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愛已成過往
?柳硯生臉色驟變,他未曾料到我想說的竟是這話。他呆了一下,滿臉的不可置信:“沉香,孩子不是我的?你莫不是故意說了這種話來氣我罷?”
我的笑意裡摻着絲絲嘲諷:“我爲何要氣你?與你置氣?柳硯生,你以爲你是誰?你於我而言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我氣你作甚?”
柳硯生還是不願意相信:“你無須故意說這種話來氣我,你的性子我還不知曉麼?過去便是如此,縱然如今記不得我們的過往,卻還是一樣。”
我緩緩從榻上坐起笑望着他:“你難道我忘了,我同我師兄在那山洞裡過了一夜,一夜,該做的都做了。”
我想,此生我說過最沒皮沒臉的便是這話了。柳硯生當真是被我激怒了,他眼底裡傷痕與怒火交織:“孩子,是誰的?”
他在心底裡便認爲孩子是我與師兄的,卻還是不死心。
而我,我從來不曾這樣恨過一個人,也從來不曾存過心思想要狠狠的去傷一個人,柳硯生,他是第一個。
我手輕覆在我腹部,笑得甚是惡毒:“孩子,不是你的!和你一絲干係也沒有,聽明白了麼?”
啪!柳硯生的手落在我左腮上,火辣辣的疼,我那時失去了心智,一心欲報復他,便更是刺激他:“怎麼……魔尊,你的魔後懷了旁人的孩子,你就只是一巴掌?”
我以爲,他會憤怒的殺了我,我以爲……他從此以後對我置之不理,我以爲他會殺了我腹中的孩子。可他沒有,他眼睛裡含着淚,緊緊的捏住我的雙肩:“我那麼愛你,我將世間最好的都給了你,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知曉,當年是我的錯,我不該負了你,可如今我真心實意的待你,你怎麼可以如此傷害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不記得他說的過往,我也不想記得,想來那必定亦是一場傷情往事,我只知我如今是厭惡極了他。
呵呵,他做錯了什麼?他最大的錯便是強迫我與他成親,強迫一個心有所屬的人愛上他,真真是可笑。
我搖搖頭:“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負了你一片癡心,你待我再好,我終究不會愛上你,我終究……還是那麼厭恨你,你懂麼?”我與他四目相對,他眼底裡綴着淚,呵,堂堂魔尊,竟掉淚了!是我看錯了麼?
我想柳硯生會殺了我,到底他是魔尊,怎能容我如此胡作非爲。可最後,他沒有殺我,他廢去了我的法力,派了他那坐騎東方零來保護我,道是讓我將孩子生下來。
我以爲我不會後悔,做出今日的舉動我不會後悔,然我不曾想到,誕下鳶兒之後,眼見着鳶兒一天天長大,我便後悔了。
因着我當年刺激了柳硯生的緣故,他待鳶兒亦不好,儘管,他知曉鳶兒是他的孩子,卻還對那日我刺激他的話耿耿於懷,他大約以爲我和我師兄當真做了什麼。
恍然之間便是幾百年的光陰,我在魔界的日子並不好過,我知曉柳硯生不會再對我好,說來,這一切不過是我自作自受罷了。
因着我失了法力,魔宮的妃嬪還有那韓妙菱便隨意的欺辱我,若是有東方零在,她們倒還客氣些,若是沒有東方零,她們便將我死裡逼。
從前,我一心求死,直至鳶兒附在我膝間喊我孃親,那一瞬,我是第一回有了求生的慾望。
我原不想生下鳶兒,可如今她卻成了我的唯一。鳶兒很喜歡粘着我,她許不知,最初我是厭棄極了她。而今卻生覺對不住她,鳶兒時常埋怨柳硯生,道柳硯生讓我難過了,亦時常同我說:“孃親莫要怕,鳶兒可以保護你的,旁人若是敢欺負你,我定是不會放過他,縱然是爹爹也不行。”
我生覺對不住鳶兒,我給了她生命,卻讓她自小便受了這樣的苦楚,可即便是這樣,我也無法愛上柳硯生,我始終不明白爲何。
直至那一日,柳硯生帶我去了那個地方。因着幾百年前,我那句置氣的話,柳硯生沒有一日給過我好臉色,他有無數的妾室,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來我這裡一回。
有好幾回他喝的酩酊大醉的,來了便躺在門外,偶爾會在外頭喊我的名字。我不曉得他爲何沒有要了我的性命,總要與我日日相對,因着韓妙菱兩三句話,便同我大吵一架。
韓妙菱同他說,我欺負她,他便也信了,我無法力,怎的能欺負了她。想必,他是記恨着我,便用這般的法子來折磨我罷。
如今的結果,我早便料到了,我唯一不曾料到的是,我見他在躺在外頭喊我的名字竟有一絲難受。
日子久了,他有些不耐煩,爾後便抓了我師父來威脅我。我不知我師父法力那般高深的爲何會被抓了去。
起初我不明白,直至許久以後,我才發現很多事情並不似表面那麼簡單。
而我與柳硯生還當真是有過去的,愛的那樣深,卻也恨得那樣深。
當我見到我曾與他所居之地時,我彷彿看到了許多年前的我們,亦看到了死在他劍下的阿離。
我望着夜空,想起了過往的一切。他因着韓妙菱負了我,爾後又用苦肉計欺騙了我,吸取了我身上的靈氣,害得我險些丟了性命。
呵……他原是想要了我的性命的,是阿離用她的命保住了我的命,我跌跌撞撞的一路回到了地府,飲下了忘川河之水。
如若可以,我寧願不曾記起那些個傷情之事。至少,那般,我對他唯有恨。無論是愛亦或是恨,都比不過愛恨交織那麼痛。
想起這些年來,他待我的好,我待他的冷血,我生覺對不住他。可想起他從前險些要了我的命,且直至如今還留着韓妙菱。
那韓妙菱三番五次的害鳶兒,他卻從來都是不管不顧。他恨我不要緊,我同他說了那樣的話,他自然該恨我。可鳶兒沒有錯,他明明曉得鳶兒是他的孩子,卻能因着韓妙菱了兩三句話便險些要了鳶兒的命。
我想,約莫是因着怨我,他便將怨氣都撒到了鳶兒身上。而我,也不見得不怨他,我是怨極了他。
當我想起過往一切之時,心中更是難受,每每瞧見他那張臉,我便恨極了他。
他觸碰我之時,我更是恐懼而厭恨。次日,醒來之時,柳硯生又同我說:“沉香,我知你當年是與我置氣,你同你師兄沒有發生什麼是麼?”
我原想着刺激他的,可爲了鳶兒,爲了能救出我師父,不讓我師父再受牽連,我不能如此。
我便點頭,柳硯生很是滿意,他同我說:“沉香,我就知你是在與我置氣,你放心,日後我定會好生待你。”
如今看着他,我還有一絲心痛,可我再不敢信他,當年他爲了能得到我的信任,生是讓我捅了那麼多劍,而今他是當真愛我的麼?
我其實早已不知曉,而今我只想帶走鳶兒,救我師父,平凡的過日子。
我想走,我也曉得柳硯生他是不肯放過我,我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愛我,可我知曉,無論他愛不愛我,他都不會放我走。
我若是要離開,還須得時機,要帶着鳶兒走,更是須得時機。我想了許久,想起初時入魔界之時,柳硯生舊傷復發過一回,如若在那個時候離去只怕是最好離開的,且要在柳硯生同我單獨一起之時。
可他的傷爲何會復發,我又不知曉。我坐在案前回想上一回他同一起出遊,似是在人間才復發的。
如若我想逃走,必定要同他去人間,在人間我亦好逃。於是我哄着他放了我師父,又同他撒嬌說我要去人間,鳶兒也悶的慌,長了這麼大卻還沒見過人間是哪般模樣。
柳硯生如今待我的態度當真是與當年天差地別,我說什麼他都答應。有那麼一瞬間,我竟再動了心。
“沉香,你瞧,河燈。當年我許了願,如今還當真實現了,鳶兒,你要不要也放河燈啊!”柳硯生與我說了兩句,又拿起一盞河燈給鳶兒。
鳶兒初次到人間,見了什麼都稀奇,便不似往日那樣懼怕柳硯生了。柳硯生像個大孩子,又放一盞河燈笑着與我說,他這會子許的願是永遠與我和鳶兒在一起。
如若是在千萬年以前,大約我會感動,可如今,我只想帶着鳶兒離開,永遠的離開。
柳硯生這一回又吐血了,我不知他爲何每回來都會舊傷復發,但我曉得,我有機會可以逃走了。
“你怎麼了?”我明明巴巴的望着他舊傷復發,卻還要假惺惺的問他。
柳硯生擺擺手道:“沉香,扶住我一下。”
我裝得滿臉緊張的上去扶住他,施法將他帶到了上回子那個林子裡。
柳硯生身上的傷如上回子那般,鳶兒都嚇壞了,見他這般,我竟有一絲不忍。
“沉香,不要離開。”他彷彿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握住我的手,喘息着道。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他臉色蒼白,現下我就是殺了他,只怕他亦是無力還手。我猶豫了片刻,狠狠的甩開他的手對鳶兒道:“鳶兒,我們走。”
“我以爲你會感動,我以爲你記起了過往便會感動,原來,你當真是這樣狠心。”我將將走了兩步,背後傳來柳硯生的聲音,無比淒涼。
我心中一震,回眸看着他:“你早已瞧出我記得過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