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大海就站在那裡,像以往一樣,雙手交疊着,垂在前方,微弓着腰,好像在他面前正在發生的不是一場撕殺,也並沒有十幾具屍體在他面前躺着。
好像一切都沒發生,主子們其樂融融的正在舉行宴會,而他正像往常一樣,立在一旁,等待主子隨時召喚。
當眉絡爬到他身邊時,他只微微的擡了一下眼,對眉絡緩緩弓腰施了一禮,我不由的想起,第一次在心明苑見到他的情景,他微微躬身對眉絡行禮,說了句“奴才給郡主請安。”
只是這一次,他只是施了一禮,並沒有說話,眉絡顯然是沒有看他的,他也不在意,從新站在了一邊。
我看着福大海,就像看着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幽暗,死寂,深不可測,我突然有種感覺,這個福大海是個比容天齡還要恐怖的存在。
“容恆,愛你一場,竟害的我,家破人亡,我恨你,恨不得親手殺了你,但是,你也死了。
你醒了一醒,我只想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你回答我。”
眉絡死命捶打着容恆的身體,但是他不可能有絲毫反應,他的身體已死,僅剩的一縷殘魂,也被福大海把他放進了容天齡的身體裡。
“好,你不回答我,我便去找你,問個明白。”說完,眉絡的臉猛的一紅,像是有把火,突然在她體內燒着了一樣。
她一口血吐出,臉色立馬蒼白如紙的倒在了容恆的身上,一行血淚,自她睜着的眼睛裡流出,我呆了一下,幾乎是機械的用手中的白瓷瓶將血淚接住。
我的任務完成了,但我的心裡,卻像是有一千斤的石頭壓着,喘不過氣來。
“氣怒哀痛,齊齊攻心,心脈盡斷。”福大海,緩緩說道,語氣裡終於有了一絲嘆息的意味。
就在這時,我卻突然聽到,阿刀一聲慘呼“綠兒姐姐。”
我忙看去,方天戟依然握在容天齡的手中,綠兒像猿猴一樣,蹲在方天戟的杆子上。
有一隻手,竟然從綠兒的肚腹中硬生生穿透而過,五指成曲,像是從地獄中伸出的鬼手,正向下滴着血。
容天齡的大笑聲卻在這時響起“哈哈哈,想殺我,還真想和我同歸於盡,做夢去吧。”
容天齡帶着綠兒側過身子,我這纔看清楚狀況,綠兒與容天齡距離很近,幾乎是面對面,她的一隻手抓着容天齡的肩膀,另一隻手握着一根尖刺,尖刺正插在容天齡的心口上,而容天齡的手插入了綠兒的肚腹之中。
容天齡手中的方天戟果然又少了一根尖刺,綠兒應該是利用自己矯健的身手,在被甩的過程中,拔掉方天戟,頂端的尖刺。
在翻身躍上方天戟的杆子上,以極爲迅速的手法,將尖刺插入容天齡的心口,但容天齡是何許人也,那麼近的距離,綠兒就算突襲成功,也難逃被一擊斃命的厄運,容天齡說的沒錯,綠兒就是要和他同歸於盡。
但是我看容天齡的樣子,卻並不像是受到重創的樣子。
他甚至,伸出手來拍拍綠兒的臉,怪笑道“丫頭,我果然沒有看
錯你,當年救你時,就覺得你和其他孩子不同,果然,夠快,夠狠,但是,你非要把我當對手,那就註定了你要毀滅。”
容天齡說完,抓着方天戟的手一鬆,綠兒的雙腿失去依憑,垂了下去,但雙腳不能着地,整個身子,就掛在了那隻穿透她肚腹的屬於容天齡的手上。
“綠兒,姐姐。”阿刀,痛苦的叫着。
綠兒張開嘴,一口血噴在容天齡的臉上,她使出最後的力氣,將手中尖刺往容天齡的身體裡使勁扎,恨不得把手柄都扎進去,可能是有些疼,容天齡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頭,之後甚至,還擺出了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我和阿刀都驚的愣住了。
“我,爲什麼,殺不了你。”綠兒大睜着眼睛看着容天齡,問。
“我不告訴你,本將軍最喜歡看別人死不瞑目的樣子。”容天齡無比變態的說道。
但這時,我身後傳來了福大海的聲音“被複生咒復生的人,肉體和靈魂在一定程度上是分開的,一般的傷害不能將他殺死,只有將他的頭顱砍下,才能殺死他。”
“啊”容天齡大叫一聲道“狗奴才,你給我閉嘴。”
“阿刀,砍下他的頭顱,爲我報仇。”綠兒用最後的力氣叫道,然後不顧肚腹上的致命傷,一把將容天齡抱住。
幾乎同一時刻,阿刀像一陣風一樣舉起手中的刀,衝了過去。
綠兒化身附身幽靈,緊緊抱着容天齡,任他如何用力就是甩脫不了,他只得帶着綠兒,左躲右閃,半點進功的招式都使不出來。
綠兒還拼死給了他最後一擊,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容天齡痛的大叫一聲,兩隻手都插進了綠兒的肚腹間,用力向兩邊一扯,綠兒的身體硬生生被他扯裂,血雨,碎肉灑了滿天。
“啊,綠兒姐姐。”阿刀慘呼,聲音悲憤似要將屋頂掀翻。
在血雨碎肉中,容天齡的眼睛一時睜不開,雙手揮舞,更像是地獄惡魔。
帶着悲憤與無比殺意,阿刀的刀,快如閃電,在綠兒的血雨中,帶出一道寒芒,容天齡的頭顱隨着寒芒,飛了起來。
容天齡的頭顱在空中旋轉着,一雙眼睛,映入了了躺在地上的仇人樑王的影子還有,樑王的王妃,樑王的三個兒子,也看見了他自己的兒子,容恆,和趴在容恆身上的眉絡。
‘咚’他的頭掉在地上,最後映入眼睛的是他自己緩緩倒下的身軀,他的嘴巴張着,好似還有很多不甘的話要說。
阿刀渾身癱軟的跪倒在地。
噩夢隨着容天齡頭顱的掉落而結束了嗎,對於阿刀來說結束了,但對於我來說,這場噩夢在千年之後,還會開啓,而我不在是一個旁觀者,而是實實在在的參與者。
天漸漸亮了起來,初升的太陽都驅趕不了落梅苑裡地獄般的死亡氣息。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阿刀,他跪在一攤血肉中,那是屬於綠兒的。
阿刀試圖拼湊着綠兒的殘肢,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不要在做無用功了。”福大
海好似剛從老僧入定中清醒過來,緩緩說道,語氣中沒有什麼情緒,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她已經死了,屍身不全,即使是我用復生咒,也無法將她復活,但她的靈魂不會在受到折磨,也這裡的很多人比,她未嘗不是幸運的。”
我看着福大海,即使我看着他,好似也無法將他的面目看清楚,他是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外表以及靈魂都不清晰,都好似只是一個虛影,以至於我只要一轉開眼,就會忘記他的存在。
阿刀,緩緩擡起頭,用血紅的眼睛盯着他,他將手中綠兒的殘肢輕輕放下,從新拿起地上的刀,緊緊握在手裡,因爲極度的悲恨,以及絕望讓他身上的殺意都帶出了血腥氣。
福大海也感受到了,他嘆了口氣,將放在身前交疊的手,緩緩背在了身後,始終微微弓着的腰,慢慢的挺直了,他擡起了頭,那雙眼睛,卻依然低垂着,並不看阿刀。
挺直腰桿,擡起頭這個放在平常人身上,及其平常的動作,在此時,被他做起來,竟帶着點神奇的味道。
好似長期癱瘓的人,突然站了起來,天生聾啞的人,突然開口說話了,也許我的形容有些誇張,但這真的是我此時此刻對於福大海的真實感受。
阿刀握着刀,站了起來,緩緩將刀橫在了身前,擺出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姿勢。
他嘶啞着聲音,道“你和那個魔鬼是一夥的,我要殺你,報仇。”
“那不是我的本意。”福大海道,然後他看向外面,天光越來越亮,慢慢投射進大廳裡,但那光在照到福大海時,卻詭異的繞過了他。
“雖不是我本意,但我到底是做了幫兇。”他說道,語氣依舊是那樣的波瀾不驚,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並不帶任何情緒。
“那還費什麼話,受死吧。”阿刀說着,拿着刀,向他劈來,那殺意是驚天的。
福大海,並沒有其他動作,只是轉過臉來,擡起頭,將目光對準了阿刀。
阿刀便像是受到某種束縛一般,衝刺的動作一下子,定格在了那裡,‘咣啷’一聲,大刀從他的手中掉落在地,阿刀全身僵硬的,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我一驚,在去看福大海,頓時冷汗冒了一身出來,福大海竟然長着一雙滿瞳。
所謂滿瞳,就是隻有眼黑,沒有眼白,他的眼睛極其狹長,若低垂着眼,就好似一條縫,但此時,他睜開了眼,那一雙眼,突然睜開。
就像兩個無底的深洞,突然被打開了蓋子,發着冷幽幽的黑光。
這滿瞳,還是有一次,與黃老聊天時,他無意中提起的,他說他的陰陽眼有的是天生的,但在古代也有修士,可以通過修煉進化,獲得。
我的鬼瞳和吳璟的玄瞳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賦,而有一種,和眼睛有關的天賦叫做滿瞳,是萬年一見得天賦神通,一直都存在與傳說中,至於到底有什麼具體的神通,卻連傳說都沒有留下,只知道這滿瞳還有一個名字,叫‘死亡’之眼。
沒想到,我今日竟然能看見,卻不知是福是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