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之時,時小谷來看望離不孤。她告訴她,一個上午玄易道長都沒有提起罰站的事,指不定是忘記了,否則怎麼會罰了半天還不夠呢。離不孤無奈笑笑,就算忘了又如何,沒有玄易道長的命令,自己是萬萬不能結束這個懲罰的,倘若他根本就沒有忘,自己豈不是又錯了一事。
前一天在海蜃圖裡的激戰,離不孤已經累得發酸,現下又被罰站,雙腳早就疼地麻木。一直到傍晚,練功場上出現一抹淡色飄逸的身影,莫清胤冷顏望着頭頂盤旋的蠱蟲,目光飄然落下,靜靜說:“罰站結束了,還能走嗎?”
離不孤鬆下一口氣,艱難地挪了挪腳,腳後跟直通通的疼,再略微活動了半刻,她才點下頭。莫清胤看了她半晌,說:“那便跟我來。”
說完,他就自顧自走了,離不孤扭了扭眉頭,半點起腳尖跟上,儘量不讓腳後跟落地,而那些蠱蟲,也自然而來跟了上來。一整天,這些小蠱蟲們在上空盤旋,也是沒有休息,彷彿也在和離不孤一同受罰,此下結束懲罰,它們樂此不疲,還有精力你追我趕,恨得離不孤直咬牙。
莫清胤帶着離不孤到了後山腰,這時天色已暗,可奇怪的是這林子卻始終閃着點點的熒光,一處密密麻麻,一處稀稀拉拉,風兒一吹,猶如輕薄的絲紗般寬寬飄動。離不孤驚訝:“現在纔是初春,這高山上怎麼會有螢火蟲?”
莫清胤指着前面一處高叢,透過昏暗的光線,那隱隱約約透着一個洞口,偶爾有一兩羣螢火蟲從洞中飄出來:“這些螢火是從半浮洞裡飛出來的。半浮洞內四季溫暖,洞頂有一個缺口,植物在裡面可吸收日月精華,而這些能飛的小蟲子就喜歡飛到外面來吸收日月光。”
聽到這,離不孤察覺出莫清胤的目的。果然,莫清胤回過頭極認真的對她道:“你的蠱蟲實在不適合呆在門中,如果你捨不得它們,就把它們留在半浮洞裡。這個地方只有你知我知,它們會很安全,你也可時常來看它們。”
方纔還怪蠱蟲
們鬧事,現在更多的是不捨。心情低落,離不孤輕輕說:“你早就料到這一點了是嗎?所以昨天你才那樣問我的。”
莫清胤點點頭,道:“巫蠱之術,門中尚不推行。師父和師叔不阻止你飼養蠱蟲,是因爲你不會運用蠱術,你也不能運用蠱術。可門中弟子養蠱始終不好,一來會讓其他弟子懷疑身份,二來也確實影響到了門中秩序。你說對嗎?”
離不孤輕輕點頭,心裡難過。自己的這些蠱蟲很有靈性,它們保護她,守着她,對她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現在就要把它們關在後山,這樣對它們是不是有點無情殘忍。莫清胤已經走到山洞邊,手心吹出一團火苗,示意離不孤跟上。火苗溫和地照進洞裡,兩人小心地走着,不出多時,前面露出幾束幽柔的月光,半浮洞天到了。
走進半浮洞天,離不孤被洞頂的一輪大大的半月吸引。外面的月亮很高,但這裡面的月亮很低,所以很大很亮,襯着月光,洞內百花含苞,悄悄有幾隻蝴蝶飛舞,更多的是螢火。莫清胤說:“到了白天,這些花都會盛開,顏色和個頭都要比外面的好看許多。不過月下的半浮洞天,比白日更有韻味。”
離不孤驚喜地睜大眼觀賞這一副如畫美景,一股衝勁忽然撞在腦後,耳邊有急速振翅飛過,原本一直跟在身後的小蠱蟲們興高采烈撲向各處,穿梭在花叢裡,飛舞在月光中,好不樂乎。
“你的蠱蟲,似乎也很喜歡這裡。”莫清胤有些發笑,揉了揉離不孤被蠱蟲撞疼的腦袋。離不孤自己摸了摸腦袋,上前一步對蠱蟲們囑咐:“多多,你們暫且先住在這,待我有空了便來找你們團聚。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都不能離開!”
蠱蟲們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她的話,一個勁在半浮洞天來回飛舞。離不孤輕輕一嘆,莫清胤帶着她退出洞天,在洞口捏了個法決,把洞口封了起來,若有其他人不慎闖入,看到的也只是一個空蕩蕩的洞穴。
隔着結界,離不孤再看了眼還在歡樂中的小蠱蟲們,扭
頭離去。這次是她在前,莫清胤在後,前面的影子有些跌瘸,莫清胤一直看在眼裡。硬生生不動不走站一天,是誰都會腿痠腳痛,這個丫頭盡是逞能。莫清胤想着,將掌中的火團放大些,讓光線足夠看清楚腳下,免得讓離不孤傷着腳又跌一跤。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出了洞口就是斜坡,離不孤本就是踮着腳走路,身體不由自主傾向前面。她努力平穩,一時間落了腳後跟,霎那間從腳下猛地傳來硬生生的疼。她冷吸一口氣急得踉蹌,險些翻下山去,幸而莫清胤及時用手擋住,這才扶穩了她。離不孤點頭致謝,看見她不停活動自己的腳踝,表情痛苦,莫清胤無奈一嘆,側到她前面低下身子,把她的手臂環在自己脖子上,兩手扣住她細小的雙腿,將她背在身上。
離不孤一時驚滯,瞪大眼睛張着小口,呆呆望住莫清胤。他居然揹她!從小,孃親不抱她,姐姐背不了她,苗婆婆也從未抱過背過,此時此刻,心中已抑制不了的暖流,忍不住溼潤了眼眶。離不孤連忙擦去眼角的淚不讓他發現,然後掐指:“謝謝清胤師兄。”
莫清胤也從來沒有背過誰,眼下腳步有些緊張吃力,但語氣仍舊溫和鎮靜:“是我將你帶回碧玉,我自也有責任照顧好你。”
離不孤輕輕點頭,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心間懵懵懂懂產生一種依賴,毫不自覺在嘴角淡起一抹淺笑。他總是那麼好,溫柔細膩,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
下山路急,莫清胤努力穩住腳步,背上的人很輕,也很暖,細小的呼吸撫在他的耳後,能聞到一種淡淡的香味兒。他想起初見她時,她衣衫襤褸,亂髮垢面,驚恐的大眼睛滿是戒備,當時她竟還拿雪球丟他,真是無奈至極。而現在,她用勇氣通過考驗,成爲碧玉的一份子,原本只是動了惻隱,而現卻同爲師門兄妹,她瘦小的樣子和純真的笑容忍不住要讓人憐愛。只不過……這樣一個女子,真的能手刃妖魔,無所畏懼嗎?那時候,恐怕也再看不到這樣純真的眼睛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