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大陸某隅、祭師大殿
幽暗恢宏的大殿內,籠罩着一片寒霧迷茫的寂靜。
突然,殿中十米多高的祭臺下,一團黑煙詭異的憑空灼燒起來。
“噗~”
黑煙中,浮現出一個全身黑袍的年輕男子。
男子面罩黑紗,看不清面容俊貌,但那血紅凜冽的雙眼,卻給人鬼邪攝魄的寒意。
“啓稟大祭司,巫桑前來複命。”
走入大殿中,黑袍男子對着祭臺俯身恭敬道。
“嗯,查清楚了嗎?”
祭臺之上,一位頭戴祭師法冠、身穿紫金裟袍,面容陰冷乾瘦的老者,慵懶的坐在祭臺石椅上。
頭顱側傾、右手托腮,眼睛半閉半合的問道。
此人,便是隱退祭師大殿內的巫族大祭司,巫絕。
“回大祭師,巫桑已探查清楚。那極東之域卻乃千年戰場遺蹟,但並非有傳聞中的千年寶藏。”
巫桑簡明扼要的回答道。
“何意?”
巫絕聽聞微微睜開眼,簡單傾吐兩字。
“因爲...在那個冰域邊緣,巫桑感受到一股非常強大的,封魔之力!”
巫桑緊張吞嚥的頓了頓,然後如實回答。
雖然自己只是在冰原外圍走了一遭,但如今回想起那冰域深底的可怕能量,他依然深感畏懼。
“什麼?!封魔之力!”
聽到這個詞,座椅上的巫絕全身一振、血瞳圓睜,臉上再無慵懶睡意。整個人如觸電一般,一下子站立起來。
而巫絕之所以如此過激反應,正是因爲他太清楚,封魔之力背後的意義:
那極東之域的冰原深底,一定封印着一個神魔亂域的大魔,而且應該是,那種衆神聯手都不能將其徹底擊殺的頂尖大魔!
也只有這樣的大魔,纔會逼得神族不得不動用封魔之力,聯合起來將其強行封印。
並通過歲月慢慢流逝,不斷削減其魔力,最終達到徹底抹滅的目的。
“詳細說來,到底怎麼回事?”
此刻,巫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陷入某種猜測。
“是,巫桑在那處冰原邊緣,除了封魔之力外,還感受到地底潛藏着一股非常強烈的魔氣。而且隱隱有一絲魔氣從封印中泄露出來,雖然僅僅只是一絲,但令人汗毛聳立。
感受到這股魔氣後,爲穩妥起見,巫桑並未靠近。這魔氣歷經千載而不衰,可見那裡一定封印着魔族巨鯊,估計現在那批尋寶的無知人類,早已湮滅其中了吧。”
巫桑也毫不隱瞞,一五一十敘述道。
回憶起臨近谷底邊緣感受到的死亡氣息,他現在依然背脊發涼。
“嗯,你做的很好。我們與魔族誓不兩立,但現在暫時還不能被他們發現...
可爲什麼會是魔族?
千年大戰中,未曾聽聞那荒僻之地隕落過哪位大魔?
看來此事不像表面上的這麼簡單...
哎,也罷。現在,魔族還不是我們有能力去招惹的。如果我們能夠復活上古巫神,魔族又能奈我何....”
巫絕若有所思的悵然間,手掌不自覺地捏得“咯咯”作響。
凹陷乾枯的眼眶,隱隱有淚花閃動,彷彿是一種久久不滅的憧憬:
曾經的巫族爭霸天下,與神魔相抗,是何等榮耀。
可是現在,卻敗落得偏居莽荒一角、落草罹難,整個巫族實力一落千丈,不得不隱忍煎熬,這又是何等憋屈。
每當想起先族榮光,總令這位耄耋古稀的大祭師扼腕痛惜、含恨落淚。
他也並非不想狩獵魔族,只是萬一不成功被其逃脫,就很有可能暴露巫族藏居之地,給種族帶來滅頂之災。
祭臺下的巫桑,同樣沉默不言。
只是微微輕擡眉宇看了一眼追憶感懷的大祭師,也深有所感的內心哀聲一嘆。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巫族先祖曾經縱橫天下的盛況,但每每從族中長老口中聽聞那些傳說,總是令人熱血沸騰、激情豪邁。
“那些人族螻蟻不知死活送到魔族嘴邊,估計有了這些血食,那被封印的魔頭應該脫困出來了吧……
也罷,不說這個了,吩咐下去,這段時間讓族人減少外出。
還有十年就到‘祭師盛典’,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巫絕恍惚一陣,才從失落中回過神來詢問道。
“正在衝擊‘玄靈二重’,相信十年後的‘祭師盛典’,巫桑不會辜負大祭師的期望。”
說到自己,巫桑十分自信的咧嘴一笑,渾身氣息一震,玄靈級初期一重的氣息淋淋盡致的散發出來。
“話也不要說得那麼滿,你雖然在衆祭師弟子中資質聰慧。
但‘祭師盛典’,可是我巫族天才盛會,到時候各個祭壇的後輩都會雲集於此,你想在如此盛會中脫穎而出也不容易,不要小瞧別人。
尤其是那幾個老東西調教的弟子。”
巫絕轉過身,感受到巫桑散發的氣息後滿意的點了點頭,但爲防止弟子驕傲還是一番諄諄告誡。
話到最後,字音咬得極重。
想到那幾個聯合起來彈劾自己的巫族長老,他就恨得咬牙切齒:
曾經那幾個老東西,只是自己身邊搖尾乞憐的狗,現在成了氣候反過來處處打壓自己。
“謝大祭師指點,巫桑定全力以赴!”
巫桑心中瞭然的俯身拱手道。
對於大祭師的心病,他自然十分清楚:
儘管大祭師已隱退高位,但仍保留着‘大祭師’的頭銜,只是沒有實權罷了,不過在族人中依然存有威望。
未來,若能得到大祭師的支持,自己在巫族中也算佔有一席之地。
相比於其他幾位長老門下弟子三千數量來說,巫桑相信自己在大祭師這邊更有出頭之日。
只是也因此,他與其它幾位長老弟子一直不和,雖沒明面上針鋒相對,但也暗中較勁。
不過,身爲同族,其它幾位巫族長老,也不好專門針對他,年輕後輩的競爭,自然交給年輕後輩去做。
“嗯,好了,你下去吧。”
巫絕回到座椅,鬆開捏緊的拳頭,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是!”
待巫桑退去
巫絕神情悵然的昂首仰望,凹陷渾濁的雙眼洞穿祭師大殿的雲穹之頂,望向星空下一座巍峨幽暗的山峰...
整座山峰高約三千有餘,坐落於深淵溝壑間。
山巒黑霧繚繞,難窺全貌。
但在山峰中澗,卻穩坐着一尊背靠山脈,腳踩深淵、肩齊山高的巨人。
遠遠望去,整座山峰就好像巨人的王座一般,宏大、威猛、震懾四方。
這便是巫族的信仰圖騰:上古巫神!
只見巫神安穩倚坐于山前,頭頂沖天魔角、青面獠牙,沉睡閉眼但卻面目猙獰。
全身猶如剝掉皮毛一般,肌肉鮮紅乾癟,骨骼紋路清晰可見。
腿腳關節處,還長有鋒利長梭的骨刺,彷彿爪牙一般。
最令人吃驚的是:在巫神胸前塌陷位置,釘着四根十人合抱之粗的巨大鎖鏈。
漆黑鎖鏈一頭釘在巫神塌陷碎裂的胸骨上,另一頭釘在離山峰一千多米遠的,一座由千米高山改造而成的祭臺上。
只見那無數臺階延伸而上的千米祭壇上,四根鎖鏈牢牢固定在祭臺四個方角位置。
中間,刻畫着一個半徑約幾十米的巨大圖紋。
圖紋紋路紛繁複雜、隱隱閃動着嫣紅鮮活的光芒,血淋淋的圖紋就像蠕動的血管一般,通過四根巨大鎖鏈往巫神體內輸入源源不斷的精血。
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精血輸送的速度十分緩慢,彷彿水滴石穿般,通過鎖鏈連接,精血一絲一絲的滲透入巨人胸腔骨骼的裂縫中。
壯若泰山的上古巫神,靠着這樣極低效率的精血輸送維持着生息。
令人不禁長嘆:
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將全身乾癟的血肉滋潤飽滿,巫神甦醒啊?
事實上,這樣螞蟻搬家的精血滋養,也是目前巫族能用的唯一辦法。
自上古爭霸,巫神力戰羣雄、身受重創,便陷入假死狀態,肌體一切感知都已封閉,因此無法主動吸收外界能量。
倘若如此下去,巫神長期陷入假死狀態中,肉身得不到滋養,傷勢得不到治療便會真正死去,到時候巫族的信仰也就完全崩塌。
但,即使巫神重創假死,卻也是身堅如鑽,哪怕是“聖兵”都傷不了分毫,根本無法從外面施救的。
面對這種情況,諸多嘗試無果,陷入焦急的巫族,不得不利用巫神胸前塌陷的傷口,動用“葬神祭天訣”,將祭品精血強行灌入到巫神體內,維持其生命體徵。
只是沒想到,這種續命之法,一做便持續了千萬年。
儘管巫神性命基本保住了,但離恢復甦醒遙遙無期。
可即使這樣,巫神依然被巫族視若希望的神明,成爲了整個巫族人心中最後的稻草,也是一種重登巔峰的執念。
在祭臺之下的深淵溝壑中,是無數大型獸骨的墳場:
如大理石柱般粗壯的累累白骨,盤支錯節、重重疊疊的鋪滿了兩座山峰之間的溝壑深谷,彷彿一座巨大無盡的迷宮。
也許是無數妖獸不甘冤死的怨恨,使整個深淵死氣瀰漫、萬物不生,獸骨千年不腐,即使是巫族祭師都不敢輕易踏入。
這令人髮指、喪心病狂的鮮活祭祀,正是巫族千萬年來企圖復活巫神的瘋狂之舉。
但即使遭受重創的上古巫神,吸收了如此多祭品的鮮血,也依然連一絲恢復的跡象也沒有。
這也讓無數巫族祭師倍感迷茫,千萬年的付出與守護,彷彿就像沙粒填海一般,令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卻又不甘心到此爲止……
不過,早已成爲精神信仰的巫族人堅信:
巫神終有一天會甦醒過來,待到巫神重新甦醒的那一天,必將帶領整個族羣重返“神魔亂域”,奪回曾經屬於他們的榮耀。
那裡纔是真正屬於他們的地方!
而眼下,巫族爲躲避強大敵人,不得不如同地溝的老鼠一般,藏匿在萬妖大陸的幽深一角。隱隱蟄伏、臥薪嚐膽,企圖捲土重來。
“五千萬年了、整整五千萬年了...巫神啊!您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甦醒,帶領我們奪回祖地啊!”
巫絕仰望穹頂,發出一聲年老力衰的吶喊。
這微弱聲嘶的吶喊聲,依然能夠感受到大祭師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