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浩生神情嚴峻,跪倒在地,肅然道:“王爺,卑職不敢這樣說。”
“但是你話中的意思,就是如此。”齊王豁然站起,厲聲道:“盧浩生啊盧浩生,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無父無君的逆賊。”
盧浩生仰起頭,盯着齊王,道:“王爺,你可以隨時處死卑職,但是你面臨的困境,就是如此,卑職駑鈍,想不出更深的意思。”
齊王渾身顫抖,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盧浩生,片刻之後,身體微微晃動,頹然坐了下去,無力道:“你起來吧。”
盧浩生起身來,齊王才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說了。”
“卑職也只會說這一次。”盧浩生道:“只是再說這些,已經徒然,王爺已經龍困天網,就算想出去,也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你讓本王離京,往哪裡去?”齊王看着盧浩生,“京中沒有本王的主力,何處可以助本王?”
“西北!”
“西北?”齊王身體一震,皺眉道:“你是說楚歡?”
“正是。”盧浩生肅然道:“那是王爺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也是王爺最後的希望,但是究竟能得到多少幫助,卑職也無法確定。”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爺在西北的助力,只有楚歡。”盧浩生正色道:“至若朱凌嶽和肖煥章,無論哪一路人馬,王爺都無法指揮。”
“他們要造反?”齊王微微變色。
盧浩生淡淡道:“西北三道,包括楚歡在內,都算的上是擁兵自重,朝廷無力西顧,朱凌嶽野心勃勃,當初聖上調派楚歡前往西北,本就是爲了掣肘朱凌嶽。”
“朱凌嶽要造反?”
“如果有總督造反,朱凌嶽或許就是第一個。”盧浩生沉聲道:“卑職在想,如果不是楚歡,現在的西北,或許已經是朱凌嶽的天下。”
齊王握起拳頭,“此人既然意欲謀反,朝廷難道不知道?”
“朱凌嶽城府很深,不顯山不漏水。”盧浩生道:“他在天山多年,如果不是西樑東進,他就算有天大的野心,但是憑天山的實力,他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可是西樑東進,朱凌嶽率軍出戰,爲自己奪得了機會,那時候朝廷尚未看透他的野心,他是西北三道唯一頂在前線的總督,朝廷自然是重用,一度將西北大權交到他的手裡,即使後來餘不屈前往西北,朱凌嶽手裡的權力也依然不弱。”
齊王眉頭皺得更緊。
“餘不屈不死,朱凌嶽就不敢輕舉妄動,當時的西北,唯一能夠鎮得住朱凌嶽的,就只有餘不屈。”盧浩生輕聲道:“但是餘不屈死在西北,朱凌嶽頭上那把劍消失,他自然就是無法無天,王爺有所不知,就在那一陣子,朱凌嶽的奏表,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中書省,每一道奏章,幾乎都是爲他的部下請功,西北的官位,幾乎都被朱凌嶽請走。”頓了頓,壓低聲音道:“王爺可知道,當初使團出使西樑,返京途中,經過了甲州,禮部尚書薛懷安在餘不屈臨死之前,見過他。”
“你是說?”
“薛懷安帶回來餘不屈的一封書信。”盧浩生輕聲道:“那封書信,是餘不屈讓薛懷安轉呈給聖上,信中的內容,直到今日,也沒有幾人知曉。”
“長史知道?”
“王爺莫忘記,卑職是徐大學士舉薦而來,在此之前卑職與徐大學士無話不談,卑職對徐大學士一直敬仰,而徐大學士對卑職也是十分信任,所以有些事情,別人不知,卑職卻知道。”盧浩生輕聲道:“餘不屈臨死之前,呈奏給聖上的信函之中,揭露了一件驚天之事。”
“驚天之事?”齊王身體忍不住前傾,好奇道:“何事?”
“餘不屈被害真相。”
“什麼?”齊王身體一震,“本王聽說,餘不屈患病在身,加上在前線勞頓,所以勞累致死,難道……1其中另有隱情?”
盧浩生點頭道:“不錯,天下人都以爲餘不屈是病死,餘不屈患病是真,但是因病而死卻是假,按照當時的情況,如果餘不屈能夠及時回京調理,並無性命之憂,即使留在西北穩定西北局勢,至少還能活上三五年不成問題。”
“西樑人撤軍之後,他並沒有回京。”
“當時朝廷並不知道朱凌嶽的野心,餘不屈雖然也不敢確定,卻已經有所提防。”盧浩生道:“他也是擔心離開西北之後,西北會生出更大的亂子,所以才強撐着留在西北,即使身體無法得到調理醫治,他卻也顧不得了……不得不說,餘不屈是一位忠臣!”頓了頓,緩緩道:“餘不屈應該很清楚,在天門道之亂和青天王之亂被平定之前,西北一旦生變,後果不堪設想,朝廷沒有能力同時應對三面叛軍,所以他清楚,除非東南以及河北的叛亂被平定,否則他不能離開西北,只有東南和河北叛軍被剿滅之後,他才能離開西北,到了那個時候,朱凌嶽自然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那餘不屈到底是怎麼死的?”
“毒死的。”盧浩生神情冷峻,“餘不屈是南方人,並不適宜西北的氣候,身體一直不好,京城這邊派了御醫過去幫助調理,朱凌嶽那邊,也找了西北的大夫一同醫治,餘不屈雖然對朱凌嶽有戒心,但是沒有想到朱凌嶽竟然已經生出殺他之心!”
“什麼?”齊王悚然變色,“你是說,餘不屈是被朱凌嶽害死?”
“薛懷安帶回來的那封信,是餘不屈親手所書,當時餘不屈已經被朱凌嶽控制住,朱凌嶽以病情爲由,並無幾人能夠接觸到餘不屈。餘不屈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毒性已經侵人全身,他知道朱凌嶽的耳目就在自己身邊,不敢將此事告訴身邊的人,以免身邊人被害,那封書信,更是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盧浩生輕嘆道:“當時餘不屈已經是虛弱至極,命不久矣,本來已經絕望,可是出使西樑的使團恰好回來,經過了甲州,薛懷安和楚歡自然是要見餘不屈的,餘不屈這才找到了唯一的機會,送出了那封奏摺。”
“奏摺裡面說明了被害的經過?”齊王臉色泛白,瞳孔收縮,他一直都以爲餘不屈是因爲在西北主持大局,患病之身加上操勞過度,這才逝世,萬萬想不到這中間竟然還有如此陰謀。
盧浩生點頭道:“朱凌嶽所使用的毒藥,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混在其他藥物之中,餘不屈雖然小心,可是也沒有想過朱凌嶽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等到後來身體出現問題,餘不屈發現其中秘密,已經爲時已晚。”
“他的遺體後來運回了京城。”齊王道:“可檢查過屍體?”
“爲了驗證那封奏摺,確實對他的屍體檢查過,一開始的時候,是派宮中的御醫仔細檢查,幾次下來,都沒有查到餘不屈身體之內有毒。”盧浩生輕嘆道:“後來交給了神衣衛,神衣衛那位朱雀千戶是一等
一的用毒高手,這才查出餘不屈體內之毒,但是這消息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朱凌嶽想要控制西北,可是忌憚餘不屈,餘不屈一天不死,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地無所作爲。”齊王明白過來,“他擔心等到東南和河北的戰事結束,餘不屈依然活着,那麼他便再無機會,所以這才暗中下手,早早害死餘不屈,如此一來,他才能在西北胡作非爲,隨心所欲。”
“正是如此。”盧浩生道:“餘不屈死後,朱凌嶽很快就控制了平西軍,遍插親信,權傾西北,一手遮天。”
齊王恨恨道:“他害死了餘不屈,難道朝廷還任由他在西北胡作非爲?他向朝廷要官要賞,朝廷難道就任由他擺佈?”
“迫不得己。”盧浩生嘆道:“那時候的西北,天山和西關,都在朱凌嶽的控制中,數萬平西軍也是被朱凌嶽掌控,就連肖煥章,也只能看朱凌嶽的眼色行事,朝廷要應付東南的戰事,無力西顧,所以只能先答應他所請,儘可能地穩住他。”
“穩住他?”
“東南天門道來勢洶洶,河北青天王那時候也已經蠢蠢欲動,朝廷一面要應對東南,一面要圍剿青天王,本已經是捉襟見肘,根本無力顧及西北。如果朝廷不答允朱凌嶽,他在朝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很有可能就在西北起兵,若是那樣,後果不堪設想。”盧浩生肅然道:“所以朝廷只能先穩住他,希望先平定東南和河北之亂,再回過手來去收拾西北。朝廷一開始並沒有料到東南的戰局竟然會持續那麼久,如果完全放縱西北,朱凌嶽尾大不掉,更是麻煩,所以這纔想出派楚歡前往西北,用以掣肘朱凌嶽,那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一開始的時候,都沒有對楚歡抱有太大的期望。”
齊王苦笑道:“本王一開始還以爲父皇是看中了楚歡的才幹,所以才委以重任,原來……朝廷派楚歡前往西北,幾乎是讓他去送死!”
盧浩生道:“朝廷也是無奈之舉,楚歡啓程前往西北的時候,都以爲他九死一生,但是他卻在那邊活了下來,而且達到了朝廷想要的結果,掣肘了朱凌嶽,讓朱凌嶽遲遲不敢動彈。不過選擇楚歡,也並非是隨意挑選人,當初選中楚歡,也確實是看中了楚歡身上的優勢!”
“什麼優勢?”
“楚歡有膽魄,骨子裡沒有屈服之心,這一點十分重要。”盧浩生道:“如果隨意派一個人去,只怕很快就被朱凌嶽收買,成了朱凌嶽的走狗,而朝廷選中楚歡,衡量再三,確實是覺得楚歡不會輕易屈從朱凌嶽。而楚歡的才幹,在安邑誅殺木將軍,澆滅黃氏一族,以及在出使西樑幾件事情,都得到了證明,確實是有勇有謀,最爲重要的一點,是因爲楚歡到了西關,比任何人都要有根基。”
“根基?”
“王爺在雲山與楚歡相識,可否知道楚歡在雲山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個私定終身的婦人?”
齊王脫口而出:“是素娘姐?”
盧浩生搖頭道:“是一個姓蘇的婦人,她的原籍,就在西關,而且蘇家在西關,是西關七姓之首,而西關七姓又是西關道的豪紳之首。楚歡與蘇姓婦人私定終身,就與西關蘇氏一族有了關係,朝廷就是考慮到這一層關係,更是堅定了將楚歡派往西關。”
齊王皺眉道:“楚歡現在在西關,自然不能與根深蒂固的朱凌嶽相提並論,你說本王在西北只有楚歡這一個助力,他又如何能助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