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雪彷彿陷入魔怔。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喃喃自語。
下一瞬,整個人癱軟墜下玉階。
“雪兒!”
秦氏驚呼一聲,不勝惶恐的抱着失了神智的衛如雪。
太醫出手給她扎一針,衛如雪沒有焦距的眸子,漸漸凝聚成一點,霧色似散去,恢復清明。
觸及明帝陰鷙森寒的目光,雙眼一翻,嚇得厥過去。
明帝怒火隱而不發,心知救治太后恐怕另有其人,並非是衛如雪!
其餘太醫趁皇上還未發怒,顫顫巍巍的上前替太后診脈。
紛紛搖頭,提議道:“太后娘娘似舊疾反覆,臣等以爲可以繼續服用衛小姐開的藥方。”
聞言,謝橋蹙眉。
擡眼看向對面的玉傾闌,彷彿事不關己,姿態慵懶悠然,嘴角勾出一抹散漫的淺淡的弧度。一手支撐着頭,一手撫弄腰間玉佩,泛着玉石般溫潤光澤的修長手指,與瑩潤剔透的玉佩相輝映,彷彿渾然一體。
饒是謝橋見了多年,這副姿容依舊讓她晃了晃神。
玉傾闌似乎覺察到謝橋的視線,手指微微一頓,微掀眼瞼望來,輕輕笑了一聲,極美的鳳目中一片澄淨。紅而瑩潤的脣瓣微動:“無趣了?”側頭吩咐宮婢將一碟芙蓉糕給謝橋送來。
謝橋讀出他的脣語,看着矮桌上的芙蓉糕,擰緊眉頭。
太后是他嫡親祖母,爲何病發卻沒有出手醫治?
玉傾闌彷彿看透她心裡的想法,清雋秀雅的面容上沒有多少神色變化。
反倒是一旁的秦驀,瞧着二人之間的互動,眉頭緊蹙,薄脣微抿。沉靜的黑眸注視着謝橋,冷淡的說道:“還不快給太后醫治。”
衆人齊齊看向她。
謝橋深吸一口氣,無聲的張了張嘴。
王八犢子——
使喚她上癮了?
秦驀看着她的嘴型,目光冰冷陰鷙,翻攪着狂風暴雨。
謝橋低垂着頭走到他的身旁,腳步微微一頓,斜眼瞥向他手裡已空的酒杯,忍不住小聲嘀咕道:“喝、喝、喝,小心喝死你!”
秦驀耳力驚人,聽得分明。
微微一怔,眼底陰霾散盡。漠然看她半晌,竟是拋下手裡的酒杯,雙手環胸朝後一倒,慵懶的靠在椅背上。
謝橋不相信她師傅沒有告訴過他不能飲酒,如此作踐,倒是白費她師傅的心力。
作爲醫者,最是見不慣不聽醫囑之人!
便忍不住低咒一句,倒是沒有想到他不怒,反而不喝了?
素來猜不透他的心思,謝橋斂去心神,替太后扶脈。並沒有發現秦驀身側的秦玉,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二人之間兜轉。
“太后她染疾已久,雖然病情控制漸好,但是還需忌口不宜飲烈酒、食辛辣之物。今日病情突發,因食用發物所致。”目光輕飄飄的掃過榮親王妃,謝橋心中有了底細。莫怪在福寧宮就那樣輕易放過衛如雪,竟沒有想到早已準備後手。“並不嚴重,繼續服用之前的藥方即可。”說罷,又拿過內侍遞來的羊毫在宣紙上另寫幾味藥:“一同煎服。”
明帝並未聽見謝橋在說什麼,從看到謝橋的正臉,便心中震動。
菁菁——
這兩個字險些脫口而出。
搖了搖頭,李佩菁早已死了。
即便不死,也不會如此年輕。這是她所生的女兒?
“你會醫治太后的病?”明帝壓下心頭翻涌的浪潮,沉聲問道。
謝橋將隨身帶的銀針拿出來,替太后紮了幾針,太后抽搐得厲害的手,漸漸不抖了。這才擡頭回答道:“以前見過與太后相同病症的人,所以略知一二。”
她上回至始至終低垂着頭,沒有打量過明帝。如今正眼一瞧,一身明黃龍袍,面容剛毅,帶着上位者不容冒犯的威儀。
與她想象中相差無幾。
走近了,明帝望着這張清妍端麗的臉,錯眼下,竟與記憶中那張臉相重疊。
只眉宇間少了一抹柔和與純真。
“你可願留在宮中,做太后身側的醫女?”明帝看着病情穩定下來的太后,吩咐宮婢拿着藥方去太醫院煎藥。
謝橋一怔,她從未想過進宮。
可見明帝目光堅毅,雖是詢問她之意,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玉傾闌嗓音溫潤的開口道:“皇上,今日是情況緊急,適才讓容小姐出手救急。她不過是略懂岐黃之術,醫術不精,留在皇祖母身旁做醫女,怕是不妥。”眸子裡的笑意似漣漪般盪漾開來,望着朱氏道:“輔國公老夫人將孫女兒尋來不久,一定想多留在身邊吧?”
“是是是!”朱氏忙不迭的連應幾聲,她生怕謝橋留在宮中,太后有個好歹會牽連輔國公府,白着一張臉道:“皇上皇恩浩蕩,原是我們輔國公府的幸事。只是容華這丫頭怕是要辜負皇上的厚愛,醫治不了太后的病。”說罷,忙給衛氏遞眼色。
大夫人與朱氏想到一處,生怕受牽連,毀了她女兒的前程,惶恐的說道:“皇上,我們對華姐兒素有虧欠,此次尋回想要彌補。她如今已經十六,到了說親事的年紀,若是進宮……”大夫人止住話頭,哀傷的說道:“李姐姐怕是最放心不下的是華姐兒,若是能尋一門好親事,她也能安心。”
明帝卻是滿目戾氣,冷哼一聲。
大夫人面色發白,不明白哪裡觸怒了明帝,嚇得慌忙跪在地上。
謝橋卻是勾了勾脣,眼底閃過寒芒。她們自以爲聰明,將旁人當作傻子般糊弄。想必衛氏打算用李氏爲由,讓皇上鬆口斷了她進宮的想法。殊不知,皇上恐怕對她們吊死李氏的事情心知肚明罷?如此惺惺作態,自然會觸怒他!
這時,秦驀冷聲道:“還不快謝恩。”
謝橋驟然看向他。
“皇上豈會強人所難?”秦驀漫不經心的說道。
謝橋狠瞪他一眼,說句話還要大喘氣?
明帝被秦驀那句話堵得騎虎難下,若順應秦驀鬆口放人,哪有威嚴可言?
謝橋道:“皇上,臣女醫術不精,恐怕不能委以重任。”
明帝面色稍霽,順坡下驢道:“也罷!”
朱氏與大夫人鬆了口氣。
一側的皇后身着大紅色宮裝,頭頂鳳冠精美華貴,鳳凰展翅,嘴銜珠玉流蘇,雍容華貴。雖已年近四十,卻依舊美貌動人。觸及明帝遞來的目光,環顧衆人道:“下月初八,宮中舉辦賞荷宴,諸位夫人攜千金參宴。”視線落在跪拜在地上的謝橋,皇后冷豔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溫柔淺笑,竟是親自起身將她攙扶起來:“好孩子,出落的與李妹妹一般水靈標緻,極合本宮眼緣,倒時定要入宮參宴。”
謝橋受寵若驚。
大夫人瞧着皇后對謝橋的熱切,手緊緊的抓着容嫣的手掌。
陷入思緒中的容嫣,卻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初八,賞荷宴。
亦是……太子選妃宴。
謝橋被皇后瞧中,那麼她這便逃脫嫁給太子的噩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