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饒清了清有些乾澀的嗓子說道:“我是徐饒,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記得我。”
對面沉寂一會子,只有一種很嘈雜很嘈雜的聲音。
“你等我一會。”女人說道,然後又是一陣刺刺拉拉的聲音,終於手機的聲音才慢慢平靜下來。
“你打電話作甚?”女人問道,女人的聲音並不怎麼算好聽,有着幾分嘶啞的味道。
“你在哪?”徐饒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女人的問題,而是這樣問道。
對面的女人猶豫片刻說道:“網吧。”
徐饒感覺一陣的無語,也許這就是這兩年唯一沒有改變的東西。
“你現在在哪?”女人問道。
“北京。”徐饒毫無營養的說着。
“現在出息了?說話都不一樣了。”女人冷嘲熱諷的說道,對於這兩個並沒有多少接觸的陌路人來說,卻能夠做到比任何還要親密的人直言不諱,因爲他們可能都無比的清楚,無論是誰,都無法影響到對方的人生,纔敢把那最真實的東西擺出來。
“我在北京西城區方十街,今天剛剛回來,別說我出息了,現在身上沒有一分錢,還要養一張嘴,我想借點。”徐饒很實誠的說着。
對面一陣笑,是一種讓人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笑聲,但是對徐饒來說,卻是能夠讓他聽到最沒有負擔的笑聲,因爲他知道,在這個女人面前,他不需要小心翼翼的活了。
“想不到你離開兩年,混到這個地步,真是個傻子。”女人諷刺的說着,完全不打算給予徐饒留任何的顏面。
這一邊的徐饒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事事難預料,倒是你,願不願意扶扶貧,以後少不了你的大魚大肉。”
“扶貧就免了,大魚大肉也免了,我只能請你吃飯,其餘的想都別想。”女人很斤斤計較的說着,似乎忘記了當年徐饒給予她的恩情,又或許對於她來說,一個將死之人的恩情,根本算不上什麼恩情。
“好吧,就這樣,明天早上在撲克酒吧門口碰面。”徐饒說着,對面的女人僅僅是應答了一聲就直接掛掉了電話,看樣子是沒有跟徐饒繼續扯淡的意思。
徐饒對着手機一陣的傷身,似乎他能夠想象到對面那個女人的模樣,仍然是那浮誇的打扮,仍然是那個爆炸頭,但是不知道爲何,徐饒就是生不出什麼厭惡,因爲現在他無論是接觸到了什麼人物,對於他來說,他跟這個太妹,還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只不過只是肚子之中多了幾分墨水罷了。
一夜未眠,也許是再次回到這座城市的忐忑心情,徐饒就是睡不下去,最終只有看着日出,等着這剛剛沉睡下去的城市再次被喚醒。
東子早早的起牀,兩人有着雷打不動晨跑的習慣,即便是再怎麼嶄新的環境,規矩就是規矩,在東子看來,趙匡亂給他定的這些規矩,比他的命還要重要。
兩人就這樣跑在經過一夜一片狼藉的城市之中,唯有幾個早起打着哈欠凍的瑟瑟發抖的上班族,不知不覺就到了撲克酒吧。
或許是因爲這兩年什麼都沒有改變的原因,等徐饒看到這早已經停封了的撲克酒吧,才發現這兩年時光所確切留下來的痕跡。
徐饒不知道爲什麼這方十街當紅的撲克酒吧就這樣倒戈了,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白九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好奇,只是跟飢腸轆轆的東子在倒閉的撲克酒吧門口蹲着。
這無疑是無比慘淡的畫面,也許誰都以爲在小興安嶺吃了兩年苦難的徐饒會出來大幹一番,但是沒想到只是爲了一頓飯在門口等了近兩個小時。
“徐哥,我們什麼時候吃飯?”東子摸了摸肚子說道。
徐饒無奈的笑了笑道:“等那個管我們飯的女人。”也許這最狼狽最狼狽的爺倆,纔是他們最真實的模樣,畢竟這個世界也好,這個時代也好,不會因爲自己那一點所謂的掙扎而憐憫任何人。無論誰身上所有的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是用自己這雙手來抓住的,如果有例外的話,要麼他有着好的背景,要麼就是很幸運。
東子一臉疑惑的說道:“徐哥,這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東子能夠明顯的注意到徐饒臉上那不自然的表情。
徐饒撓了撓臉頰,打心眼裡不好形容那個彪悍的小太妹,但是在這麼一座城市,能夠讓他可以心安理得欠人情的,也唯有那麼一個女人。
“怎麼說呢?那個女人是個比山裡幾百斤的大型黑瞎子還要恐怖。”徐饒說着,想着如果那個小太妹聽到他現在所說的,會不會直接跟他拼命。
東子瞪大了眼,似乎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這麼彪悍的女人。
“東子,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那山中的大蟲,第二個不能惹的,就是女人。女人這一種生物,雖然說白了就是跟男人小一點的骨架,但是卻比任何那山中猛獸還要恐怖,東子,你不需要知道爲什麼,只需要知道,在你沒有足夠的本事的情況下,是沒有辦法跟一個女人可以做朋友的。”徐饒一股腦的說着,雖然這一些完全說不上對的,甚至完全可以說是在誤導着東子,但是徐饒還是願意說,至少對現在的徐饒來說,也許這一句話有些太多弊處,但是有着那一分對他來說心有餘悸的百弊之一利。
“女人,真的有這麼恐怖嗎?”東子小心翼翼的說着,再次看向這來來往往光鮮亮麗的女人的表情都變的不對了起來。
“有幾個強者不是死在女人身上?東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不要試圖去接近一個聰明的女人。”徐饒說着,話中帶着完完全全的酸味,在徐饒那有些畸形的世界觀之中,女人這一種生物,是永遠無法改變的,那倔強的背後,總是藏着一種自以爲是的卑微,這纔是讓徐饒最無法最無法忍受的。
“徐哥,那麼我們接下來要見的女人很聰明嗎?”東子問着,似乎總是有着怎麼都問不完的問題問向徐饒。
徐饒打心眼裡感覺有些傷神,扶着腦袋說道:“接下里的那個女人,你就不要把她當成人看,她也許比任何人都還要沒有腦袋,但是一定會比那些聰明人還要恐怖。”
東子受教了一般點了點頭,雖然徐饒此刻打心眼裡不知道到底給東子灌輸這些東西,到底算不算是正確的,他只是爲了少讓身份特殊的東子走一些彎路,但是至於會不會起反效果,還得用時間來說明。
但歸根結底,某些事情不是光憑几句話,幾分感悟就能夠完全體會到的,一定需要把那條路走完,才能夠真正明白那幾分的心有餘悸。
這個世界,對於一個徹頭徹尾的弱者來說,外表光鮮亮麗的女人,是最多餘多餘的。因爲唯有那個時候,那個弱者纔會明白自己到底是多麼多麼的無能。
一大一小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一直等到東子看慣了這來來往往的路人,一輛出租車才停在了這身着原野的兩人身前。
車上下來一個一頭火紅的爆炸頭,打着鼻釘,臉上一陣濃妝豔抹染着黑脣,一身寬鬆打扮的小太妹。
小太妹很瀟灑的扔給一直偷瞄她的司機師傅一張鈔票,司機師傅嚇的連真假都沒有辨認,把零錢雙手交給小太妹,揚長離開。
小太妹數都沒有數零錢就放進了兜裡,走路歪歪扭扭的走到了坐在臺階上的徐饒跟東子眼前,仰着頭俯視着這打扮土到不能再土的兩人。
兩個古板到一種境界的平頭,都是出自刀叔之手,也是刀叔贈予兩人最後也是最上不了檯面的禮物。上身一大一小穿着灰色的老款外套,一條洗的發白的褲子上打着不知道多少個補丁,再加上兩雙北京老布鞋,這兩個完全可以不用化妝去演蘇乞兒的傢伙,即便是北京的流浪漢都瞧不起。
小太妹掐着腰看着比自己還要奇葩的兩個傢伙,徐饒臉上是一副一點都不害臊的笑容,恰不知恥一般,而那個臉上髒兮兮的孩子,卻像是在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
“徐哥,恐怖的女人都一副這樣的打扮?”東子在徐饒耳邊小聲說道,但奈何還是被耳尖的小太妹聽到。
“我說小屁孩,你懂不懂什麼是時尚!土包子!”小太妹咄咄逼人的說道,那濃妝豔抹的臉猙獰起來,在東子看來,的的確確要比那山裡的野豬王一般,又或者要比山裡的野豬王還要恐怖的多,這還是東子人生之中第一次把一種無比恐怖的東西烙印在骨子裡,就是晚上做噩夢都能夠夢到的那一種。
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東子開始打心眼裡畏懼那個不像是常人的女人,連連往徐饒的身邊靠了靠,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着:“徐哥,這女人,的確要比那大黑瞎子還要恐怖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