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樓婦科部門下來的時候,我的手裡握着那張孕檢的單子,久久不能平靜,我覺得命運對我的捉弄還沒有停止,不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跟我開這樣的玩笑呢?
不,不是玩笑,B超圖上那猶如芝麻一樣大小的小點兒,向我證明了一點,這個小傢伙,真的闖入了我的世界。
算算時間,正是宋子文在B市逗留的時間。
坐在休息處,我盯着手上的單子發呆,不自覺的,手掌就貼在了肚子上,連醫生都說,像我這種體制,懷孕的概率極低,沒想到,這個小傢伙,還是不顧一切的到來了。可是在此之前我並未察覺,醫生告訴我,以我目前的狀況,若是想保住這個孩子,必須萬分小心,否則,我和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
黃體酮過低,加上先前又有過流產的經歷,我當然明白醫生的言下之意了,如果想要保胎,我必須補充充分的營養,還得冒着可能出事的危險。實際上我也清楚,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不要這個孩子,是最好的選擇。
一個孩子如果不能生長在健康的家庭環境中,多少會對孩子本身產生一些影響,苗亞珍跟我,雖然談不上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可是我媽病情的惡化,終究是跟她脫離不了關係,這樣一來,這個孩子,沒有出生,就註定會成長在不健康的家庭關係中。
而且,按照苗亞珍的性格,一旦她知道孩子的存在,會不會作出跟先前一樣的事情,還無從得知,我又爲什麼要猶豫呢?
因爲,這個孩子,是宋子文的孩子嗎?
如果宋子文知道他的存在,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養孩子可不容易了,對於嚴重患有潔癖強迫症的他,能接受嗎?
原本以爲我的情緒不會再有大起大落,可是因爲這個孩子的存在,這一夜我居然能正常入夢了,夢境裡,我又看到了我媽,我聽到她說:“木楠啊,我很喜歡這個外孫,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啊。”
我哭着從夢境裡醒來,彼時天還沒亮,我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前,看着面前那翠綠的枝條,聽着動聽悅耳的鳥叫聲,一瞬間,就做了一個決定——我要留住這個孩子。
我知道按照我目前的狀況做這個決定不大理智,可那又怎麼樣呢,醫生說了,目前孩子的狀況還不錯,這樣艱苦的環境下,孩子都能勇敢的撐下去,我當然也不能輕易的退縮了。
想到這裡,我立即打氣精神,天剛亮,就乘坐車子去了醫院,直接找了婦科的醫生,讓她給我開了保胎藥,七七八八的藥品放在一起,一下子就去掉了三千塊,打了黃體酮的注射劑之後,我拎着藥品回了出租屋,恰巧遇到樓下的房東,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奶奶,她看到我,笑了笑,說:“小溫呀,今天那麼早就出門啦。”
我應了一聲,想到手上那點微薄的存款,說:“奶奶,你店裡還缺人手嗎?”
房東驚訝的看了我一眼,沉思了片刻,說:“你有空可以過來搭把手,不過工資不高哦。”
我驚喜的點點頭,說:“謝謝奶奶。”
回了房間之後,我便開始打掃,趁着現在體力上還能支撐的住,我必須把室內的衛生重新的搞一遍,孩子的成長需要一個乾淨衛生的條件,這一點,我這個當媽的,一點都不能含糊。
至於那些泡麪零食,已經被我毫不猶豫的扔到了垃圾桶,現在的我,必須得按照醫生要求的做,包括飲食。
或許是上天的憐憫吧,孕期的前三個月,我竟然就這麼走過來了,雖然有時候會被這個小傢伙折磨的大吐特吐,不過好在有房東奶奶的幫助,不知不覺,我的小腹已經能夠明顯的看到弧度了,託這傢伙的福,房東奶奶經常會給我準備烏雞湯甲魚之類的,我的體重,一下子也漲了十幾斤。
這座城市沒有明顯的春夏秋冬,臨近春節時,小傢伙已經有五個多月了,去醫院做檢查,醫生告訴我,孩子很健康,跟其他媽媽的孩子一趟,長得特別好,可能是我矯情了,聽到這句話之後,我居然有着想哭的衝動,好在,都挺過來了。
肚子越來越大,預產期是在五月中旬,房東奶奶不止一次提醒我要跟孩子的爸爸聯繫,她告訴我,生孩子這種事情,一個女人是忙不過來的,我也擔心孩子會有任何意外,於是把溫瑞的號碼給了房東奶奶,我告訴她,假如我有任何意外,一定要第一時間保住孩子。
可笑吧,當初跟我媽對着幹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一個母親的難處,可是當我看着那像芝麻大小的小傢伙慢慢的在我肚子裡成型的時候,我忽然間明白,原來爲了孩子,我是願意付出所有的。
春節過後,大批度假的遊客都離開了,客棧也沒有先前那麼忙了,清閒的時候,房東奶奶會拉着我在門口曬太陽,跟我傳授一些養生的秘方,時間也就這麼走着,三月底,我的肚子比先前又大了一圈,走起路來比先前辛苦很多,那些出現在很多媽媽身上的場景,在我的自己身上上演了,原本以爲我會有些反感,沒想到,卻樂在其中。
此時我也終於明白,是這個孩子,支撐着我,在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堅強的活了下來。
距離預產期還有五十天的時候,我依然在客棧幫忙打掃,就在這時候,門口的風鈴忽然響了,我本能的擡起頭來,下一秒,掃把便從我的手中落下,我驚愕的看着站在不遠處的趙大川,動了動脣,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
而他,也同樣怔在原地,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眼神裡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溫瑞給我的號碼,”趙大川捧着杯子坐在對面,手部卻有些顫抖,說:“他說是一個老奶奶給他去了電話,可是我沒想到……”
我尷尬的看了趙大川一眼,說:“沒想到我胖成這樣吧。”
“你知道現在我沒有心情跟你開玩笑,”趙大川表情嚴肅,說:“發生這種事情,你根本不應該瞞着我,更不應該……你的身體狀況你應該清楚,那得冒多大的風險你知道嗎?”
“孩子一切健康。”
“那你呢?”趙大川一臉疼惜的看着我,說:“萬一你有任何閃失,你讓我怎麼辦?”
趙大川的聲音裡帶着一絲哭腔,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說:“川哥,我就不想連累你,所以才一直都沒跟你聯繫的。”
“我就是想讓你冷靜冷靜,才一直忍着沒跟你聯繫的,”趙大川接了話,說:“你真是太任性了。”
我正準備說話,忽然感覺到肚子被踢了一下,急忙低下頭,撫摸着肚子,說:“川哥,寶貝他,已經跟你提出了警告。”
趙大川吃驚的看着我,說:“幾個月了?”
“還有五十天,預產期。”
閒聊之後,我給趙大川準備了午餐,這時候睏意上來,我給他開了一間房,便回樓上休息了,實際上也是找個機會避開他,說實話,面對這個男人,我這是滿滿的愧疚。
傍晚,趙大川過來敲門,我開門讓他走了進來,不如二十平的房間裡,我把唯一的懶人沙發讓給了他,我看着他的目光在我的房間裡遊走,表情從平靜變成激動,這纔開口說:“怎麼樣,我們的房子還不錯吧。”
趙大川一臉感動的走到了我的面前,忽然拉着我的手,說:“木楠,跟我去香港吧。”
我及慌張的縮回手,說:“你這是做什麼,小傢伙可是看着呢……”
“我想過了,我不能放任你一個人帶着孩子留在這裡,這裡的醫療條件畢竟有限,我不能讓你和孩子有一丁點閃失,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驚愕的看着趙大川,說:“我明白,可是……”
“香港的醫療條件還不錯,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着手安排,你既然愛着孩子,就應該爲他着想,戶口,出生證明,還有教育等等,爲了萬無一失,跟我去香港吧。”趙大川認真地看着我,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
趙大川的話在某種程度上說動了我,的確,就算不是爲了我自己,爲了孩子,我也必須小心翼翼,考慮了兩天,我同意了趙大川的要求,跟房東奶奶道別之後,我們便乘坐了租來的房車,朝香港挺進了。
我沒想到的是,我和孩子在香港的住處,居然在太平山附近的豪華住宅區,到了那裡的第二天,這裡就來了兩名菲傭,攙扶着我去了香港有名的婦產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簡直句等於過上了豪門太太的生活。
我覺得過意不去,也跟趙大川提過這個問題,可是他用我媽的話來搪塞我,於是,在這座城市盛夏到來之際,我肚子裡的小天使出生了,剖腹產,是個男孩,名字是趙大川取得,單字一個珩字,象徵着美玉,大名趙珩,乳名暢暢,寓意爲一生順暢。
看到暢暢的小臉時,我還是不由自主的哭了,以前我還在懷疑,他的到來,是命運的戲弄,還是恩賜,看到他的這一刻我確定了,他,就是上帝賜給我的天使,是命運對我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