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天清晨,寺地町大營中軍大堂警蹕室,兩個頭戴大斗笠,肋下雙插的武士相背而坐。斗笠下是黑沉沉的陰影,誰也不搭理誰,空氣冷的像冰一樣。
這兩個傢伙正是海賊的秘密援兵,松浦信韋從子松浦政信,率領2千松浦黨於3日前進入岸和田大營。大內持世的領兵大將,則是救過崇文的香取澤五郎,他率領3千周訪武士,於昨日趕到了岸和田。因爲大內義弘殺松浦義信,九州探題府又曾經圍攻上下松浦郡,兩家積怨很深。
如今岸和田大營總計有仴局熊野哨2千人,配備碗口銃2門,2斤半子母銃2門,1斤子母銃5門,火銃350杆。加上5千援兵,總計7千人,營中還有伕役工匠8千人,水手近千人,這些傢伙大多是青壯,繳獲的武器發給他們就能上陣,至少比足輕能打。
岸和田大營不是2千人的熊野哨,而是一支萬6千人的大軍,這是仴局最大的秘密,崇文要把這支大軍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雖說堺城的談判代表還沒有回來,但是幕府軍突然加強了戒備,大股仴騎南下,主動與仴局騎兵交戰,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表明幕府軍正在集結,不願讓海賊察覺。此時堺城上下全都認定,不管談判結果如何,戰爭已經不可避免。
岸和田軍,就是崇文給幕府準備的一個驚喜,琾城知道這支大軍的人不超過6個。幕府軍一直認爲岸和田只有九鬼隆良部2千人,由此斯波義將才敢於深入聯軍後方,掃蕩琾城和岸和田,給崇文來一招釜底抽薪。也只有關東軍孤軍深入,纔會進入海賊們給他埋設的陷阱。
計劃挺好,可是岸和田軍內部不和,讓崇文頭疼不已,在即將出徵的時刻,崇文把兩軍首領秘密召到寺地町大營,做最後的調解。
嘩啦一聲紙門推開,仴局舟師三大首領崇文、二出海和海里青一起走進警蹕室。二出海一見二人情景,不由得大笑起來,說道:“嗨嗨嗨,這是做甚,要放屁互相崩死不成?”
崇文也笑了,說道:“你入孃的胡扯什麼。”說着關上紙門,盤膝坐到主位上,仴局二將笑呵呵的坐到他身後。
松浦政信和香取澤五郎這才轉過身來,摘下斗笠向崇文行禮致敬。
松浦政信說道:“大出海殿下,義弘大人屢次坑害仴局和松浦氏,殺害義信大人,此人是仴局的敵人,在下請求大出海殿下,將義弘大人交給我松浦氏處置。”
香取澤五郎說道:“不可,既然仴局以我大內氏爲盟軍,如何能夠任意處置當主,持世少主無論如何不能答應。”
松浦政信說道:“有功不賞,有罪無懲,何以服仴局28契東。”
香取澤五郎冷冷說道:“據我所知,松浦義信大人往生的時候,松浦氏還不是仴局契東吧。若不是義弘大人暗中襄助,松浦氏還沒有加入仴局就會完蛋,何來契東一說?政信大人這是借仴局報私怨,不卑劣些麼?”
松浦政信正要張口反駁,海里青冷笑一聲,說道:“你們暫且停一停,聽我一言如何?就在你們爭執不休的時候,斯波義將率領近3萬大軍已經從大津城起兵了,他們會晝夜行軍,最遲後天一早就會突襲堺城。
而我聯軍主力後天已經到達枚方城下,城中只有3百僧兵和5百警蹕衆守衛,這8百守軍會立即易幟,接應敵軍入城,將仴局在城中和澱川新港儲存的物資付之一炬。
如果一切如幕府所料,後天此時,我聯軍主力已經潰敗,你們在岸和田也難逃覆滅。因爲你們互不相讓,大家一起被綁縛京都鴨川河源斬首,好啊,真好啊!”
二仴將目瞪口呆,一起看向崇文,松浦政信磕磕絆絆的問道:“這是。。。真的麼?”
崇文面青如鐵,重重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如果不齊心合力,你們跨越千里海路來到這裡,就不是來打垮幕府,而是來尋死的。”
香取澤五郎有些茫然的看着崇文,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崇文嗤笑一聲道:“你是問我麼?你們在一個鍋裡吃飯,卻像仇人一樣互相厭惡,恨對方甚於恨敵人,我有什麼辦法?”
室中陷入一片沉默,良久,松浦政信說道:“那麼。。。義信大人就白死了不成?”
崇文正色說道:“沒有義信大人切腹自盡,仴局就沒有現在的盟友大內氏,我們就沒有掀翻幕府,人人安居樂業的可能,白死?我以爲,償還血債的辦法並非只有性命,如果大內家給松浦氏一個光明的未來,比報復一個老人豈不是更好些?”
香取澤五郎躬身說道:“大出海殿下所言極是,少主多次和家臣們說過,大內家虧欠松浦氏甚多,會盡大內家所能予以補償。”
崇文說道:“政信兄,我可以告訴你,就在剛剛,義弘大人已經落髮出家,法名秀山道實。他已經徹底退出大內氏家政,在世俗的世界裡,大內義弘已經死了。
我記得松浦信韋大人曾經說過,他不能和大內家和解,但是松浦氏可以。也許當初他就預見到了如今的局面,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他明白,爲了生存,有時候必須要和過去的仇人合作。那麼政信,你有勇氣。。。剋制內心的仇恨麼?”
松浦政信躬身說道:“我可以跟香取大人合作,但這不是松浦家的態度,只是我個人。而且松浦軍不可能接受大內家指揮,哪一個家臣也不會服從。”
香取澤五郎說道:“大內軍願意接受仴局指揮,那麼此戰大出海如何佈置?”
見勸說有了效果,崇文心裡一鬆,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就對了嘛,我願意和明白人合作,死腦筋的傻瓜會害死所有人。”
二出海劉關說道:“既然我們已經洞悉幕府的方略,自然就有辦法應付,昨晚我們已經把堺城的隱患清除乾淨,但是此戰的關鍵還是看你們。”
松浦義信躬身說道:“二出海大人請吩咐便是,松浦軍無有不從。”
二出海從懷中取出近畿輿圖,鋪在地板上,指着生駒山以東奈良大道說道:“雖說還沒有準確情報,但是我們判斷,斯波義將的關東軍已經從大津城出發。他們會沿着這條道路南下,穿過生駒山和巖橋山之間的谷地,沿着住江突襲堺城。
在這條道路上,柏原山口是他的必經之地,山路狹窄,地形複雜,我們就在這裡伏擊他們,一戰把關東軍打掉。”
二仴將低頭看着地圖,凝神思索,香取澤五郎說道:“計策是好的,可是我等只有他們兵力的一半,想全殲他們可不容易。”
二出海指着柏原山口這個咽喉說道:“你們看,住江以南是巖橋山北麓,有明神山、送迎山等幾個高地,離住江河道只有1裡,這裡十分狹窄曲折,且山上全是密林,易於隱蔽。
你們就埋伏在這幾個高地背後,待關東軍大隊進入這裡,已經是一條一字長蛇,難以集中兵力作戰。這時你們突然從山背後殺出,攻擊關東軍左翼,把他們趕到住江裡。”
松浦政信凝視着地圖,說道:“這幾個高地十分關鍵。”
二出海說道:“正是,此戰我將親率龍王島火器哨參戰,全力支援你們。5個火器隊,共25門子母大銃,4百斑鳩角銃,全部部署在這幾個高地上,把他們的側翼轟個稀巴爛。
待敵傷亡慘重,兵疲氣沮,你們兩家衝殺而出,首先摧毀關東軍首尾,讓敵進退不得。此時敵軍陷入三面夾擊,幾萬大軍被困在狹長的山川之間,必然擁擠慌亂,士氣崩潰。這個時候火器哨下山,抵近敵密集陣列,給他們最後一擊。”
香取澤五郎一拍輿圖,大聲說道:“有二出海統領全軍,我軍必勝!”
松浦義信躬身說道:“松浦軍願接受二出海指揮。”
崇文說道:“如此就好,你們現在立即回岸和田,午時出兵。60裡一馬平川,行軍並無困難,最遲明晨要到達柏原山口。你們與二出海就在那裡匯合,若是誤了軍期,二出海可是會殺人的。”
二將躬身行禮,一齊應道:“是!”
正在此時,門外閃出一道黑影,喇叭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大出海,義政派來的快馬剛剛進城,老柴他們已經回來了,離城不到10裡。”
崇文笑道:“估計他們受驚不小,我得迎接他們一下,看看幕府都說了什麼。二出海,你不必露面了,準備出征吧。”
二出海叉手施禮,躬身應命。崇文說道:“說起來,你還得感謝他倆,若不是他們爭取了一個月時間,讓我們整修道路,那些炮車可要把你累死了。”
二出海笑道:“這次見不到他們了,待俺多殺幾個幕府軍,算是給他們接風。”
崇文忽然臉色一變,說道:“有一個人不能殺,還要把他救出來,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否則我就治你的罪。”
二出海神色一黯,說道:“你放心,我曉得輕重。”
崇文轉過臉,最後對二仴將囑咐道:“同生死者即兄弟,爲了這最後一戰,不知道多少好漢死的默默無聞,甚至揹負罵名,這才取得必勝之勢。如果因爲你們之間不和睦,造成全局潰敗,你們的家族都將因爲你們滅亡,希望你們不要犯糊塗。”
二將一齊躬身施禮,口稱不敢,崇文這才站起身來,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