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靜寂的屋中只剩下清亮的水滴聲,聲聲如石鼓重重敲擊在衆人的心尖上。
沒死!
怎麼會……
容嫣紅潤的面色蒼白如雪,睜大眼睛瞪着姬瑜,她是不是被施展巫術詐屍!
心中惴惴難安,人未死,那麼姬瑜定知兇手是誰!
秦玉頓時六神無主,十拿九穩的事,卻出差錯!咬緊牙根,瞪容顏一眼,那人爲何不多捅幾刀!
“嗯……”姬瑜痛苦的呻吟,腹部的傷口猙獰可怕,血沒有再流。
“瑜兒,你告訴祖母,誰加害你!是不是她!”西伯老夫人手筆直指向謝橋。
姬瑜艱難的轉動脖子看向謝橋,目光復雜,不知該用何種心態面對她。既不想她做繼母,父親被她拒絕後,又心生惱怒!
萬里亭中,她害自己落水。可現在不是她,自己怕是當真已經死了!
“說話呀!”西伯老夫人催促道。
姬瑜搖頭,虛弱道:“不是。”
西伯老夫人怕她受謝橋要挾,安撫道:“別怕,祖母就算告到御前也給你討說法!”說罷,睨向一旁的秦驀。
秦驀無關痛癢,面上木然。
謝橋睨了眼姬瑜,啓脣道:“老夫人,姬小姐會袒護兇手麼?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多不喜我。”
“祖母,容……小姐她救了我。”姬瑜腹部傷口陣陣疼痛,面如金紙,環顧四周,目光在容凝身上一頓,擰緊眉頭,神思恍惚:“尋找寶物的時候,我來到水榭,不知爲何頭腦昏重,趴伏在水榭裡休憩。容五小姐她將我攙扶到屋子裡休息……”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令她恐懼的事,臉上浮現濃烈痛苦之色,手緊緊抓握住西伯老夫人的手,聲音發顫:“她離開後,一位身着藍綢圓領袍服的男子手握着匕首進來……”說到此,姬瑜渾身劇烈的顫抖,扯動傷口,鮮血流淌出來。呼吸急促道:“我跑出去,他追趕我,匕首刺進我的腹部。將我拖進來放在椅子上,拿走瑪瑙金鎖。”
謝橋立即將傷藥撒在她的傷口上,止住鮮血。
西伯老夫人慌忙將她的臉擁在懷中,心疼道:“別怕,別怕!”面對謝橋頗有些尷尬,冷厲的目光瞥向呆怔的容凝:“容五小姐,爲何你之前的話與瑜兒所言有差池?你對事情有所隱瞞,還是兇手就是你!”
啪嗒——
容凝驚嚇地手裡的木盒摔落在地上,盒子裡的東西震落出來——一枚精緻的瑪瑙金鎖。
地上的物件兒彷彿會咬人一般,容凝急急朝後退一大步,忽閃忽閃的大眼佈滿驚慌。
西伯夫人拾起瑪瑙金鎖,臉上的笑容怪異:“瑜姐兒今日裡參加宴會,特地將這枚金鎖戴上。”眸光一轉,冷笑道:“怎麼會落在你的手裡?”
“不不不!我不知道盒子裡裝的是金鎖,這是我尋找的寶物……”容凝連忙解釋。
姬瑜抿着蒼白乾澀的脣瓣,摸着空蕩蕩的脖子:“當時來後院,容五小姐誇我的金鎖好看。”
容凝只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涌上頭頂,四肢發冷。
她被設計了!
謝橋目光愈發冷冽,嘲諷道:“五妹妹,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謝橋嘴角譏誚的笑意宛如芒刺,重重扎刺在她的身上。容凝宛如泥塑木雕一般定在原地,擡眼瞥見她震怒的神色,辯解的話哽在喉中。
容嫣袖中緊握的手鬆開,掌心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微不可見的鬆了一口氣。呵責道:“五妹妹,大姐姐救你一命,你倒是反咬她一口。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爲了這一枚金鎖害人,太心狠手辣!”面帶愧色的對謝橋道:“大姐姐,我們錯怪你了。可當時的情景,任誰都會以爲你是兇手。”
謝橋心中冷笑,卻不予理會。
容凝大驚失色,陡然拔高聲線道:“二姐姐,你說的是什麼話?我連一隻雞都不敢殺,怎麼會殺人呢?”
“所以你請人幫忙。”容嫣一口咬定是容凝買兇殺人!
蘭陽對容嫣的作爲頗爲不屑,如此迫不及待的給自家姐妹定罪,不是有仇怨,便是急於掩蓋什麼!
掩蓋……
蘭陽眸子微閃,她的婢女此刻回來:“郡主,府中除了這些小姐與帶來的婢女外,並沒有其他可疑的人。只有廚房那裡,今晨有菜農送蔬菜進來。廚娘還在嘀咕,菜該明日送來。”
“打探清楚了?”蘭陽眼底閃過思慮,沉聲道:“可知菜農的體貌?”
茹笙笑道:“奴婢都打探清楚,廚娘說菜農今兒個有些奇怪,往常都是穿着粗布衣裳,今日裡穿着藍綢袍服。”
蘭陽眼睫一顫,目光落在容嫣身上:“人呢?”
茹笙道:“奴婢不知。”
蘭陽長嘆一口氣,若是沒有抓到兇手,容凝怕是洗脫不了嫌棄。
雖然,她也算罪有應得!
西伯老夫人目露兇光的瞪着容凝,咬牙切齒道:“把她給我綁走。”隨即,看向秦驀道:“郡王可有異議?”
秦驀冷峻的臉上露出無謂的神情,一副與他何干的模樣。
西伯府的家僕將容凝反手捆綁,容凝心頭一片寒意蔓延,眼底佈滿恐懼:“大姐姐,不是我!是二姐姐!母親說她如今嫁給太子,讓我與她多親近,順着二姐姐的心意行事。我不知道事態嚴重,按照二姐姐的叮囑說出那樣一番話。”
謝橋心中失望,眼底閃過諷刺,到底她也是爲了自己的切身利益!
竟還能認爲自己無辜,迫於無奈!
容嫣怕是知曉她會謹慎行事,便利用容凝的軟肋將她引出去,給她指示。而容凝畢竟是與她一同來郡王府,她有可能出事不見,必定要出來找。
這一回,容嫣算準她的心理不會相信她的提示,所以反其道,將她引到水榭後院。
可惜,百密一疏!
時間安排的太緊湊,兇手怕被人撞破慌亂下只扎刺一刀,她恰好趕過來救了姬瑜。
心中不禁慶幸,她會醫術。否則,這一刀也足以要姬瑜的命!
她之所以懷疑容凝與她們沆瀣一氣,便是姬瑜告訴她,容凝將她送到屋子裡休息。
容凝不是多事之人,她與姬瑜並不相熟,斷不會熱心將她安置好。
而她偏偏這樣做了,反常必有妖!
果真如此——
容凝見謝橋無動於衷,哭喊着說道:“大姐姐……大姐姐……凝兒知錯了!”
謝橋心中冷笑,容凝是想要她求秦驀保下她!
容嫣面色青白,沒有想到容凝攀咬上她,咬牙道:“你胡說什麼?我與姬小姐沒有過節,不貪她財務,爲何害她?再說,你雖然動殺心,可姬小姐並沒有死。西伯老夫人斷不會要你性命,待我回東宮必定請求太子救你!”後面兩句話,語氣加重幾分。
容凝滿面淚痕的看着容嫣,眼中閃過掙扎。
“帶走!”西伯老夫人冷聲道,隨即吩咐人將姬瑜擡回府。
容嫣見她們預備離開,長吁一口氣。倏然,雙眼圓睜的望向門口——
藍玉反扣身着藍綢圓領袍服的男子進來,一腳踹在他的腳窩,男子撲通跪在地上。
秦玉見容嫣大驚失色,便知不妙——
“姬小姐,殺你的可是他?”謝橋踱步至男子的身旁站定。
姬瑜側頭一看,面色瞬間慘白,情緒激烈的說道:“是他!就是他!”
男子被藍玉教訓一番,拔掉他一身硬骨頭,沒有再狡辯。籟籟發抖道:“不是我,我是受人指示。”擡頭瞥見容嫣,眼前一亮,像抓到救命稻草:“良娣,救救我!”
容嫣目光一變,心中慌亂:“你胡說什麼!”
“良娣,這人是你要我殺的,你說事蹟敗露定會保我一命。”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怎麼可能讓你殺人?”容嫣擡頭看向謝橋,冷笑道:“你們聯手陷害我!”
秦驀的耐心已經失去,脣槍舌戰,吵得他額角突突跳動。當即,將地上帶血的匕首踢到男子身前。
男子嚇得癱坐在地上,便聽秦驀指着姬瑜,勾脣道:“你,如何對待她,如何還給她。”手指向容嫣,眼底閃過嗜血的冷芒:“本郡王留你一條賤命!”
容嫣心慌意亂,色厲內荏道:“你敢——”
男子沒有任何的猶豫、掙扎,撿起地上的匕首,刺進容嫣的腹部。
容嫣雙眼瞪圓,望着腹部的匕首,臉上劇烈的抽搐,痛苦的倒在地上。
秦玉雙腿發軟,身旁的藍月穩穩的託扶住她。
秦驀脣角扯過一抹冷笑,淡掃一眼衆人道:“再敢打她的主意,下場不會這麼簡單!”
西伯老夫人觸及秦驀帶煞的眸子,心口顫動,張了張嘴。身旁的西伯夫人連忙拉拽她的衣袖,搖了搖頭。
事情平息,秦驀果然守信放了男子。
謝橋並未追究,他雷霆手段,既然要放了他,必定有其他目地。
“她們爲何選擇對姬瑜下手?僅因爲我與她有過節?”謝橋卻覺得不可能,肯定還有更深一層,而她目前還沒有察覺的關係。
秦驀冷笑一聲:“淑妃是姬瑜的姑母。”
謝橋一怔。
皇后與太子設計她時,淑妃也參與其中。後來因爲太子禁足,而燕王受寵,致使皇后與淑妃反目。
心中快速搜索有關姬瑜的消息,忽而,謝橋恍然大悟。姬瑜與定國將軍嫡次子訂親,便替燕王攏絡定國將軍。姬瑜一死,兩家結盟必定不成,而她若是被陷害成功,那麼勢必會與定國將軍府結仇。
想到此,謝橋後背滲出冷汗。
秦驀正欲開口,見到前面的蘭陽郡主,便沒有再多言。
蘭陽高冷的擡着下頷,紅脣掠過一抹笑意,對秦驀道:“今日倒見你做了件人事!”
秦驀面露不快。
蘭陽眼波流轉,意味深長道:“這點人味兒,不知有沒有奪得美人心?”手朝他胸口探去。
秦驀側身避開,沉聲道:“矜持點,說話又難聽,一點女人味都沒有,難怪嚇跑未婚夫婿。”
蘭陽瞪眼,忽而,眨了眨眼,曖昧道:“你知道什麼是女人味?”
秦驀眼角一垂,薄脣緊抿。
莫名地,記起那日夜裡手中柔韌的觸感。視線落在她的腰肢上,心中一蕩,手心似火燒一般火辣。
秦驀難得吃癟,蘭陽大笑一聲,揚長而去。
謝橋看着蘭陽遠去的背影,倒是真性情的女子,敢在虎口扒須!
隨即,若有所思的打量秦驀,觸及他幽深眸子,裡面隱約閃過一絲灼熱。
秦驀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冷硬道:“她是個瘋子,你別學她!”
謝橋好奇道:“她未婚夫爲何跑了?”
秦驀本不願理會她的八卦,錯眼下,見她清冷明亮的眸子好奇的望着他,眼底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動,眉眼間的森然冷酷斂去,簡潔道:“她在窯子裡逮着未婚夫痛打一頓。”
英勇!
謝橋心裡給蘭陽點贊,這個時代的女子,這番舉止的確出格,卻是大快人心!
“我的未婚夫敢逛窯子,一定會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後悔來世間走一遭。”謝橋搖了搖頭,不過隨口一說,她的良人還不知在何處呢!
“不會。”秦驀凝視着她臉上淺淡笑容,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
入手一片細膩,似上等的脂玉。
謝橋臉上一熱,他的大掌滾燙得彷彿要灼燒她的面頰,笑容凝固在嘴角。回過神來,急忙朝後退一步,默然不語。
秦驀的手,尷尬的半擡着。
謝橋並未深想他的舉動,摸了摸臉頰,化解尷尬的氣氛,微微笑道:“有髒東西?”
“沒有。”
秦驀幽邃的眸子裡閃過懊惱,不知爲何舉止輕佻的摸上她的面龐。
謝橋愕然。
秦驀卻沒有半點解釋,帶着謝橋去往書房,批閱公文。
謝橋捧着熱茶,端詳着書案後奮筆疾書的秦驀,心裡頭隱隱明白他反常的舉止是爲何。她對男女之事並非一竅不通,前世裡她也交往過兩任男朋友,只是她沉浸在學術中,忽略他們纔不疾而終。
每次見面吃飯都彷彿例行公事,飯後各自散去。
他或許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何會這麼做,但是卻無意識順心而爲。
謝橋從不曾想過秦驀會是人生伴侶,他的某些舉動會令她心中溫暖,可到底不是她理想的另一半。
獨裁、霸道!
她更需要受到尊重。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
藍星迴來道:“此人名叫李旭,看守賭坊。屬下一路跟蹤,他很警覺,繞半個城方纔進茶館。”
“哪個茶館?”謝橋打起精神。
“墨館樓對街巷子裡的永平茶館。”
謝橋腦子裡突然閃過大夫人戴着幕籬的情景,眼睫微微顫動,收斂住思緒。
“有何不妥?”秦驀打量謝橋的神色,她似乎有底細。
謝橋搖了搖頭,她並不十分確定。望一眼天色,起身告辭。走到門邊,腳步忽而一頓:“我近幾日怕是不得空,你有事直接找藍玉。”
秦驀眸色漸深,望一眼佈滿厚繭的手掌。隱約地,他覺得這是藉口!
生氣了?
秦驀揣摸不透。
心中煩悶,忍不住將此事婉轉寫下來請教蘭陽郡主。
可,換來的卻是蘭陽郡主毫不留情的嘲笑!
天色一亮,秦驀詢問藍玉謝橋的行蹤,得知謝橋一早便與姜裴赴約。
——
謝橋打算將寒潭寺別院的那座後山改種藥草。
可她的那塊地,遠遠不夠。
海爺打探一番,恰巧,相連的山地正好是姜家名下。
謝橋便將姜裴約出來,就在永平茶館。
“茶館簡陋,卻清幽。”謝橋解釋爲何將他約至小茶館。
姜裴並不在意,一手捻着廣袖,一手提着茶壺替謝橋斟茶:“雅緻。”
雅間四處掛着字畫,謝橋挽袖煮茶,嫋嫋蒸騰的水霧下,倒顯出幾分禪意。
姜裴一雙泛着琉璃般剔透的眸子蘊含着淺淡的笑意,看着她姿態優雅的煮茶,清雅淡香自水霧中飄掠至鼻端,心中舒暢。
謝橋雙手奉上茶遞給姜裴。
姜裴眸光一閃,雙手接過:“不知謝姑娘邀約姜某有何要事?”
謝橋直接了當:“我在寒潭寺山下有一處別院,那裡氣候與別處不同,陰涼溼潤,適宜種植一些藥草。我想請姜公子割愛,將那座山賣給我。”
姜裴沉默不語。
謝橋垂眸飲茶,面上淡然。內心卻極爲緊張,她害怕姜裴不同意!
畢竟,她太唐突。
可,直覺告訴她,姜裴應該會答應。
果然,思索良久,姜裴放下茶杯,眸子在水霧的浸潤下泛着瑩潤光澤,聲音澄澈道:“那座山是我成爲皇商買下的第一塊地,想要建造別院避暑,只是忙於太多的事情,一直沒有動土。如今你提議,我若不成人之美,便沒有時下的君子風度。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姜公子直言便是,若在我能力所及,定會鼎力相助。”謝橋心中大喜過望,暗忖姜裴是爽快人。
姜裴輕笑一聲。
謝橋被他的笑容所惑,美人如玉,一笑傾城。今日得見,半分不假,窗下爭妍鬥豔的百花在他笑容下都黯然失色。
他與玉傾闌生都有一張絕色勝似女子的面容,卻又美的有所不同。
姜裴的美透着一絲妖豔,眼角一點硃砂淚痣顯得陰邪,可他一襲簡單青衫映襯下,淡然通透的氣質,卻又如同世外之人。
玉傾闌的美宛如高山之巔的霜白之花,高冷孤傲,卓然脫俗。
“山下圈出一塊給我留作別院。”姜裴笑容一閃即逝,溫和的說道:“謝姑娘經營的小醫館,無須大面積種植藥草。這是打算經商販藥?”
“姜公子有何見解?”謝橋見他主動提起,正襟危坐。
“據姜某所知,京城的藥材皆由江南姓季的藥商供應,囊括軍中、宮中、各大醫藥館。你若要從中分一杯羹,怕是不易。”姜裴建議道:“你得上門拜訪。”
謝橋一怔,沒有料到藥材竟是被壟斷!
若沒有得姜裴提醒,她貿然行事,怕就會得罪人了!
眸光微微閃爍,軍中也是他在供應,那麼她提出秦驀收購她的藥材,是否已經暗中將人得罪了?
心微微一沉,若是如此,怕是要儘快上門拜訪!
“今日多謝姜公子提醒,不然我將人得罪了還不自知。”被姜裴剖析形勢後,謝橋覺得藥商爲突破口,也並非她所想的這麼簡單!
“舉手之勞罷了。”
謝橋與姜裴一同去往寒潭寺別院,請人將姜裴要的地圈下來,約定三日後拿地契。
藍玉打探季雲竹的行蹤,待得知他這段時日恰好在京城,便送拜帖拜訪。
季雲竹閉門不見。
謝橋目光微變,看着手中的拜帖,輕嘆一口氣,放在一旁。
收拾一番,乘坐馬車去永平茶館與姜裴見面。
姜裴改變主意,提議道:“山我不賣給你。”謝橋臉色驟變,聽他緩緩說道:“藥商前景我頗爲看好,以前也有涉及藥材的想法,只是對這一方面一竅不通,所以將計劃擱置下來。這幾日我深思熟慮一番,我提供地,其他的事皆有你自己打點,三七分。”
謝橋一怔,轉憂爲喜!若是姜裴插一手,那麼季雲竹那邊便由他出面。
“我七,你三。”姜裴將契約也已經擬好:“你若同意,便在上面按個手印。”
謝橋臉上的笑容僵滯,將契約推到姜裴的手中:“我不會籤不平等合約。”
姜裴脣瓣微揚,好整以暇的看着謝橋,徐徐開口:“你見季雲竹吃閉門羹,可預見你單槍匹馬做藥商的結果。你雖然要付出精力打點藥苗,我付出的人脈不是你所能比。”
謝橋放在桌下的手緊拽着裙幅,臉色漸漸發白。
“力氣、技術處處可見,人脈卻要靠積累、維繫。這個淺顯的道理,謝姑娘想必心中明白。”姜裴淺飲一口茶,笑道:“商人重利,我不做虧本的買賣。”
謝橋知道,她若是聰明人,便答應與他合作。
可,她到底是不滿被剝削。
“五五分!”謝橋目光恢復平靜,鎮定自若道:“與姜公子合作百里無一害,你有你的人脈,我也有我的人脈,雖不及你,卻也不是不能一人做成!”就算不在大周做藥商,她與海爺合作,已經開通海外線路。待她根基成熟,也並不完全沒有可能與季雲竹談判!
姜裴目光探究的打量謝橋,彷彿想要重新認識她一般。
良久,做出退讓道:“六四。”
謝橋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姜裴目光幽幽的盯着她伸過來的纖纖素手,眼底隱有一絲暗芒涌現。
雅間裡的氣氛陡然微妙。
謝橋回過神來,意識到這裡沒有握手這一套。尷尬的收回手,訕笑道:“握手傳達一種友好、信任和祝賀。”
姜裴挑眉,似乎對她的這種說法覺得新奇。
突然,伸出手。
謝橋一怔,盯着他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握上去。
“合作愉快。”姜裴眸子笑意漣漣。
“嘭——”
對面的窗戶關上,發出巨響。
姜裴眼中笑意更盛。
謝橋望去,突然目光一頓,落在一處角落裡,眸光漸漸幽深,閃過一抹暗芒。
——
東宮。
容嫣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修養幾日,仍舊身體虛弱。
太子只有在她被送回來的時候,匆匆見一面,聽聞她捅出這麼大的簍子,怒斥一通後離開。
容嫣手覆上腹部傷口,眼底迸發出濃烈的恨意!
秦驀——
他竟敢如此對她!
“來人!來人!”容嫣憤怒的嗓音在空蕩蕩的殿中迴盪,叱道:“都死到哪裡去了!”
“好大的氣性!”皇后走進殿中,聽到容嫣的怒喊,慍怒道:“一個賤妾在東宮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容嫣面色一變,沒有想到皇后會來東宮。掙扎着要起身行禮,可腹部根本用不上半分力道,痛得面色扭曲。
皇后見她矯揉造作,眉心微顫,洶涌怒意迸發而出:“本宮對你之前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原以爲你知錯能改,嫁入東宮處處爲太子着想,恪守本分。卻沒有想到非但不知收斂,教唆太子一起幹下蠢事!”
容嫣聽了這句話,心肝兒一顫,淚水滾滾落下:“母后,妾身沒有,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太子打算。”
“住口!”
皇后勃然大怒,眼中閃過凌厲之色:“你爲一己私慾罷了!陷太子於危難!你可知,你在郡王府做的事,讓太子受到皇上的厭棄!”她想到今日皇上到未央宮將她一頓訓斥,便恨不得揭了容嫣的麪皮!
秦驀蒐集太子種種罪狀,皇上下令開國庫徹查。
如今太子忙的焦頭爛額,那一堆爛賬仍舊無法做平。
可恨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填補空缺。
皇上要廢太子的話,深深刻在她的腦子裡,揮之不去。帶着指套的手指劃過容嫣的麪皮,森冷的說道:“太子若廢,你且等着!”
冰冷的指套在她的臉上劃過,就像一條陰冷的毒蛇在吐出蛇信子在她臉上游走,渾身泛起一陣顫慄,冒出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皇后手下用力,容嫣臉上留下一道劃痕,咬牙隱忍,不敢痛呼出聲。
直到皇后帶人離開,容嫣彷彿活過來一般,渾身被汗水浸透,透着絲絲涼意。回想起皇后的話,容嫣不顧腹部疼痛,掙扎起身去找太子。
披頭散髮,胡亂趿着繡鞋跑出來,走到殿門口,被人攔下來。
“你們讓開!”容嫣眉宇間沁出戾氣。
“皇后有令,良娣不得踏出東宮。”
容嫣難以置信的嘶喊:“不可能!我要見太子!你們快放開,我要見太子!”
內侍匆匆去回稟太子,太子頭也不擡的說道:“將她送回輔國公府,待本宮度過難關,便將她接回來!”太子眼底閃過厭惡:“叮囑她好好養傷,不用多想。”
內侍將太子的話帶給容嫣,容嫣不吵不鬧的收拾東西回輔國公府。
大夫人見容嫣毫無徵兆的回來,大吃一驚:“你怎麼回來了?”
容嫣將太子如今的處境告訴大夫人,大夫人沒有想到害苦了太子。“你放心,母親會想法子。”從牀底下抱出一個盒子,裡面裝着滿滿當當一箱子的銀票:“這些原是留着日後給你弟弟鋪路,他現在也用不上,都給你去幫太子渡過難關。”
大夫人帶着容嫣去找朱氏幫忙,朱氏一聽是爲銀子而來,當即掉臉子:“我能有多少體己?都給你們姐妹用來添妝。”
容嫣知曉朱氏這是不願意幫忙。
突然,朱氏彷彿想起什麼,對大夫人道:“我那日偶然聽老爺說,容華曾說過,李氏雖然是她的親生母親,只有她一個女兒。但是衛氏嫁給容闕與李氏就是姐妹,所生的兒女同樣是李氏的兒女,那份嫁妝人人都有份。所以她把嫁妝分成三份,她自己的那份捐出去,而剩下晉哥兒與嫣姐兒的卻是留下來了。”
大夫人與容嫣面面相覷,眼底閃過光芒,可又按捺住,不相信謝橋會如此好心。
“當然,前提便是李氏立牌位,入祖墳。”朱氏疲倦的靠在大迎枕上,身上燥熱,曹嬤嬤在一旁打扇。
聞言,大夫人信了幾分。
李氏並沒有立牌位,又是一座孤墳在荒郊野外,下地獄也是孤魂野鬼!
謝橋爲了讓李氏正身份而分割嫁妝,倒是說得過去。
可,想到讓將李氏的牌位立在祠堂裡供奉,每年她都要跪拜,心中到底意難平。
容嫣目露祈求。
大夫人到底妥協了。
二人一合計,便去重華樓找謝橋。
謝橋躺在美人榻上,嘴角凝着一抹冷笑,容嫣倒是還有臉面來找她。
容嫣在謝橋的注視下,低垂着頭。
大夫人臉上帶笑,和藹的說道:“華姐兒,今日我來有一事與你商量。你母親李氏她的名字在族譜裡劃去,你也到說親的年紀,到時要跪拜她。我尋思着給她將牌位立起來……事情過去這麼多年,再大的仇怨也過去了,我說服你父親將她遷入祖墳。”
謝橋挑眉,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大夫人臉上的笑容快要繃不住,到底是爲了容嫣,纔會心不甘情不願的同意將李氏遷進來。本該是謝橋求她,眼下變成她求謝橋同意將李氏遷進來。
“擇個吉日動土,你說如何?”大夫人問的小心翼翼。
謝橋冷笑道:“不必興師動衆。”
“不妨事,這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我們便選定這一日?”大夫人見謝橋不動於衷的模樣,恨得咬牙切齒。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若不想將李氏遷進來正名,爲何還要與老爺子說那番話?
謝橋很爲難:“不好吧?母親她適應獨身一人,日後受你們跪拜,怕會驚擾她。”
大夫人臉皮子狠狠一抽,緊了緊拳頭,壓制下怒火:“嫣姐兒與晉哥兒也是她的女兒,跪拜盡孝也理所應當。”
“你真的不勉強?”謝橋似乎有點心動,猶豫的問道。
大夫人狠了狠心,點頭道:“能有李氏那樣的母親,也是他們的福分。”
謝橋心中冷笑一聲,可不是福分?跪拜一下,就能得一筆銀子!
“我是覺得沒有必要,既然大夫人如此殷切熱情,我若拒絕不太講情面,隨你去辦。”謝橋思慮良久,勉爲其難的答應。
聞言,大夫人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
事情決定下來,大夫人說服容闕同意。
爲了表現自己心誠,大夫人請道長來測風水尋找一塊好墓地。
隨即,又請大師做法事超度李氏,盡心盡力。
終於到初八這一日,按照程序將李氏遷入祖墳,攜子女跪拜。
結束之後,大夫人鬆了一口氣。又怕謝橋出爾反爾,不肯將嫁妝拿出來。
謝橋似乎洞悉了她心裡頭的想法,嘴角微揚道:“嫁妝待會會送到牡丹院。”
大夫人心落了下來。
一旁的三夫人嫉妒得發狂,看着一箱箱擡進牡丹院的嫁妝,極爲眼紅。
這些嫁妝之後全進東宮,而她爲了幫助太子得罪謝橋,半點好處都沒撈着,氣得心肝疼。
三老爺從外回來,脫掉外袍淨手,睨一眼生悶氣的鄧氏,問道:“又怎麼了?”
鄧氏將大房的事情說一通,憤恨的說道:“衛氏與容嫣那般算計容華,容華倒好,還將李氏的嫁妝分給她們。你不知道,一箱箱的擡進去。若不是我豬油蒙心,一時糊塗聽信太子的話,這些東西理該是咱們的了!”那時她向謝橋示好,謝橋顯然是心向着她。
悔不當初!
三老爺安撫鄧氏道:“行了,左右都是大房的事情,讓他們去折騰,管我們何事?”
鄧氏恨鐵不成鋼道:“你當真是榆木疙瘩!”
三老爺搖了搖頭,見鄧氏不聽勸,沒有再說什麼,去往書房。
站在書櫃前,拿出一本書站在窗前翻閱。窗外傳來丫鬟的議論聲:“你們說大小姐傻不傻?大夫人與二小姐對她恨之入骨,願意將先夫人遷進祖墳,不過是爲了昧下她的嫁妝,否則哪裡會願意鬆口?我若是大小姐,便藉機要求認祖歸宗,這樣名正言順!免得嫁妝落入她們的手裡,將她趕出府。”
“是啊!大夫人願意鬆口好像是二小姐遇上難事,需要大筆的銀子。”聲音停頓片刻,四下觀望,方纔小聲嘀咕道:“我聽說這些嫁妝明日一早便會擡進東宮。”
“賤蹄子,躲這裡偷懶!整日裡偷奸耍滑,不好好幹活,下次再逮着你們,扒你們的皮!”管事嬤嬤的聲音傳來,躲在角落裡的兩個丫鬟一鬨而散。
三老爺站定片刻,書上的字半個也沒有入眼。
“老爺,今夜還出去麼?”小廝點起燭火,詢問道。
三老爺關上窗子,坐在太師椅中,平和的說道:“不去了。”拿起一張乾淨的宣紙,執着管束,擰眉道:“大哥呢?他可在府中?”
長隨回道:“大老爺在外吃酒,還未回府。”
“好了,你下去。”三老爺沉下心寫一封書信,盯着跳躍的火光出神。良久,壓滅燭火,起身出去。
夜涼如水,晚風吹拂着枝葉發出籟籟聲響。
容闕滿身酒氣回府,提步朝月銀閣而去。
突然,聽見兩個丫鬟站在一塊咬耳朵:“我明日便贖身出府,我告訴你一件事兒,千萬不要走路風聲。”
“什麼事?”
“日後遠離大房。”見她疑惑不解,便壓低聲音道:“有一日夜裡當值,我內急,又怕黑,便沒有去恭房,只在院子後面的小竹林裡小解。我瞧見大夫人裹着披風走來,嚇得我險些尿褲子,連忙躲藏起來。遠遠的看見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擁住大夫人。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裡沒有說,生怕被發現,所以攢夠銀子立即贖身。”
“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當初二夫人可是說二小姐如今十六了呢!指不定是大夫人揹着……”
“不要胡說!”丫鬟怕被人聽了去,連忙將人拉走。
容闕面色由紅轉青,怒氣衝衝的朝牡丹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