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秋的陽光明媚,竹林苑還是一派夏日風光,鳥雀嘰喳,蟬鳴不息。庭中綠樹茵茵,桂花和木芙蓉開放,生機盎然,竹林掩映着一池碧水,一羣黑頭鴨在水中自由的嬉戲。天高雲淡,小山上,林中小亭遮住一片陽光。

如畫的庭院中,崇文、濃姬和大內教祐坐在迴廊上,一邊吃茶一邊閒談。

崇文拿着一張紙箋,一邊讀一邊露出愜意的微笑。終於,他把書信遞給濃姬,笑着說道:“阿濃,這是龍王島產的側理紙。你想不到吧,當年的荒島,如今已經有了3千餘人口,百工興旺啊。”

濃姬接過紙張,小手摩挲了一陣,說道:“還是不如和紙。”

崇文說道:“這是用海苔製作,自然沒有和紙精良。。。那什麼,俘虜裡好像有和紙師傅,是不是要向龍王島送一批,正好跟着這班貨船走。”

濃姬堅決的說道:“不行,這些日子鮎魚仔都往龍王島送了幾百人了,有手藝的你都要,再這樣下去堺城的工人要讓你們掠光了,堺城什麼時候恢復。”

崇文笑道:“我可沒有掠人,我只是提前解除苦役而已,他們願意去龍王島,我還攔住不成。”

濃姬小嘴一撇,說道:“鮎魚仔給那麼高的工錢,還安置全家,教會徒弟還給養老銀,哪個不投奔龍王島。不行,會社契東不答應,至少2年之內不行。”

大內教佑笑道:“人是不能給了,物資和原料上大內家會想辦法,只要是龍王島緊缺的,我們儘量低價供應。”

濃姬瀏覽了一遍書信,說道:“妍春的字是越來越好了。”

崇文點頭道:“阿謙是用心了,專門請了個老秀才給她開蒙。師傅誇讚妍春冰雪聰明,現在《三字經》《千字文》進境神速吶。。。只是我常年在外,實在是虧欠於她。”

濃姬忽然笑道:“說起妍春,我倒是可以給你兩個人,不是給龍王島的,是侍奉妍春的,算是妍春的家臣吧。”

崇文詫異的問道:“哦,是什麼樣的人吶?”

濃姬說道:“眼看秋天了,要添置衣物,可是我又不知她長短胖瘦,不好裁剪。所以嘛,我給她準備了衣料,再送她一個裁縫,以後穿衣就不愁了。”

崇文拍着大腿說道:“好,這個好,不過你說的是兩個人,還有一個吶?”

濃姬笑道:“你不在她身邊,就胡亂往龍王島寄東西,哪裡是女娃兒喜歡的?每次都寄那麼多風乾肉、燻肉、臘肉,什麼鹿肉、熊肉還有老虎肉,女娃兒如何吃得。”

崇文搖頭道:“你們仴人不食葷,我是怕她長大體弱,經不起大海的風浪。”

濃姬說道:“那也要女娃兒喜歡才行,我專門送她一個點心師傅,多帶蜂蜜、豆沙、糯米、紅豆什麼的,這樣她就不用饞仴點了。”

崇文嘆道:“到底是女人,最知女兒心,我這個爹可取代不了娘。小孩子家家沒娘可真不行。。。那什麼,阿濃,使君無有婦,寧可共載不?”

濃姬笑道:“你們這些海賊,實在是不知禮數,哪有自己當面提親的道理。”

崇文轉頭面向大內教祐,誇張的說道:“小子求娶令姊,懇請三郎大人應允。”

大內教祐笑道:“父親大人在上,在下可無權應允。”

正在說笑,新田良介急匆匆走到廊前,躬身施禮,低聲說道:“剛剛得到線報,鎌倉公方殿下在相模國丹沢山稱名寺。。。切腹自盡了,隨行家臣13人也全部自盡殉主。”

三人不由得一驚,這意味着他們失去了一張牽制角根義滿的王牌,這可不是好消息。崇文沉吟片刻,問道:“那麼鎌倉公方的嫡子角根持氏殿下在哪裡?”

新田良介黯然說道:“和鎌倉公方一道自盡了。”

崇文低聲罵了一句:“入孃的,這仴人怎麼一個個都是死腦殼,稍有挫敗就要尋死。”

濃姬憂慮的說道:“如此明美大人那邊有些爲難了。”

崇文堅定的說道:“良介,你立即派人把消息通報給富田氏詳大人,就說我方同意支持義滿殿下爲繼任幕府將軍,但是細川賴之大人必須辭去執事職位,由大內持世大人接任。”

新田良介答應一聲:“是!”躬身退下。

大內教祐皺着眉頭,說道:“如果細川賴之退位,他很可能保不住河內國,他不可能同意,殿下這是要逼細川家倒向斯波家主戰一派麼?”

崇文獰笑道:“細川家不同意,並不意味着畠山家不同意。你以爲他拼命攻打琾城,把親兄弟都搭進去了,圖的什麼?無非就是大內家的和泉國。如果畠山滿慶得不到和泉國,一旦細川賴之退位,焉知他不能得到細川家的河內國?”

濃姬微笑看着大內教祐,輕聲說道:“佐佐木老毒蛇更沒有理由反對細川賴之退位,只要細川家佔着執事職位,他死不瞑目,哪怕給了大兄持世大人,他也認了。”

大內教祐說道:“如果細川家轉變態度,就意味着主戰勢力壓倒了主和勢力,那麼戰爭就不遠了麼?”

崇文看着北面的天空,輕聲說道:“是啊,秋風起,狩獵的季節到了。”

枚方城是一座古城,大約在推古天皇時代就存在了,位於生駒山西麓,緊鄰澱川河。這座小城屬於近畿河內國,町人大多心靈手巧,盛產菊花偶人。

每到七夕節,大人和孩子都會聚在一起,在長條詩箋上寫下願望和詩歌,連同紙飾挑在竹竿上,祈求織女星保佑自家女娃的書法、裁衣等手藝能有所進益。可惜今年的七夕已經不可能了,這座城裡駐滿了幕府武士,戰爭的陰雲籠罩在所有人頭上,城下町更是人心惶惶。

城主御館中,敵對雙方相對而坐,談判正在激烈進行。堺城一方的代表是柴德美、富田氏詳,幕府方面的代表是細川賴元、畠山滿慶、京極高詮、赤松義則和斯波氏家臣一色範光。

看起來幕府方面人多勢衆,口水都足以把堺城代表淹沒了,可惜談判靠的是實力,是戰場上的態勢,而不是靠口水多寡。

交鋒主要在柴德美和細川賴元之間展開。

細川賴元手中展開一紙剳,羅列了堺城方面開出的條件,讓他覺得哭笑不得。雖說談判之前就有過書信往還,可是這些海賊的無恥嘴臉還是讓他震驚,幕府一條也不可能答應。

細川賴元強忍着把紙剳撕碎扔到柴德美臉上的衝動,輕輕把那些條件放在書案上,緩緩說道:“仴局遠來勞苦不假,可是我們沒有請你們來,爲何要我們承擔軍費吶?”

柴德美大言不慚的說道:“這場兵燹死傷了多少士卒,禍害了多少無辜百姓,更是把堺城打成了一片廢墟,難道這是幕府希望看到的麼?我仴國總局主持公道,促使大家坐到一個堂中商談,太平在望,這對幕府是有利還是不利?對仴國是有利還是不利?”

細川賴元不滿的說道:“大內義弘違背先將軍遺願,違背幕府重臣公議,擁立鎌倉公方,陰謀作亂,這是謀反。你們是在庇護罪人,危害幕府,還要我方支付軍費,真是豈有此理。”

富田氏詳冷冷說道:“你們爲了一己私利,謀立尚未元服的庶子義滿殿下爲將軍,無非就是想把持政事,做鎌倉幕府的北條氏,做仴國的操莽,大內家無論如何不能答應。”

柴德美高舉雙手,說道:“仴局不想介入你們的紛爭,也無力評判你們孰是孰非。可是無論多大的歧見,非要打的屍山血海麼?大家坐下來,平心靜氣談一談豈不是好?”

赤松義則冷冷說道:“這是我幕府家政,與你們海賊何干?”

柴德美也不惱,淡淡說道:“我們是商賈,你們把仴國打爛,我們吃什麼喝什麼?這渾水,我仴局趟定了,爲了我們,也是爲了你們自己。”

赤松義則激憤的說道:“真是強盜說辭,不問曲直,插手別人的家事還振振有詞。”

柴德美冷笑一聲,說道:“好啊,那我們立即撤出,從此一匹布、一斤鐵也休想進入仴國,看看沒有我們這些強盜,你們的日子能過的下去麼。”

赤松義則氣的鬍鬚亂顫,半天說不出話。

細川賴元擡手製止了赤松義則,誠懇的說道:“就算是你們仴局出力調停,幕府可以給些慰勞,5萬枚金大判還不夠麼?哪有45萬的道理。重建堺城難道要25萬麼?強盜搶劫也不過如此吧。”

柴德美從懷中摸出一沓摺紙,輕輕放在書案上,說道:“我再說一遍,我們不是強盜,是商人。我們要求的每一文錢都有憑據,這是軍費清單,請賴元大人過目。”

富田氏詳也拿出清單,放在面前書案上,冷冷說道:“你以爲堺城是你吉野川下的村町麼?你們用左義長燒燬琾城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25萬金大判一文不能少。”

細川賴元強忍怒氣,衝坐下一個小姓點點頭,那小姓將兩張紙箋放在一盞黑漆盤上,捧到細川賴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