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搜完了錢包,把錢揣進兜裡,身份證明卻留了下來。這是丹青妙筆點名要的,蕭強不會不給。
混進死神聯盟幹什麼?
蕭強覺得自己已經懂了。
死神聯盟和伊文聯起手來,把自己武裝得鐵桶一般水潑不進。但再硬的鐵桶,也經不住來自桶內的一擊。
他要找人混進聯盟,由這些人完成對聯盟的致命一擊。
但葉默又爲什麼一定要找伊文呢?
因爲伊文孤立無援,只要殺了他,亞特蘭蒂斯人就會退兵。
原來這一切是這麼簡單。
蕭強覺得自己懂了,又好像不懂。因爲亞特蘭蒂斯人大部分還盤踞在奈落號內,以葉默一個人,他再強再厲害,又怎麼可能殺得完,殺得淨?
但是這並不是他所要關心的重點了。他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高層怎麼想。
他回到高層,必然會被殺;葉默露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也必然被殺;劉宏銘、林波知道了他的身份,卻隱而不說,也必然會被殺。
那高層還剩下什麼人?世上永遠不缺伊文這樣的人,沒有林波和劉宏銘的高層,他們又怎麼對付得了第二個伊文?
所以,他不該殺,葉默不該殺,林波、劉宏銘也不該殺。
蕭強忽然笑了,原來這一切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沒有人會相信伊文沒有受到亞特蘭蒂斯高層的暗示,也沒有人相信亞特蘭蒂斯人不會再向他們發動戰爭。這些不相信本該是令人唾棄的,可也正是因爲這些不相信,留下了這些美好的事物。
那葉默既然有這份信心,爲什麼一直沒有動作呢?
蕭強不知道,卻並不代表丹青妙筆不知道。
他在掙錢養家餬口來着,哪有時間管這些閒事?
看起來很令人費解,但這就是現實。葉默再高手再厲害,在沒有經濟基礎的條件下,也很難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更何況,他的家還有另一雙筷子。而這雙筷子,將決定他下半生的幸福。
大神戰已經出了結果,在壓倒性的優勢下,草泥馬戰團……說起來也真是草泥馬啊,這些傢伙得了冠軍怎麼也不知道謙虛一下,非要在別人臉上踩一腳嗎?
大神們淚流滿面着。與此同時,戰力榜也公佈了他們的結果。
第一:沉默葉子。
第二:丹青妙筆。
第三:塵遠。
大神審覈團對戰力榜明顯做了改動,變得更加看重實力。雖然惹來不少閒言碎語,但結果卻是皆大歡喜的。
而謀略榜,丹青妙筆依舊獨佔鰲頭,只是與他一直作對的第二名落陽天,此時卻沒了蹤影。
牧師榜,十三幺在出來時只說了一句話:“明年別讓我參加這種小白活動了。”
法師榜,丹陽契打完後瘋狂呼叫:“丹青妙筆你個混蛋!跑我法師榜閒着沒事找抽吧你?MB今年第一給你,明年老子非要端了你不可!!”
大神榜,情況與戰力榜相同,並沒有什麼意外情況出現。
最佳新人:沉默葉子。
最新衝榜大神:劍天下,菊花落,沉默葉子,白葉凝霜。
最有潛力獎:沉默葉子。
最佳人氣獎:沉默葉子。
當所有人出會場的時候,討論的也只有一個名字:沉默葉子。
這一天,所有人都被沉默葉子閃瞎了鈦合金狗眼,所有都被強行記下了這個名字。就連出門見天時,閃現的依舊是那個白衣女孩上了下來,下來又上,不停奔波勞碌的畫面。
主持人也是一臉苦逼相,因爲今天獎項全集中到了沉默葉子一人身上,唸到最後順嘴差點順到把第一玩家的獎項也給了葉默。此時正接受主編誤導,委屈無比。
“我沒想到到最後會是丹青妙筆嘛!”他說。
所有帶有“最”字的獎項全給了葉默,但第一玩家的獎,卻是十個葉默也換不來的。因爲他沒有資歷,沒有過往,參戰的數量又少得可憐,就算身手再高,也遠遠當不起這個稱呼。
第一玩家,丹青妙筆。
所有人都記得他的卑鄙,他的無恥,他的臭嘴。但唯有今天,他們才記起他還有另一項屬性,就是他的戰績。
神機妙算,料事如神,百戰不殆。
他的身手遠遠不如葉默和塵遠,但他的謀略,卻比這兩人加起來還要可怕。人們深深地記下了這個名字,因爲他們不怕正面的戰鬥,卻怕來自陰暗深處的無恥算計。
他們不會怕葉默,但一定會怕丹青妙筆。
這,就是第一玩家。
這,就是丹青妙筆。
丹青妙筆早在睡醒之後回到了會場,參加了最後一場比賽以及頒獎儀式。但和他同去的葉默,卻遲遲不見蹤影。
他在哪呢?
白凝霜癡癡地望着M市的天空,在那裡,有她最心愛的人在。
遠方的天空依舊一片陰雲,陰沉得可怕,但M市的大地,卻比它還要可怕。
冥界!
葉默最終還是啓用了冥界。他打得過伊文,打得過所有人,但這些人的悍不畏死讓他着實頭疼,甚至連久未見的博士也出現在了他眼前。
“你要殺了他,就先殺了我!”他冷冷地說。
葉默奇怪:“你要保他?”
“不,是亞特蘭蒂斯要保他。”博士靜靜地看着他,堅決地說:“其他人出手我都不會阻止,但你出手,我一定會阻止。”
葉默並沒有出手,而是在喝茶。
和他一起喝茶的人,是博士。
此時的博士早已一掃之前的堅決,和氣地爲他沏上了一杯茶,兩人談天說笑,卻唯獨對近在咫尺,痛不欲生的伊文將軍視若無睹。
葉默果然沒有出手,博士果然也沒有阻止。
因爲殺死他的不是葉默,是冥界。
冥界,是鬼,是鬼神,是幽靈。
伊文感覺自己像是要被這些生物撕裂了。他痛苦地揪着頭髮,痛苦地捂着耳朵,可依舊無法抵擋那來自深淵的惡毒詛咒。
葉默竟然還顧得上和他問好:“將軍,再忍忍,一個小時就可以去死了。”
伊文大聲叫道:“你殺了我!”
葉默淡淡地笑着:“我沒時間。”
伊文吐了口血,而且吐得滿牆都是。博士嫌惡地退開兩步,避開了他身上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鬼神。
這裡不是冥界,不是一擊必殺的世界。
鬼神們也不是真的鬼神,它們的嫩爪只夠撓破伊文一層皮。
於是,伊文聽到了自己的皮膚被剝開的聲音,感到了那種撕裂的痛苦。當皮從身體上被一粒粒剝下來,他似乎聽到了大腦因爲承受不了這種劇痛,而發出的“咯吱”的聲音。
他痛不欲生,他從來沒感到死會是這麼美好。
葉默卻知道,但他從來不會感覺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以他對伊文的痛恨也更深刻,更長遠。因爲這個人,他險些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離開自己最心愛的人。
等死,絕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他發誓讓伊文也嚐到這種痛苦,於是,他得償所願。
他曾經以爲自己很願意看到伊文痛苦的一幕,但事實又讓他違背了自己的心願。
因爲伊文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沒有皮膚,只剩下一團肉的人形怪物。
這種人,無論懷有多麼銘心刻骨的仇恨,也不會有人肯多看他一眼。
葉默同樣也是,他一腳踹開了伊文,卻一不小心把腳陷進了肉裡。等他拔出自己的腳,伊文已經倒在地上,貼在自己的血水裡。
他的嘴角悠然掛着一抹微笑,所有人相信這是解脫的微笑。
博士也在微笑,只是表情有些不忍。畢竟這個人曾是自己的同胞,是幫過自己的人。就算他也恨着他,也很願意看到他慘死的下場,可面對這樣的場景,他也無法再追究他的責任。
伊文死在了自己的野心上。他野心勃勃,想要稱霸這個世界,但沒等他達成自己的目標,世界就先一步拋棄了他。
“事情一了,我就要回家了。”
葉默定定地望着他:“什麼時候回來?”
“也許第二天,也許永遠不會。”博士臉上寫滿了蕭索。他苦笑道:“這個世界並不需要我。”
“可是我需要你。”
“你的病已經好了。”
“但我的心病還沒好。”
博士擡起頭來,目光浮動。
葉默一字一頓,認真地說:“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博士沉默了一會,淡淡道:“我沒有時間。”
“但我有。”
葉默笑笑:“我有把朋友拉出來的時間,也有等朋友回來的時間。”
博士臉色閃爍不定,良久,他悠悠嘆息道:“但我不想回來。”
葉默怔住:“爲什麼?”
“因爲越是來得多,我就越不想離開這裡。”
葉默沉默不語,博士卻已經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呵呵笑道:“家終歸是家,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都要回到原來的地方。”
葉默緩慢而艱澀地道:“我明白了。”
茶杯越過桌几,在空中一觸即分。
“一路走好。”葉默說。
他大口大口嚥下了酸澀的茶水,表情像是在吞毒藥。
“最後再問一句。”
“你說。”
“你拿什麼泡的茶?”
“溫水。”
“爲什麼是溫水?”
“因爲它不燙。”
於是,葉默又明白了。他揮去了口中的酸澀,抹抹嘴角:“走了!”
“我送你。”博士說。
兩人並肩站在艦口處。
烏雲依然沒有散去,但陽光的熱烈已經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在他們臉上,像是踱了一層金。葉默忽然拿出那隻包裹,打開。
黑色的死神在風中飄揚飛舞,翊翊如生。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同樣也是不需要死神的。”
衣服在空中飄舞,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直到飛過那厚厚的雲層,再也見不到它。
這世界不需要死神,因爲人心本就是他們的死神。沒有人會逃過死神的鐮刀,因爲在心成爲死神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
葉默不捨地收回了目光,眼角忽然有淚滴下。
爲自己,也爲死去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