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叨擾了。”周知玉放低姿態, 雙手抱拳，請罪道。
殷曉又恢復了之前那個溫潤謙和的班主形象，他身形纖長, 一襲青色長衫將他包裹。和周知玉查到的資料一樣, 他在連語社擅長寫話本, 是個名副其實的文弱書生, 他之所以成爲班主, 是因爲他的父親一手創辦了連語社。
如果周知玉沒有看到剛剛那個眼神，他可能會毫無防備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班主進行交談協商。
但現在他要好好思考如何開口。
“周大人言重了，你能親來連語社, 這是對我們連語社的肯定。”殷曉請周知玉坐下，兩人相對而坐。
顧未然看到殷曉回來, 請小綿將水壺送回來, 但小綿接過水壺後哆哆嗦嗦的樣子, 顧未然嘆了口氣，還是決定親自送回來。
她將水壺送到門口, 讓裡面的護衛小哥幫忙拎進去，全程露着得體的微笑，在觸及周知玉的眼神，她飛快的走了回去。
護衛小哥接過水壺，眨眼間, 就看到眼前的姑娘像兔子一樣蹦了回去。
周知玉苦着臉面對殷曉好奇的探詢笑容, 他端起茶杯猛喝了口茶, 緩解尷尬, 結果一下子嗆住了。
“咳！”一連串昏天暗地的咳嗽聲, 周知玉滿臉通紅的捂嘴，就看到對面殷曉露出更爲明顯的壞笑, 那看戲的神情彷彿已經腦補出一部癡男怨女的話本。
周知玉平復下來，他整理了儀態，清清嗓子：“殷班主！”
殷曉端起杯子，細細品味，聞言一雙眼睛看向他，眼神無辜又充滿好奇。
“殷班主，你是否瞭解剛剛那位姑娘？”周知玉也好奇，爲什麼顧未然出現在連語社，這個比較獨特的戲班子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殷曉露出輕笑：“原來周大人來我這，不是爲戲，是爲佳人啊？”
周知玉被他調笑，反而輕鬆下來，他微笑的看向殷曉，詢問的目光很是真誠。
他這麼認真的神情，反而讓殷曉騎虎難下，因爲他對顧未然她們的瞭解僅限於坐了黑心唐船主的船，還有在豐樂鎮騎蟒招搖過市，然後就是和趙西風之間的糾葛。
他也正色道：“很抱歉，我對顧姑娘的瞭解也只是一星半點，對於她的來歷，我沒有仔細詢問過。”
“不過，周大人有意追求佳人，我會盡力撮合一二的。”他又加上一句，顯然沒有放棄之前的紅娘夢。
“那就謝謝殷班主了。”周知玉還是不解她爲何在這，就直問道：“她是如何在這的？而且我看到她在照顧那位西風姑娘，不知？”
殷曉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仔細說來，這件事算是家醜。”他看到周知玉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就長話短說道：“顧姑娘和她的師傅，在城東的破廟裡和我社的西風和阿田發生了打鬥，二位姑娘手下留情，所以我請她們來連語社暫住。”
“她們二人剛來到豐樂鎮，就惹到了曉月天的人，先前，那唐船主花了二十兩買她們兩人的命，後來……”
他突然想起眼前這人才是曉月天真正痛恨仇視的人，要不是他，曉月天哪裡會損失了那三個無法無天的忠實信徒。
周知玉聽到這，將一切都串聯起來，沒想到自己的“舉手之勞”竟然給這兩位姑娘帶來了滅頂之災。
“後來我抓了那三個惡霸，曉月天奈何不了我，就將損失手下的罪行怪罪了她們身上？”
殷曉點頭，場面一時很安靜。
許久，周知玉自嘲的笑出聲，“人生有時候真是怪哉！”
殷曉也發出輕笑，緩解尷尬。
周知玉突然對他彎腰鞠了一躬：“殷班主，謝謝你的善舉，我不勝感激！”
殷曉被他的舉動驚到，難以理解他爲何如此正式。
周知玉眼眶微紅，曉月天這種只是其一，這一路上，顧未然遇到類似的困境應該不枚勝數。
“我和這位顧小姐可能是世交。”他再次對着殷曉感激的鞠躬。“所以大恩不言謝！殷班主，以後如能有我能相助的地方，請一定告知我。”
殷曉沒有坐在那受他的禮，站起身，戲謔道：“周大人，你這是謝早了，我一直沒有空閒幫她們解決和曉月天的恩怨，正好今日你在，不如我們同去？”
周知玉聽到這，有點回過味來，自己看來是真的謝早了，顧未然她們只是在連語社避難，而且過來的原因還可能非其本心。
他注視着對面的殷曉，看着他坦然真誠的模樣，決定姑且相信殷曉是將她們請過來的。
“那正好，我這個小官也去曉月天見識見識。”他笑着看向殷曉。
“周大人真會說笑。你直接去曉月天，今日你造訪，明日他們就得搬遷。你這個‘小官’，可不是能輕易得罪的。”他端起茶杯，意味深長的看着周知玉。
周知玉就站在那，用眼神邀請殷曉。
這時外面突然跌跌撞撞跑進一人，這姑娘身着嫩黃裙衫，此刻正滿臉淚痕。
五官精雕細琢的臉上梨花帶雨，周知玉一個外男看了一眼後就有意迴避，殷曉則有些奇怪和頭疼。
哪一次趙西風哭成這樣，不是有事求自己？
他想說，你不需要哭成這樣，直接說，我都會答應的。
他將趙西風拉進懷裡，皺眉問：“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
趙西風環抱着他，“沒，我是被未然的故事感動到了，未然好慘啊！”
周知玉在一旁也好奇的伸長了耳朵聽。
殷曉沉眉不語，盯着趙西風，無聲詢問。
趙西風回想了一會兒，沒想出啥痛點，就撒嬌道：“反正未然很可憐，你快些幫她解決了和曉月天的恩怨，好讓她早日去京城爲父伸冤。”聲音還帶着鼻音，語氣卻不容拒絕。
殷曉睜大了雙眼，覺得這顧未然真是一個神奇的姑娘，他摟着趙西風笑着對周知玉示意“家裡的蠢姑娘。”
周知玉回以瞭然的微笑“懂！”
兩個男人無聲的交流。
“好了，我們正好要去曉月天解決了這事，你們就在家等消息吧。”他將趙西風扶好，面向周知玉，“這位周大人正好和我同去。”
趙西風看到周知玉還在，再想想自己剛剛的醜態，她羞惱的又鑽進殷曉懷裡，秀拳在殷曉身上輕捶了幾下，“剛剛乾嘛不告訴我。”聲音囁嚅嬌軟。
殷曉握住她的手：“好啦，莫生氣了。”
最終周知玉殷曉帶着趙蠻顧未然和曉月天約在一處茶樓碰面，茶樓在豐樂鎮一處街角，茶樓名字就叫街角茶樓，簡單霸氣。
今天的茶樓更加霸氣威風。
整個二樓都被殷曉包了下來，四人在一張桌子前點了壺雨前龍井，愜意的等着曉月天的人。
不一會兒，曉月天的人浩浩蕩蕩的來了，十幾個小嘍囉開路，將二樓的桌椅翻了個遍，沒有發現隱患，又快速將桌椅擺好，這時，刀疤男和那個深沉的拄拐男緩緩上樓。
拄拐男的柺杖艱難的在樓梯上發出撞擊聲，刺耳的聲音富有節奏感，乾望雖然只有一條腿，但他做的事是很多擁有健全腿的人所做不出來的。
比如成爲曉月天的頭領，又比如眼前這樣，拄着拐爬樓梯。
劉刀爬到二樓後，在扶梯旁等着乾望，沒有伸手接他，就站在那邊，冷靜的看着艱難爬樓的乾望。
因爲乾望不會接受他的幫助，而他，也不會以愛之名讓乾望失去展示自己尊嚴的機會。
終於乾望爬上了二樓，他的後背因爲全神貫注和耗費精力被汗水浸溼，但他依舊維持那個沉穩淡然的模樣，走向殷曉他們。
周知玉看到來人，被他的精神折服，他站起身，敬佩的看着乾望。
殷曉也站起身，他輕拍了幾下手掌，讚歎道：“久聞曉月天首領非比常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他話音剛落，劉刀狠戾的眼神就刮向了他。
殷曉面不改色，繼續道：“乾首領雖然身有殘缺，但你的毅力真非比常人，讓在下歎服！”他將位置讓給乾望。
趙蠻和顧未然兩人今天來就想跟着大佬混，做小鵪鶉，平平安安解決此事。
看到殷曉周知玉兩人都起身，於是她們兩人也跟着起身。
乾望沒有坐在殷曉的座位上，順勢坐在了顧未然的位置，他看着面前香味撲鼻的雨前龍井，顧未然並沒有喝過，此刻茶杯裡還是滿杯的狀態。
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長舒了口氣。
他向殷曉做出坐的手勢，殷曉也給面子就坐了下來，周知玉在鄰桌搬了個椅子過來，讓顧未然和趙蠻跟着一起坐。
三人落座後，乾望還是低垂着眼，沒有說完，他將喝完的杯子放在旁邊，顧未然順勢幫他續滿，他擡頭看了眼顧未然，終於開始講話。
“小侯爺客氣，您親自邀約，我豈有不來的道理。”他對殷曉說。
殷曉細細品着清茶，輕笑道：“承蒙昔日大將軍擡愛，我現在只是一介草民，操持着一個小戲院。”
說完兩人相視，乾望端起茶杯和殷曉碰杯，同時露出苦笑。
他喝完看向旁邊的周知玉，端詳了片刻，眼神放冷。
“乾首領，稍安勿躁！”殷曉連忙安撫他。
“這位周大人初來豐樂鎮，對曉月天的行事作風不甚瞭解，才惹出了上次那件事。”
周知玉聽了覺得莫名其妙，他皺着眉看向殷曉，殷曉在桌子底下按住他的手背。
旁邊趙蠻聽着也很不滿，顯然這周大人是幫自己抓惡漢的人，顧未然也才知曉周知玉的英勇舉動，她小心的偷看周知玉，發現他眉清目秀，透着一股親近感，之前那種癡漢懷疑已經了無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