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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德美說道:“除了歙縣幫,最大的就是饒平幫了。廣東饒平自古也是海賊出沒之處,神武初年就有大盜李大用橫行閩廣洋麪,殺人劫船。其部下都是一些巨賊,沈門、林國顯、田浪光等,最著者就是林國顯,綽號小尾佬。

當年徐唯學落魄,曾蒙小尾佬林國顯收留,就認了林國顯爲義父。後來徐唯學跟隨吳直開拓仴國航線,在平戶幹出好大事業。林國顯卻倒了大黴,被官兵打敗,又在海上遇到颶風,船隊漂沒,李大用死,只剩下林國顯和沈門兩船。

林國顯和沈門商議,最後留沈門在梅嶺,林國顯到平戶。因爲他和徐唯學的父子關係,吳直也很看重林國顯,有了吳直幫襯,饒平幫遂在平戶立足。小尾佬林國顯不簡單,他的族人也很厲害,林道乾、林鳳都是氣魄不凡之輩,女婿吳平也是響噹噹的好漢。

在平戶最大的康商就是歙縣幫和饒平幫,另外就是漳州幫了。主要有洪迪珍、謝和、王清溪、嚴山佬、沈南山等人,都是吳直早年間在月港、柘林結識的海上豪雄,先後到了平戶,如今也是船隊數百,財貨如山的平戶大豪。

最不成器的,就是我寧波幫了,除了我柴氏一門,其餘就屬陳東、葉麻二人本錢雄厚,經營得當。我寧波富庶,不太願意拋家舍業,亡命海上,更不要說遠航仴國了。那三幫才真正是殺人不眨眼的海上巨寇,當然也是海上鉅商。”

崇文想了一會兒,說道:“新航線若從東番大島打狗港啓航,距離漳州月港、柘林、饒平南澳島都很近,這兩幫有沒有可能放棄舊航線,走新航線。”

柴德美抓起酒壺,倒了碗酒一飲而盡,才說道:“新航線自然是好的,大出海沿路設置市舶局、引水船、緝盜隊,都是妥善方略,又可直航琾城,海商自無不滿。只是五峰船主費盡心血開闢的航線客商減少,松浦黨的平戶港也要衰落,他二人必然不會情願。”

崇文說道:“若換做我,也是不捨啊,只是新航線乃大勢所趨,由不得我們。與其將來便宜別人,不如現在掌控在我們康人手裡。”

柴德美點頭道:“五峰船主何等樣人,沒有看不破這一層的道理。但是,大出海要取信平戶諸豪,還要做到一層。”

崇文問道:“是什麼吶?”

柴德美緩緩說道:“讓利於人。”

崇文皺着眉頭,半天沒想明白,終於還是問道:“明美兄,我們都是龍王島兄弟,我龍王島與平戶康商也是血肉相連的同族,我是絕不願與平戶起無謂的紛爭。相反我還想仴地康人攜起手來,掌控仴國大政,這些你都清楚,我與平戶絕不是敵人,是朋友,有話你明說就是。”

柴德美說道:“若我所料不錯,大出海要和平戶聯手參與幕府之爭,一舉奠定我大康海商在仴國不可動搖的地位,可是如此?”

崇文笑道:“我也從來沒想過瞞大家,如今康商依靠松浦氏、大內氏這些地方豪強,實在不可靠。只有用大炮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幕府,才永遠不會有勘合貿易之禍,我們大家才能在異國他鄉幹出大事。”

柴德美說道:“道理自然不錯,可是將來平戶康商幫助大出海建立新幕府,結果幕府被龍王島把持,新航線也都是龍王島的市舶局和朋友,若是連大康近海口岸的貨源也被龍王島掌控,如此平戶那些康商還能剩些什麼?他們是海盜,也是商人,爲他人作嫁的事情他們不會做。”

崇文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明白了,若不是明美你今日的一番良言,我又要犯大錯。”

柴德美嘆道:“大出海,我友也;五峰船主,亦我友也。總是要你們攜起手來,莫爭意氣,既富了我大康海商,也惠及我大康貧苦蒼生。若是有幾分餘力,也救一救仴國那些貧苦海賊,由良村那一幕也實在是慘。”

崇文痛飲了一口燒酒,漫聲唱起來:“自從瀦滷至飛霜,無非假貸充餱糧。秤入官中得微直,一緡往往十緡償。周而復始無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驅妻逐子課工程,雖作人形俱菜色。”

柴德美接過酒盞飲了一口 繼續唱道:“鬻海之民何苦門,安得母富子不貧。本朝一物不失所,願廣皇仁到海濱。甲兵淨洗徵輪輟,君有餘財罷鹽鐵。。。。”

歌聲悠悠,似有無盡的悽苦,讓鳥船上這些粗豪猛惡的漢子也不由得想起傷心的往事。

乘着凜冽的西北風,鳥船在悽風苦雨中向五島列島航行,途徑上下甑島。這是一片火山岩組成的列島,從東北到西南約70裡,十分荒涼,沒有人煙,連海賊都對這些石頭提不起半分興趣。

鳥船饒列島轉了一圈,進行了簡單的測繪,標註了海圖以後,就繼續向西北方向行駛,龍王島衆向這片蠻荒開了一炮,向那些怪石亂礁上可能的龍子嘲風致敬。

4天以後,他們到達了五島列島之中最富庶的福江島。一條江從島東北部注入大海,當地村民稱這條江爲福江,而福江入海口就被稱爲福江港。福江港,是大康偉大的航海家吳直最先到達的仴地,也是他常駐之所。

港口以北的仴村被稱爲福江町,以南的仴村被稱爲東濱町。在五峰船主剛剛到達仴地一貧如洗的時候,這些村民友善的向這些康人提供了食物和淡水,雖然食物對於偏僻之地的仴人十分寶貴,但他們還是慷慨的幫助了落難的康人。

五峰船主吳直髮跡以後,十倍百倍的回報了這些村民,如今生活在這裡的仴人衣食無憂,在仴國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福江港背後是一塊方圓50平裡的平原,平原以北是連綿的山地。在福江上游,距離港口約2裡處,就是吳直的莊園。

這是一個康人村落,按照仴人的標準,這是一個城,木珊城足有丈二高,有城門,有箭樓,還能看到零星的炮位。城內有大片的房舍、倉庫、馬廄、媽祖廟,甚至有一座村學。城外是大片的農田,還有一個幹船塢,可供5百料大船維修保養。

因爲使用大量木材,整日敲打鋸刨不斷,所以當地人稱這個康村爲木場町。村裡除了歙縣幫的賬房、庫丁、武裝水手之外,還有吳直救下的一些康人。仴寇擄掠大康人口,只要吳直知道,總要出錢把這些人買下來,無家可歸的就安置在村中耕種,人口自然越聚越多。

鳥船打着滾海龍王旗進入福江港,準備沿着福江向上遊進入木場町,遭到了村中仴人的攔截。這些傢伙毫不畏懼這艘大船,拎着刀槍棍棒大聲喝罵,不許船隻繼續前進。

這下惹惱了龍王島衆,有脾氣暴躁的一邊叱罵一邊就要準備動手,被崇文喝住:“入孃的,咱們是來拜山的,如何對主人無禮?明美,你去跟他們說。”

柴德美從船上探出頭來,用仴語大聲和村民說話。有仴人認出柴德美,立刻露出了笑容,知道這是自己人,紛紛讓出航道,鳥船這才繼續前進,有仴人飛快的向上遊木場町跑,似乎是要去報信。

二出海劉關這才露出笑容,隨手拋下幾塊銀子,立刻引來漁船上的歡呼。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善意很簡單,一個笑容,一個小禮物就能化解陌生和敵意。

鳥船收帆,划着櫓槳緩緩逆流而行,遠遠的看見那個木珊圍成的村落,拐過一個彎道,柴德美指着高高飄揚的旗幟,說道:“看,五峰船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