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我媽的喪事已經是三天之後了,我完全不敢相信,對於我們姐弟戀唯一的親人就這麼突然的離開了,可是我經手的一切,無一不再證明這一點,從死亡證明,到消除戶口,再到殯儀館裡幽幽火焰,我知道,我媽她,徹底的離開我們了。
墓地我沒有選,直接選擇了跟我爸合葬,我知道,這是我爸的心願,也是我媽的心願,我忽然願意相信會有來生,如果真的有,我希望下輩子,他們還能做夫妻,只是,別再攤上我這麼個不孝順的女兒了。
等到親戚朋友都散去之後,我一個人坐在墓碑前,看着兩張黑白照片,我的眼淚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掉了下來,我恨啊,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夠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二老健康,我想告訴他們,我再也不任性了,真的。
可笑的是,當我跟那個所爲的愛人正在談情說愛的時候,那個曾經侮辱過我父母的女人,又再一次的出現在我媽的面前,我甚至不敢想象他們談了什麼,我恨她,但是更讓我恨的,是那個女人還是我深愛的男人的母親,命運他老人家,一定要這麼折磨我嗎?
我恨,我恨我自己。
正當我對着自己狂扇嘴巴子的時候,一個身影閃現在我的眼前,緊緊地抓着我的手,我擡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了宋子文那張熟悉的面孔。
下一秒,我直接甩開了胳膊,說:“我不是說了嗎?你爲什麼要來!”
宋子文怔怔的看着我,說:“木楠,你冷靜點,對不起,我……”
“你走。”我打斷了宋子文的話,說:“你馬上走!”
一聲嘶吼之後,我忽然覺得腳下不穩,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等我有了知覺時,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坐到了車上,而身旁坐着的,正是宋子文。
我看着他,立即打開車門,誰知車門已經被他鎖住了,於是我大吼一聲,說:“我要下車,馬上!”
宋子文疼惜的看了我一眼,說:“木楠,你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了,你冷靜冷靜好嗎?”
“冷靜?”我嘲諷的看着宋子文,說:“如果今天躺在那裡的是苗亞珍,你會冷靜嗎?你會嗎!”
宋子文一臉痛苦的看着我,雙脣動了動,然而聲音卻卡在了嗓子裡,我惱火的轉過身去,又去開車門,偏偏車門是鎖上的,我只能拼命的拉車,拉的我手指都紅了,車門還是打不開,宋子文伸出手來,制止我,說:“木楠,木楠,木楠你冷靜點。”
我粗暴的推開宋子文,瞪着他,說:“宋子文,我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不,是你們宋家的任何人,都不要出現我的視線裡,否則,能作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我也不知道。”
“包括我?”
“對,特別是你,”我冷冷的開口,說:“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開門,讓我出去。”
“你以爲我想這樣嗎?”宋子文怒吼一聲,說:“如果我知道我媽她……”
“如果?”我打斷了宋子文的話,說:“如果?宋子文,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如果。”
車門打開,我便沿着馬路往前走,片刻之後,宋子文就追了上來,他拉着我,說:“木楠,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可是……我媽是我媽,我是我,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狠狠地甩開了宋子文的手,說:“不要再跟着我,我們,完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便轉過身去,下一刻,宋子文的大吼聲卻傳到了我的耳中:“溫木楠,你真的要那麼狠心嗎?”
我聽到這話,眼淚再一次的涌了出來,不過這一次,我沒有回頭。沿着下山的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眼前一黑,便沒有知覺了。
醒來時我才發現自己躺在酒店裡,不用多言,這裡肯定是宋子文的住處,手上還插着針頭,我想都沒想,就拔掉了針頭,拖着身子就往前走,誰知開門的時候被宋子文聽到了動靜,他急忙走了過來,看到我,說:“你現在要去哪?”
我瞥了宋子文一眼,說:“跟你沒關係。”
“你現在必須躺着。”宋子文命令着我,說:“再這麼折騰下去,身子肯定受不了的。”
我笑着看着宋子文,說:“別在關心我了,跟你沒關係。”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便推開了宋子文,出了酒店,就沿着街邊一直往前走,彼時已經是晚上七點,這座城市已經退去了白天的燥熱,街道上三五成羣,好不熱鬧,我看着這些身影,沿着馬路往前走,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我爸車禍的地方。
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一個意外走了,另外一個又被氣走了,溫木楠,你算是什麼東西呢?
你明知道你的自私一定會在身邊的人付出代價,爲什麼還要選擇繼續,因爲那個男人,你口口聲聲愛着的男人嗎?值得嗎?
一個剎車聲在我耳旁響起,我整個人被兩隻手臂撈了過去,驚恐之餘,我定了定神,這才發現抱着我的居然是宋子文。
“你不要命了嗎?你可知道剛纔多危險!”
宋子文的怒吼聲傳到了我的耳中,印象中,他一般是不輕易表露他的情緒的,所以每每看到他被我氣得發狂的樣子,我就有了一種做了壞事得逞的得意,而且更加確信這個男人的心目中是有我的,而如今,看着他的面孔,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知,也再也不敢貪求任何。
推開宋子文,我冷靜的看着他,說:“是我沒把話說清楚嗎?宋子文,我們完了,完了你懂嗎?”
宋子文紅着眼睛看着我,拉着我,說:“我送你回去。”
我掙脫了他的手,指着他,說:“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們……沒有可能了,請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嗎?”
宋子文面色嚴肅的看着我,說:“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我盯着宋子文,說:“宋子文你聽清楚了,不要再逼我,否則,你只會看到一具屍體,我們,沒有可能了。”
“木楠,我知道你需要時間……”
“不,我需要的是你馬上從我的世界裡滾蛋!”我咬着牙,眼淚不由自主的就冒了出來,指着對面的馬路,說:“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我爸……我爸他出車禍的地方。”
宋子文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我又說:“當初爲了去找你,我騙他,說我只是出來轉轉,我爸一直跟着我,我想方設法的避開他,我避開了,可是,他死了。死了!”
“木楠……”
“別過來,”我擋着宋子文的手,說:“五年了宋子文,我愛了你五年了,也掙扎了五年了,我覺得這樣的時間已經足夠證明我們到底適合不適合,事實你也看到了,因爲我所謂的愛情,我的自私,我的爸媽都走了……你說,我還會跟你在一起嗎?”
宋子文頓時啞口無言,他靜靜的看着我,說:“我可以等你。等你……”
“別,”我粗暴的開口,說:“你還是放了我吧,如果你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裡,相信我,你只會看到一具屍體,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木楠,你不能……”
“所以,宋子文,去找另外一個女人去愛吧,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我盯着宋子文,說:“我已經不在對你有任何感情了,別讓我討厭,更別讓我噁心。”
宋子文聽了這些話,目不轉睛的看着我,隔了片刻,吞吞吐吐的說:“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氣話,你怎麼會……討厭我呢?”
我看着宋子文臉上的眼淚,頓時怒吼:“別天真了,要不是苗亞珍,我媽也不至於就這麼快走了,你覺得我會不噁心你嗎?我不僅僅噁心你,還噁心宋家所有人,所以,滾吧,有多遠就滾多遠!”
“木楠……”
“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衝到馬路中央,”我瞪着宋子文,“你信不信?”
宋子文驚恐的看着我,兩行眼淚從他的臉上流了下來,隔了好一會,我聽到他說:“好,我走,我馬上走。”
“別在跟我聯繫了,永遠。”我怒視着這個男人,說:“聽到了嗎!”
宋子文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去,快速的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下一秒,我渾身癱軟,倒在了地上,我知道,那個叫溫木楠的女孩子,已經在這一刻死了。
這天之後,我的確沒有再見到宋子文,沈佳琪告訴我,宋子文已經回到了A市,有了這條短信之後,我便換了手機號,八月中旬,溫瑞要去上海的學校報到,我送他到車站,把家裡的鑰匙給了他一把,送走他之後,我把我媽的遺物都打了包,在網上訂了一張去麗江的機票,匆匆忙忙的走了。
我也沒有告訴趙大川我的行程,我欠他欠的太多了,我不想再繼續承受這個男人無微不至的關懷,我很清楚,我這顆殘破不堪的心臟,是永遠沒有機會報答他的。與其如此,不如跟這裡徹底的做個了斷。
麗江是個美麗的城市,乘車到雙廊,我在河邊租了一間出租屋,買了一堆零食,吃東西,看日出日落,想念我媽的時候,我會拿出她那隻錄音筆,從開始,慢慢的聽。
“老溫,我知道,做了這樣的決定,你一定會覺得我心狠,可是如果不讓她走,她恐怕永遠都會缺一個給自己的答案,所以,我把她趕出家門了。老溫,你會怪我嗎?”
“老溫,木楠進了最大的時尚雜誌公司,你看到了嗎?你一定很高興吧?”
我不敢聽多,我想,也只有在這隻錄音筆裡,我才能感受到我活下去的意義。日復一日,我的胃口越來越好,手中的零食已經完全不能滿足我的需求,直到某一天,樓下的雞湯味飄到了我的屋內,我對着馬桶狂嘔,我才忽然意識到,我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我驚恐的去了藥店,買了兩份驗孕紙回來,然而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是的,我懷孕了。
這,到底是命運的懲罰,還是命運的憐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