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出息,跟餓死鬼似得。”刀叔仍然一副老煙**樣的抽着煙,對狼吞虎嚥的東子有些嗤之以鼻。
東子瞪了一眼刀叔,仍然大口大口啃着野豬肉,完全不把這個跟老頭子似得中年男人的話放在眼裡。
刀叔一臉的無奈,想想現在連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都不把他放在眼裡,這可以看出他活的到底是多麼多麼的不堪,不過刀叔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被人戳着脊樑骨活着,不是不在意,是跟這一片森林較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人最怕最怕的就是入戲,入戲的人往往比任何人都要看不清局勢,往往會是最傻最傻的那一個。
一陣風捲殘雲之後,東子一本滿足的摸着肚子,剔着牙坐在小院子屬於自己的小座位上,或許是刀叔對這個少年的影響過於深刻,少年也駝着背一副小老頭模樣。
“亂子哥,你們真殺過人?”這個問題在東子心中憋了太久,東子終於忍不住問道。
趙匡亂愣了一下,隨即看了眼憋住笑的刀叔,有些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回答東子這個算不是幼稚的問題,但還是放下大肉說道:“人我是沒殺過,但是山裡的畜生,殺過不少。”
東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小腦袋不停點着,一臉的煎熬,像是肚子裡憋不住任何東西開口道:“他們都說曾經的老村長劉瞎子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趙匡亂直截了當的回答道。
東子傻了傻,他想不到趙匡亂直接承認了。
“但那個劉瞎子可不算是個人,東子我給你講,就算是這座大山之中的畜生,都要比這些所謂的人面獸心的傢伙要高貴的多的多,記住了嗎?”趙匡亂說着,雖然這些話說給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來說,太過太過多餘了,但是這些東西即便是強加在這個少年身上,趙匡亂也絕對也是值得的,因爲只要是東子離開了這個青龍村,總有一天會慶幸把這一句話記到心裡。
“亂子哥,你說的話,我一定都記到骨子裡。”東子連連點頭說着,一副小小大人的模樣,雖然倔強可笑了點,但是在趙匡亂這一類人看來,卻是一點都不可笑,這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沒有根骨的普通人的生存之道,看似荒誕,實則是真真切切的無奈。
刀叔跳下木樁,一隻手直接按在了東子的腦袋上,讓東子掙脫不得,似乎看樂意看東子這掙扎的模樣,笑道:“小東子,少給我來這一套,要是我發現你給我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我割掉你腦袋掛在樹上辟邪。”
東子使勁掙脫着按在他頭上的手,但是一切都是無濟於事,這大手就好似有着什麼吸引力一般,讓人掙脫不得。
“小爺我要跟你拼命。”東子吼着,但是不管他怎麼做,刀叔就是不樂意把手從他腦袋上移開,讓東子就像是火燒的螞蟻一般,惱怒的幾乎快要瘋掉。
“小東子,嘴上說說誰都要本事,即便是村裡那個老瘸子,都敢說打死誰打死誰,但是他真的能嗎?咬人的狗,可是從來不會叫的,把那些東西掛在嘴邊可不能嚇唬到任何人的。”刀叔說着,直接鬆開了按着東子腦袋的手,一個閃身讓東子給撲了一個空,氣的冒煙的東子再次殺了上來,但被刀叔兩招制服,這一次直接鎖住了東子的手腕,把東子給按到了地上。
跟刀叔不起來就像是待宰羔羊的東子在地上掙扎着,不過這一次刀叔死死鎖着東子的兩個手腕,就算是東子要是在地上打幾個滾,都沒有那個可能性。
趙匡亂只是在一旁這樣看着,其實對這一對冤家每天的鬥智鬥勇已經見怪不怪,雖然刀叔有些做的着實過火了點,但是也是爲了這個小小的東子,有些東西就得用用力過猛的方式也教育,畢竟這個時代就是用力過猛的時代。
對東子這個少年,趙匡亂算不上看好,同樣也算不上不看好,他看好東子小小年紀身上就有着那一股滔天怨氣,但同樣看不好的,也是東子身上這一股滔天怨氣,他認爲這樣一個東子,如果再過十年八年,會太過太過極端了,雖然這一股怨氣可能會讓他以後的路很好走,但是終有一天,這來的太過早的怨氣,也會是未來東子最大最大的累贅,但是趙匡亂很明白很明白,這又怨不得東子,只能夠怨這個無比炎涼的世界。
東子的身世算的上曲折,東子他爹是個地地道道的獵人,在東子七歲的時候死在了這座山了,最後連一個屍體都沒有找到,東子他娘就這樣拋下一個七歲的東子跑了,從此東子一下子變成了無父無母,還要拉扯着一個躺在牀上不能動的爺爺。
這樣一個七歲的孩子,在這樣一個無比炎涼的村子,用着各種手段伺候了自己那個爺爺三年,那個誰都認爲活不過一年的老頭子嚥氣的時候,東子沒有掉一滴眼淚,只是自己一個人揹着屍體上了山,用手磨出血泡挖出一個能夠埋下他爺爺的坑,然後就這樣埋,那是一雙一個大字都寫不出來的稚嫩的手,卻不由的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
誰也不知道這整整的三年東子到底是怎麼煎熬過來的,甚至連趙匡亂都不知道,也無法想象,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苦?
趙匡亂第一次見到東子時,東子十一歲正偷他下的套子中的山跳。那時的東子傷痕累累,在這個村子不招任何人的待見,這一個人人唾棄的小野狗卻活的無比的倔強,就像是一個永遠都不會打死的小強,趙匡亂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卻無比佩服東子這頑強到不能再頑強的生命力。
趙匡亂沒有像是村裡人那般對東子大打出手,算是收留了東子,東子在這個院子裡住了大約有一個月,養好一身日久留下來的傷就走了,再也沒有在這裡過一夜,這個活的比誰還要直立的少年,徹底引起了趙匡亂的注意,所以纔有了這以後的故事。
“姓餘的,鬆開我,我要了你的命!”東子喊着,他知道刀叔的大名,也只有他敢這樣稱呼刀叔。
刀叔笑着,空出來的一隻手還用煙槍敲着東子的腦袋道:“你小子沒有其他的本事,就是一個嘴犟,我看你能夠犟到什麼時候,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我看你骨頭都散了。”
“姓餘你,你也就笑吧,等我有了本事,我第一個把你大卸八塊,到時候就算是你磕頭求我都沒有用。”東子嘶吼着,再次企圖掙脫開自己的手腕,但是越掙脫越疼痛。
趙匡亂笑了,想着這樣一個孩子,如果真到了長大的那一天,然後一個猛子扎進這個世態炎涼的世界,到底會發生多麼多麼的恐怖的事情。
“好好好,繼續給我嘴硬,我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刀叔仍然笑着,手微微用力,東子的渾身跟着顫抖起來,可以看出東子死死咬着嘴脣,就是沒有叫出來一聲。
趙匡亂來了興趣,他倒是想要看看東子到底能夠倔強到什麼時候,這一條沒有別的本事就學會了倔強的小野狗,讓趙匡亂在其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似曾相識的東西。
“小樣,還挺能忍,這麼能忍就繼續忍。”刀叔說着,再次用力,這力度,即便是用在一個成年人身上,都足夠一個成年人喝上一壺了,但是這個東子,就這樣死死撐着。
一秒...
兩秒...
三秒...
時間對東子來說,過的無比無比的緩慢,此刻的東子甚至連放出狠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把嘴脣都咬出了血來,就是不叫出一聲來。
“姓餘的,我*****”東子用盡最後一口氣力叫罵着。
刀叔不怒反笑,只不過在笑着的時候,手再次用力。
東子的身體不顫抖了,那死死咬着的嘴脣也慢慢鬆開,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那髒兮兮的臉頰流下,哭了。
“刀叔,夠了,他還是個孩子。”趙匡亂說着,他知道已經足夠了,刀叔折磨東子,不是爲了欺凌這個小野狗,而是中意這一條小野狗,趙匡亂比誰都要清楚,刀叔打心眼裡喜歡東子,但是刀叔越是喜歡,這個東子就會越恨刀叔,這無疑是個很悲催的死循環。
刀叔聽到後,也鬆開了死死鎖住東子兩個細小手腕的手,起身揹着手,把玩着那一根長長的煙槍。
東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肩膀顫抖着,哽咽着,或許是那小小的自尊心作祟,東子就是不願意站起來,要他哭的像是一個娘們站在他最崇拜的趙匡亂身前,還不如讓東子去死,東子無比怨恨這麼不爭氣的自己。
刀叔給趙匡亂使了個眼神,然後就哼哼的小曲繼續坐在了木樁上,吞雲吐霧,似乎收拾了一頓剛剛那耀武揚威的少年比什麼都要痛快。
趙匡亂無奈的拱了拱手,走到趴在地上的東子身旁,蹲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東子就搶先說道:“亂子哥,揹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