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芝二月要入宮待選,這對於徐家來說是頭等重要的事。
徐正四處奔波終於在京中替長子徐茂之了一個小官職,不過他還得繼續回雲南,暫且調不回來。
徐正與曾綺商議,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徐鬆之要顧舉業。便在槐樹衚衕那邊買了一座兩進的宅子,讓兩個兒子過去居住。曾綺倒也不想回雲南了,和丈夫商量道:“這些年我總在外面,老母親年紀也大了,還想在跟前盡點孝。再有兩個兒子這邊,沒人拘束我也顧放心。”
徐正點頭道:“也好,那你也留下吧。我在雲南再呆一年,看能不能調上來。等到敏芝順利入了宮,我就帶了毓芝南下。”
曾綺卻笑道:“毓芝還是讓她跟着我吧。你看她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我時常在京中貴婦圈子裡走動着,也好給她相一門合適的親事。那雲南有什麼好的,蠻夷那麼多,把個千金小姐也給帶成了個野丫頭。”
徐正向來聽老婆的,便都依了她,只是嘆道:“來的時候浩浩蕩蕩的,沒想到回去的時候我卻成了孤身。”
買下那座宅子後,曾綺便命人佈置起來,等過完了燈節就搬進去。秦老夫人聽見,倒有些不喜歡:“一家人住得好好的,你這又是鬧的哪一齣,難道這裡誰還敢怠慢徐家人不成?”
曾綺賠笑道:“母親這話倒過了。我有自己的打算。再有現在兩個兄弟都分了家,早沒我的地兒了。總不可能一直打擠下去吧。”
秦老夫人只好作罷,讓人送了好幾車所用傢什到那邊宅子裡。
賀大太太知道了心裡哪能樂意呢,私下裡和薛太太議論:“到底是疼女兒,這都嫁出去了,還是這般的疼。家裡的東西說送就送,問也不問一聲。”
薛太太聽見了卻沒表態。
“我還以爲折騰兩個月就將菩薩送走了,如今在京中住下了,只怕天天都要往這邊跑。”賀大太太想想就頭疼。
年初七這一天,範氏早就吩咐了敷春堂的葉娘子幫忙收拾四桌酒菜。可又心疼銀子,處處不得不算計。席面上不能太粗陋,曾家這些太太奶奶們可是見過大世面的,戲班子已是請不起。只好花了幾錢銀錢去請了兩個彈琵琶的,還有一個說書的女先兒。
張羅這些,範氏不免要暗地裡罵一回薛愫,要是她肯大方一些拿些銀子出來,也不至於這些寒酸。範氏一心想要好看,又要儘量節儉,可世上哪裡有那麼兩全其美的事。
總算是所有的事都安排妥當了,用了晚飯後,範氏帶了薛憶又去沉心堂請秦老夫人明天過來小坐。
秦老夫人喜歡熱鬧,再者薛家是親戚,哪裡有不給面子的一口就答應下來。正好曾綺也在跟前,範氏笑道:“好在大姑太太在這裡,我就不多跑一趟了。也請大姑太太和兩位小姐一道過去散散心吧。”
曾綺的眼裡如今都是想着兒女們的富貴,一心想要巴結權貴,眼裡哪曾有範氏之流。頗有幾分瞧不上的意思。不過見自己母親喜歡,又不好話說得太無情了,只好道:“槐樹衚衕那邊的事多,只怕抽不出時間來。薛太太的好意心領了。”
範氏有些失落,原以爲讓曾綺過去坐坐,再讓女兒好好的表現一番。要是女兒入了她的眼,那麼和徐三公子的事也能慢慢的謀劃起來。範氏滿心想結成這門親事,傍上徐家這棵大樹。只是曾綺不給她面子,範氏多少有些尷尬。
不過好在賀大太太和錢氏都給足了範氏面子,早些天就應承過的。鸝**奶也喜歡,說要到場熱鬧熱鬧。
等回到敷春堂,範氏還在爲曾綺的態度不滿,一旁的女兒卻開口了:“這事也要怪母親沒有考慮周全。這曾大姑太太可是最喜臉面又喜歡別人奉承她的人。您應該第一個就請她,年初一就給她說,說不定她會覺得你給足了她面子就答應了。今晚才說,她定是覺得沒什麼分量,不來也是情理之中。”
範氏嘟噥道:“她倒好大的架子。要是那徐二小姐進宮以後真的做了貴妃,只怕眼裡更沒別人了。從年初一,她不是忙這裡就忙哪裡,我也難得見着她的人。哪裡還有什麼機會和她說這個。”
薛憶小聲道:“不過一句話的事,要說機會多的是。”
範氏心裡本不痛快,可女兒如今卻有責怪她的意思,範氏心裡更不舒坦:“就你聰明,什麼都想得到。到跟前怎麼連句話也不敢說呢。這時候和我數落這些又有什麼意思。我還指望你能幫着我一些,到頭來竟也不中用。”
薛憶登時羞愧難當,急着想要替自己辯解,卻又無處可辨。委屈的背過了身子掉眼淚。
範氏看着這樣的女兒,心裡亂糟糟的。薛憶這樣,那曾大姑太太能瞧得上她做徐家的兒媳婦嗎?
範氏此刻頗有些哀其不爭,怒其不幸的意味,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給了薛憶一巴掌,呵斥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出去!”
薛憶半邊臉頰火辣辣的,委屈羞辱同時涌了上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也強忍着不在目前面前哭泣,咬着嘴脣,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薛憶回到臥房卻是坐臥難安,她長了快十六歲,母親對她向來疼愛有加,哪裡彈過她一指甲,今天遭母親這一耳光,她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
小螺在跟前柔聲勸道:“小姐彆氣了,太太這兩日心裡不舒服,您就多擔待些。”
薛憶卻依舊只是伏案啜泣,並不理會小螺。
小螺兀自的望了會兒,嘆息了聲搖搖頭。又不敢退下,怕薛憶使喚她。正在她無奈的時候,聽見外面的小丫鬟報說:“二小姐過來了。”
薛憶聽說妹妹來了,忙坐正的了身子,擦了擦眼淚,想要佯作出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後來自己也覺得可笑,妹妹這個時候趕來,肯定聽說了什麼。
正不安的時候,只聽見簾櫳響動,薛愫已經走了進來。
薛憶強顏歡笑:“這麼晚了,妹妹還有事麼?”
薛愫聽丫鬟說起了北面屋子的響動,她剛說要躺下,卻立馬披了衣裳,說要過來瞧瞧。燭光下映襯着她姐姐的臉,線條有些柔美。她走近了些,仔細盯着薛憶的臉瞅了一會兒。薛憶慌忙掩飾道:“沒什麼事,倒驚擾了你。”
薛愫微微笑道:“既然沒什麼事,那麼也請姐姐早點歇息,明天還有得忙。”
薛憶以爲妹妹要問她剛纔的事,沒想到她竟然什麼也沒問,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強打着精神說:“妹妹,你向來比我能幹,明天還請妹妹過來幫襯一二,我娘……”薛憶停頓了一下,又溫柔的說道:“我娘多少能有個臂膀。”
薛愫抿嘴想了一下,溫和的笑道:“好啊。”
薛憶臉上的笑容這纔沒那麼僵硬。
薛愫舒了一口氣,這裡已是二更天了,起身告辭:“姐姐早些歇息吧。我這就過去了,姐姐若有什麼地方儘管和我說。你要有什麼話,讓丫鬟跑幾步路,我立馬就過來。”
薛憶由衷的感謝。
安撫好薛憶,薛愫便回南邊的屋子了。
聞鶯和晚霞兩個還在臨窗的炕上做針線。見她回來了,兩個都忙迎了上去。
薛愫道:“睡吧,沒什麼事。”
今晚是聞鶯當值。晚霞略收拾了一下,去別的屋子睡覺了。
聞鶯過來服侍薛愫。聞鶯悄聲將那邊的事仔細和薛愫說了。
薛愫聽後,微微蹙眉,心想她這個伯孃興沖沖的去請曾家大姑太太,人家竟然沒給面子。換做她也不高興。
不過因爲這點小事就遷怒在女兒身上,好像也不是什麼值得稱賀的事。只是她這位姐姐性子綿軟,行事又溫柔太過。挨母親一巴掌不算什麼,母女倆也沒仇。以後到了夫家又該如何立足?不免又想起薛憶上一世在於家的事。
當時她也嫁到古家去了,自顧不暇,哪裡能照應到姐姐。姐妹倆想要見一面也不容易。於家那邊的情況她還是讓聞鶯去悄悄打聽的,想暗中幫助下姐姐。可身邊卻沒什麼錢,後來咬牙將母親給她的一隻白玉鐲拿去給當了,換了十兩銀子出來。她讓聞鶯將這個錢偷偷的遞到了於家。到現在她都不清楚姐姐到底有沒有拿到那銀子。
不知怎的,這件事就傳到了卓氏的耳朵裡。還把她叫過去,旁敲側擊了一回,埋怨她不該去接濟姐姐。又挖苦她了一回。現在她都還記得卓氏那張恥笑的面容,陰陽怪氣的語調。想到這裡,薛愫不免有些噓噓,心裡酸澀。今生,她姐姐還要嫁到於家去嗎?還要受夫家的委屈?
伯孃對她是不好,可姐姐並沒做錯什麼。薛愫心想,要不在姐姐的婚事上幫幫她。
聞鶯聽見了大牀上的窸窣聲,問了句:“小姐還沒睡麼?”
薛愫嘟噥了一聲,不再去想以前的事,靜下心來求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