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喆沒有再對鄭志東進行批駁。
鄭志東這時家裡果然坐着許多的老師,他們就是在看着鄭志東和馮喆通電話。
西城門的拆遷涉及到了教師們每一個人的自身利益,原本只是一味爲了抗爭而抗爭的做法忽然的有了一個可以拿的上臺面的理由,既然馮副市長說拆遷已經開始,那就要知難而上,教師們迅速的就行動了起來。
事情應該大有可爲,有了一分的機會就要抱着百分的努力。一中的老師聯合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化界人士利用各種方式呼籲要保護武陵的文化遺產,加上本來就有人對西城門外的開發有牴觸,這裡麪包括了前面對趙英武拆除烽火臺事件中的一些反對者,情況越演越烈,一中的教師也有意的在上課的時候對學生灌輸保護文化遺產的重要意義,說讀史書就是讀人心,史書中記載的也有虛假的成分,可歷史遺蹟總不會造價,這也拆那也拆,什麼都拆,搞得我們要研究唐宋得去日ben,看明清要去韓guo,我們全盤現代化了,孔子西施都成外國人了,眼看看老祖宗留下的東西還能找到些什麼——這樣做很好嗎?巡撫衙門沒有存在的磚胚雕樑地基,難道不能在舊址上重修復原?
學生們回家後也議論紛紛,這樣教師們將西城門外的拆遷上升到了到底要不要保衛文化遺產和城市建設之爭的大討論,這在武陵市裡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馮喆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這天政務會一開始,陳爲滿問田小蓉,西城門徵地工作爲什麼又停滯不前了?西城區委是不是不太配合?
“葛興來他們最近的工作還是很積極的,徵地工作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現在主要是涉及教師拆遷那一塊還需要進行協商。”
田小蓉回答着,趙觀海接了一句:“因爲教育系統發出了一些不同的聲音,導致了被徵地的農民起了反覆,有的繼續觀望,有些進行了牴觸,以前努力的工作差點前功盡棄。小蓉市長的工作是不好做。”
趙觀海指桑罵槐,一方面爲田小蓉說情,一方面在指責馮喆。
馮喆閉口不言,陳爲滿說:“又是巡撫衙門?空中樓閣嘛,事情怎麼會鬧成這樣?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
趙觀海緊接着回答:“市長說的是。這些教師們拿着保護文化遺產說事,可他們說的遺蹟在哪裡?連一個斷壁殘垣都沒有,怎麼保護?對西城門外的規劃是全市通盤考慮的結果,不能因爲一小部分人的別有用心就停滯不前。徵地、拆遷補償是有標準的。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用心不良。”
田小蓉說:“教師們拿出了地方誌,裡面確實有明清巡撫衙門的記載,他們的說辭是政府藉着修路囤積地皮,要教師搬遷是爲了賣土地搞房地產開發,還說市裡和開發商都協商好了,爲了發展經濟不管民生,是隻要地產經濟,不要文化經濟……還有人說,徵地的錢開發商已經給了市裡,但市裡就是不按照程序將錢發到拆遷戶手裡,更有甚者,有人還說當天打人的那十幾個社會閒人是政府故意找來的。”
“胡言亂語,”陳爲滿皺了眉:“政府找人打架,目的是什麼?演雙簧震懾?財政吃力,一邊搬遷一邊建設,我們頂了多大壓力?”
“就是,當初搞市政建設,很多人都反對,質詢路修得那麼寬幹什麼,勞民傷財,結果證明陳市長的決策是正確的,現在誰不說咱們市裡的幾條路修得好?”趙觀海身體前傾着看看衆人:“要想做點事,真是太難了,絕不能縱容這種歪風邪氣。”
田小蓉一直在工作中是很強勢的,但經歷西城門事件後有了一些轉變,她遲疑了一下說:“對待教師,還是要講工作方法的。文化局那邊是不是有個文化苑的議案交到馮副市長手裡了?”
馮喆點點頭,田小蓉說:“老師們都說,即便在西城區搞文化苑也不能搞房地產。”
趙觀海笑了:“就算是按照老師們說的在西城區搞了那個文化項目,可建設不還要徵地?那樣就不拆遷了?”
田小蓉也笑了:“趙常務,可文化苑用不了那麼多的地。教師們心裡算的很清楚,如果他們的主張得以實現,當然他們的房子就不用被拆了。”
趙觀海看着馮喆說:“文化苑是立項了,錢呢?西城區已經徵地拆遷了,怎麼停?停下來合適?教育這邊的工作要做加強,老師們在想當然。我們工作要明確,不能懈怠。”
馮喆一直沒吭聲,他覺得田小蓉稱呼趙觀海爲“趙常務”比較有開創性,這下等趙觀海開始直接的質詢自己,他幽幽的說道:“教育戰線工作者的本職工作搞好,和從事教育工作的人所居住的房屋要不要搬遷之間怎麼做纔好,請趙副市長批示一下。”
趙觀海沒想到馮喆會發話,登時語塞,但他立即說道:“西城區的規劃是市委市政府做出的決定,每個人都要從自己的工作實際中出發將決策落實到位,教師們不搬遷就需要做工作,這不需要再專門的開會明確。”
馮喆毫不退卻:“做哪部分工作不需要統一指揮協調誰想插手就插手?那我們分工負責的實際意義是什麼?”
班子裡的很多人都知道馮喆和趙楓林之間的糾葛,當時傳的最熱鬧的就是趙楓林要去兆豐當常務副縣長,但是最終卻去了馬鋪,而馮副市長當時黑馬一般的殺出,到兆豐擔任了代xian長,後來又官至書記。
大家今天都是第一次見馮喆和趙觀海面對面的針鋒相對。
趙觀海話裡有話:“分工就不需要協調合作了?”
“兩件事兩個話題協調合作的基點在哪裡?”馮喆完全是一副要和趙觀海分高下的姿態。
陳爲滿沉聲說:“你們爭論什麼?想想怎麼解決問題。”
會議室裡短暫的沉默了一會,田小蓉說:“對待教師,我們的態度要慎重,要講究方法。我負責教育工作的那一陣,咱們一中有幾個好教師就被別的地區給挖走了……雖然今年我們市在高考中取得的成績和名次也是不錯的,但其實比前些年要整體下滑,如果措施不得當,教師資源流失的話,對我們市的教育前景會造成影響,情況將不樂觀。”
分管農業、人力資源的副市長康必定沉吟着說:“小蓉市長說的有道理,所謂眼見爲實,現在是網絡時代,咱們武陵人都知道西城門外的那個巡撫衙門是不存在的,可是外地省市的人不知道情況,如果以訛傳訛,都說我們市不重視文化遺產文化建設的話,這對我們市的整體形象不好。”
“還有,我們一直對外宣傳是陶淵明《桃花源記》的那個武陵,坪縣這些年大力的發展旅遊業,全縣都在種植桃樹,碧水藍天落英繽紛的,取得的經濟效益也是不錯的,但如果像上次一樣,說我們將烽火臺當炮樓拆,讓省文史委的人又來調查一番,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那可真就是得不償失了。”
“趙英武的工作方法非常有問題!”趙觀海憋了這一會逮住了機會,他看着陳爲滿說:“事情弄得不可收拾,烽火臺怎麼能是碉堡?他一個人出錯,讓政府跟着蒙羞,”趙觀海又將視線看向了會議室的衆人:“因此,我們一定要時刻將陳市長的話時刻放在心上,民主集中,不能搞個人主義,那樣會造成很大的被動。”
趙觀海是無時無刻不在含沙射影夾槍弄棒。
人前若愛爭長短,人後必然說是非。看着趙觀海這樣忙碌,馮喆心裡冷笑:趙英武是舉報陳爲滿才被審查的,你這樣跳出來維護市長的權威用心良苦,可是難道你忘了前幾天郭中州曾說過陳爲滿搞個人主義,是和市委唱對臺戲。
趙觀海要麼是在響應陳爲滿,要麼是維護郭中州,要麼,西城外拆遷牽扯到了他的利益——他可能和李德雙有交易,不然還有第四種情況,那今天就是完全的在針對自己。
陳爲滿喝了口水,沒有表態,這時陳一羣副市長說:“能不能這樣。我們都知道,要是根據地方誌的記載,西城門那邊是存在過巡撫衙門的,我們也不去否認這個巡撫衙門曾經的存在,但是那個巡撫衙門確切的地點,就是在如今拆遷的那個範圍之內嗎?”
馮喆心裡一沉,百密一疏,這一點自己還沒有考慮好,現在竟然有人提出了這一茬。
田小蓉哦了一聲問:“請陳副市長詳細談談。”
陳一羣是民主人士,分管的是體育和知識產權、旅遊這一塊,平時很少發言,市裡的政務基本是上面交待什麼就做什麼,但今天他的話卻引起了衆人的興趣。
陳一羣見大家都在注視自己,笑笑說:“現在西城門外的拆遷和巡撫衙門的遺址其實並不衝突,沒有證據證明那個巡撫衙門就是在教師們住宅樓的附近嘛,根據我們的環城公路規劃,現在拆遷的範圍是在環城路東邊,如果能證明巡撫衙門是在將來建成環城路的西邊,不就兩件事都不耽誤?”
陳爲滿對着陳一羣輕輕的笑了出來:“枕頭不選對,越睡人越累。一羣市長這是一語道破天機。”
陳爲滿心情好了,說了句輕鬆的話,會議室的氣氛也緩和起來,大家都跟着陳爲滿說陳一羣見解精闢。
陳一羣說:“我想,教師們的情緒是要照顧的,不過我們的工作還要進行,我們擔心的是社會輿論,那不如就去主動的將輿論給引導了。”
“前一段文史委的視察組來調研了我們市的工作,這次我們可以先邀請一些專家學者到市裡來實地勘察一下,研討研討,暢所欲言,這樣得出了結論後,對方方面面都好有個交待,也省了我們自己去辯解的脣舌,信服力也強,還能趁機做一個宣傳。至於將來,即便要在哪裡建文化苑,現在也可以提前造勢。不知道大家看怎麼樣?”
趙觀海見陳爲滿笑容越盛,就首先說好,田小蓉問:“只是請專家的話,請哪些專家?專家來就要有個目的性,我們是不是先定個調子?”
“那個巡撫衙門只能在環城路的西邊,兩不耽誤,”趙觀海說着又看着陳爲滿:“至於請哪些專家,上次烽火臺那件事田副市長承辦接洽的,她有經驗。”
馮喆現在分管的是文化教育,趙觀海急着將選人的權力給了田小蓉,他不給馮喆在中間搗亂的機會。
肥的還增膘,瘦的卻挨刀,馮喆乾脆不吭聲。
陳爲滿說:“那就這樣,田副市長擬定,馮副市長負責去請人吧。要將輿論先造出去,宣傳一下,做好工作。”
趙觀海臉上帶着笑,視線從衆人的面孔滑過,卻從馮喆的臉上什麼內容都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