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宮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納蘭惜諾沒有動作,她靜靜聽着。
從腳步聲看來,至少有三十人,而且都是武藝高強的男人,看來,是有貴賓到了。
頃刻間,冷宮院內燈火通明。
三十個武藝高強的大內侍衛帶着刀,整齊的排成兩列,開了一條道。
門外,十二人擡的巨大御榻沉穩的落在地上,一旁的太監扯開嗓子,尖聲道。
“皇上駕到——”
門內,納蘭惜諾從容的帶着挽月走出來,行跪禮,卻一句話沒說。身後的挽月不敢怠慢,聲音顫抖着恭敬道:“奴婢挽月參見皇上。”說罷,擡眼又隨即低下頭。“娘娘千歲。”
門口,皇后娘娘完全拋了一切的禮節,快速的朝殿內跑去。她回去便聽說二公主和三公主來這裡討說法了,她是知道納蘭惜諾的手段的,也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翎雲國國主納蘭振看着皇后慌亂的樣子,不悅的哼了一聲,今日宴會剛結束不久,她就風風火火的跑來說什麼嫣然有危險,現在更離譜,一點皇后的威儀都不顧了!
他看了一眼跪着的納蘭惜諾,道:“起來吧。”
納蘭惜諾還是什麼都沒說,緩緩起身。皇上看着瘦弱的納蘭惜諾,輕聲嘆了一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卻被殿內皇后和宮女們的尖叫聲打斷。
這時,幾個宮女連滾帶爬的跑出來,哭道:“皇上!娘娘她……二公主她……三公主的腿!皇上!!”
見宮女臉上驚恐萬分語無倫次的樣子,大內侍衛的領頭侍衛帶着幾個人闖了進去,片刻,他臉色慘白的走出來,在皇上耳邊低語幾句。
他在宮中這些年,自然是知道什麼事情能大聲說,什麼事情只能小聲稟報的。
皇上聽完,臉色幾近扭曲,他看向納蘭惜諾,怒道:“誰幹的?!”
“我。”納蘭惜諾擡眼,直視着他,不卑不亢。
皇上看着納蘭惜諾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氣的渾身發抖,怒吼道:“你!你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竟敢弒姐!無法無天!來人!把她給我押入天牢,明日午時,斬首示衆!”
“兒臣有話要說。”納蘭惜諾淡淡的說着,瞥了一眼正靠近自己的侍衛。
那侍衛被納蘭惜諾的目光觸及,竟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你自己都承認了!你……”皇上被氣的不輕,他萬萬想不到,這個納蘭惜諾,竟和她那母親一般的冷漠無情!
“兒臣想和父皇單獨談談。”依然是那平淡無波的語氣,只是這次,帶足了斬釘截鐵的篤定。不容反駁。
看她的語氣,她要說的話,必然是足以他收回成命,饒她一死的話。皇上努力平復了一下心緒,冷哼一聲,他倒要看看,證據確鑿,她還能說些什麼。
後堂,皇后正守在二公主身邊痛哭,幾個宮女正在皇后身邊啜泣。皇上要進後堂,被納蘭惜諾攔了下來,不等皇上開口,她直截了當的說:“二位公主嫁到洛天國是什麼下場,想必父皇是知道的吧?”
皇上一怔,隨即順着她的思路想去。如今他也再拖不住了,並且宴會上,他也已經答應了洛天的使者,要讓兩個公主隨他一同去洛天。
下場,他當然是知道的。去了洛天國,他兩個公主,必然難逃一死。
“你想說什麼?”皇上看向她。
“今日兒臣所爲實屬無奈,兒臣出身低微,又怯弱無能,一直未能爲這後宮爲父皇做些什麼,二位姐姐年輕貌美,金枝玉葉,自當尋個好夫婿,安度一生。”說着,納蘭惜諾跪下身,語氣雖然仍然淡漠,卻多了一份恭敬和那聽不出真假的真誠。
“如今聽聞二位姐姐就要落入虎口,所以,兒臣便自作主張,出此下策,二位姐姐身受重傷,無法出嫁,兒臣願攜挽月,代替二位姐姐嫁入洛天王朝,以報父皇的生育之恩!”
皇上聽着,臉上的表情漸漸緩和下來,後堂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嘆了一口氣,俯身親自將納蘭惜諾扶起,道:“想不到諾兒如此用心良苦……是朕錯怪你了。”
納蘭惜諾起身,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冷笑着。剛剛還說她是畜生,如今聽說她要親自去代他的寶貝女兒送死,就親暱的成了諾兒?
24世紀作爲孤兒的她本就對所謂親情嗤之以鼻,對人性也早已看透。只是這一刻,她忽然對曾經的納蘭惜諾有了那麼一絲的憐惜之情。
她的母親不讓她打架,因爲她一拳足以打死一個人。她的母親不讓她以真面目示人,因爲她的面容註定是禍水。她爲了保護這裡的所有人,苦苦掩飾着真實而強大的自己,受盡欺辱,但是,換來了什麼?
呵,所以說,納蘭惜諾,這才應該是你,冷酷、無情、狠絕。
要全世界,都臣服在你的腳下,這,才應該是你!
這個時候,幾個太醫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匆匆向皇上行過禮,然後衝進了後堂。寂靜的大殿裡,幾個太醫倒抽涼氣的聲音打破了寧靜,皇后又失聲痛哭起來。
這次,她哭的更加悽慘。她聽到了剛剛的對話,她身爲這個後宮最有權力的女人,第一次感覺到這麼無力,第一次覺得那些讓她在後宮立足的手段與納蘭惜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對人性看的透徹,她知道怎樣做才能讓人最痛苦。
“你今日,便去嫣然宮中住罷,明天辰時,使臣會帶着隊伍來。”皇上聽着皇后悽慘的哭聲,心中有些煩躁。又囑咐了幾句,便揚長而去。
納蘭惜諾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後堂,淡淡道:“走吧。”
挽月恭敬的跟着她,走出宮門,走在寬敞而寂靜的宮道上,挽月有些忐忑的問:“公主,那南宮瑾在男女之事上甚是殘忍,你爲何要……”
爲何要自己送死?
她纔不信納蘭惜諾的那番話,且不說她打她們時的那份陰狠,在後宮中,欺負她最多的就是二公主和三公主,她絕不可能是爲了救她們才提出代嫁。
“呵。”納蘭惜諾冷笑一聲。“以我的容貌,你以爲,我會有侍寢的機會?”
挽月一怔,是啊,以她的容貌,南宮瑾又怎麼會讓她侍寢。不,重點是,以她的本事,縱是南宮瑾,恐怕也不能將她怎麼樣。
挽月低下頭,不再說話。
忽然,納蘭惜諾止住了腳步,她沒有回頭,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你不怕?”
這些日子裡,挽月跟着她所見的那些畫面,換做別的小宮女,恐怕嚇死都不止一次了,而這挽月,不論是多麼駭人的畫面,她都能夠很快恢復平靜。
而且,對於嫁入洛天王朝這種飛蛾撲火的事,她竟沒表現出一點不情願。
挽月聞言,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不怕!公主對挽月有恩……挽月願時刻追隨公主,萬死不辭!”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納蘭惜諾的眼神又冷了一分。
“奴婢……”挽月有些慌張,卻不多說了,她明白,言多必失。
“我這裡,有你想要的?”納蘭惜諾看着她,眼睛裡是已經瞭然的雲淡風輕。從挽月去看她,救她開始,她就已經懷疑她了。
只是,她一直覺得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人所圖謀的,便沒放在心上。她以爲,這次去洛天國挽月會知難而退,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很樂見其成一般的接受。
呵,什麼有恩,什麼追隨,什麼萬死不辭,她不信。
從她十歲殺了第一個人開始,她就明白,這世上可以捨命的人,不多,可以爲別人捨命的人,沒有。
挽月臉色慘白,身體有些微微發抖,她現在面對的是納蘭惜諾,是那個只一眼都可以殺死人的納蘭惜諾。她也知道,自己是騙不過她的。
她擡眼,看向納蘭惜諾,臉上故作鎮定的苦笑着,聲音卻早已顫抖:“我是一個孤兒……從小便跟着姨娘入宮,十二歲那年,姨娘被調到了二公主宮中侍奉。可沒過多久,姨娘便患了惡疾,總是犯錯,二公主性子跋扈,姨娘一犯錯,二公主便打她,有一次打的嚴重,姨娘足足躺了兩個月,然後就……”
說着,她流下了眼淚,但是,她又迅速的擦去。她擡眼,直視着納蘭惜諾,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肯定與冷然。“我恨她。”
她努力的睜着眼睛,眼眶被撐的通紅,她眼神也變的凌厲起來,與曾經那個溫柔恬靜的她,繼截然相反。“從姨娘離開的那一刻,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出人頭地,我要把姨娘承受過的那些痛苦,一點一滴全部還回去!”
納蘭惜諾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此刻臉上的那份狠絕。像極了……曾經的她。
她的眼神緩和了下來,但是,她並沒有感動,也並沒有因爲她某些與自己相似的經歷而改變對她的看法。只是,暫時接受這個說法。
情感這種東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遠離她了。
“那你爲什麼救我?”
“因爲你是公主。”挽月這次回答的很直截了當。“大公主早夭,二公主和三公主又都是皇后娘娘所生,關係一直很親密,在這個宮裡,唯一是她的死對頭,又有和她相同地位的人,就是你了。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