣發涼。馬文博嚇得一個激靈,等再看時,他的人又倒下了一個。
“說話最好小心點,馬文博,我可不是什麼拿着執照的警察,殺你,我可用不上通緝令。”葉默淡淡地說。
馬文博臉色一變。葉默竟然會這樣說,難不成他是動了殺心了?他連忙擺出一副笑臉:“哪裡哪裡,不過說個笑,幹嗎那麼認真呢?”
葉默卻很認真:“我從不說笑。馬文博,你要是再說錯一句話,你這人頭,我就幫你收了。”
馬文博心頭一緊,連忙賠笑:“是是是……”
“這三個人。”葉默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屍體,說道:“你把他們領回去,別讓人起了疑心。”
“是是是……”
“還有,以後別來找我。”葉默靜靜地看着他:“對付警方,我沒興趣;跟你合作,我更沒興趣。”
馬文博怔住了,看着地上三具屍體發起了呆。葉默頭也不回就要離開,馬文博連忙又追了上來:“這個,合作可以不要,但是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葉默看了看他,再看看那幫正惶恐不安抱成一團的手下,點點頭。
兩人來到一個幽靜的地方,隨便找了個臺階坐下。
“什麼事,說吧!”
馬文博咬咬牙,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抹開了自己的袖子。葉默藉着燈光一看,頓時笑了起來:“你想讓我救你?”
馬文博點點頭,葉默繼續笑:“找我沒用。”
馬文博怔住。
葉默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裡寫滿了悲哀與幸災樂禍:“這東西,我解不開,也沒法解。倒是軍方那裡有點眉目,你可以去那裡看看。”
馬文博一下變了臉色。他這頭號通緝犯要去軍方,那跟去地獄沒什麼兩樣,是見面就要槍斃的類型。他跳了起來:“我不去!”
“那你就等死吧!”葉默攤開手輕鬆地說。馬文博這種人就是對他再客氣,他也不可能忽略對方的所做所爲,因爲對方性格里的陰暗成分註定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葉默殺人,那是有目的的殺,以殺止殺;而馬文博殺人,完全就是不分青紅皁白亂殺一氣。這種人,就是有辦法他也不會去救。
馬文博咬緊牙關,蛇一樣地盯着他。他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顫抖地指着葉默叫道:“不可能!你一定有辦法,要不是這樣,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人找你??”
葉默看了他一眼,隨即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是有人找,而且有很多人。但是那些人和馬文博的出發點不一樣,他們是爲了活命,是爲了擺脫眼前的困境。可馬文博呢?就是救了他也是救了一個禍害,倒不如不救。
馬文博一雙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他冷冷地看着葉默,摸出手機就要給手下打電話。葉默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出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去樓……”
“呯!”
槍響,馬文博驚愕地倒下了。臨死之際,他努力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遠處的黑暗中,一個人正保持着瞄準的姿勢對着他。
“我……不想死……啊……”
他吐出了最後幾個字,倒下了。葉默鬆了口氣,笑着看向了那人:“來得倒挺快。”
對方面無表情,又把長槍對準了他。只聽一聲槍響,葉默條件反射舉起了袖子,“叮”的一聲,破開的子彈又彈了回去,射在了對方腳下。對方嚇了一大跳,然後驚愕地看着他,最後,驚愕變成了苦笑。
“果然是你。”對方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長槍。
塞在牀下的衣服和特製木劍讓他一度懷疑是死神盯上了自己的好友,他瘋了般到處尋找死神的蹤跡,卻不想臨到頭來,他想找的人,恰巧就是自己最想維護的人。
他們對視着,時間彷彿凝固,緩緩流過,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葉默開口打破了這令人難受的沉寂:“那你準備怎麼做?”
蕭強苦笑,他還能怎麼做?如今的他已經退出了高層,成爲所有人最想除去的心腹大患。這時候就算抓住了死神,他也照樣逃不過一死。
“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抱住了頭。
他已經不是軍人,沒有資格再爲國家而戰。雖然他堅持着自己的路,可是,沒有人會承認他的功績。那些人已經鐵了心地要把罪名強加在他頭上,就算他做得再多,回報的也不過是一紙通緝令和一顆廉價的子彈。
冒着生命危險,得到死神的資料,爲追擊死神,他來到了這裡。爲了大義,他拋棄了個人榮辱,向他的好朋友扣動了扳機。爲此,他曾動搖過,失落過,可是……爲了大義!
他緊緊地攥起了拳頭。血絲順着拳縫染紅了手掌,針扎一樣的疼痛瞬間襲遍全身。
可是,就算抓住了他又有什麼用?拋棄朋友,拋棄名分,拋棄生命,換來的也不過是一死!
爲什麼當初沒被他們炸死!!!
蕭強狠狠地想着。他不甘心,他不甘心這麼窩囊地死去,明明秉持着一顆公心,爲什麼我一定是這個下場?與其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初自己爲什麼不陪着戰友一起長眠地下???
葉默靜靜地看着他,直到他重新握起了手中的槍,這才問道:“你要去哪?”
蕭強看了他一眼,苦笑着。
他還能去哪?
天大地大,已無他的容身之處。高層容不下他,國家容不下他。他們不會容許一個知道真相的人活在世上。眼下,除了那裡,他還能去哪?
“聯盟。”
他苦澀地笑着。他本是一名軍人,和這些****對着幹的角色。如今卻不得不與這些人爲伍,以至於在說到這個敏感詞彙的時候,他反常地沒有仇怨,反而有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安心。
相比起道貌岸然令人噁心的嘴臉,還是那些面無表情的傢伙更可愛一些吧?
他苦笑着離開了。風中傳來葉默淡淡的嘆息:“你,可不要成爲死神啊!”
蕭強的腳步突然緩了一下,他低下頭,幽幽的嘆息聲在夜空中迴盪。
“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腳步聲再度響起,漸去漸遠,直到消失不見。葉默擡起頭,望向深邃的黑暗處,他苦笑着,搖了搖頭。
是啊!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他頭也不回打開了大門,淡淡的蕭索縈繞夜空,伴隨着刺耳的拉門聲,一切重歸寂靜。
再見,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