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海,纔是水手真正的家鄉。他們出生於陸地,但是他們一生中幾乎所有的光芒都是在海上,大部分也會與夥伴們魂歸大海。只有在風帆之下,海風在耳邊呼嘯,濤聲在四周激盪,他們纔會感到真正的安全。

龍王島衆衝進大阪灣,沿着庚申位前行大約5裡,又轉舵申坤位,向地島關所方向駛去。這一帶海岸太過破碎,不得不小心,即使離海岸已遠,劉關依然下令半帆前進,以防觸礁,黑夜裡怎麼小心都不爲過。

舶長艙,二出海把無關人等都趕了出去。雖說已經離開了堺港,可是這一片海域也不能說安全,劉關命水手們檢查武備,隨時準備作戰。

艙裡只有崇文、劉關、王石頭、花子、大內家倖存的馬回衆富田祥二、柴德美等幾個人,有人坐椅子,有人坐書案。崇文和花子坐在榻上,衝出琾城實在是驚險,衆人依然驚魂未定。

崇文說道:“石頭,你們是怎麼混到城裡的,關卡沒有阻攔你們麼?”

王石頭笑道:“這就是二出海妙計了,他扒了那些仴伎的衣物,命我們幾個矮小些的換上,暗藏利刃,趁夜混進城裡。也是天大的運氣,關卡也沒有盤問我們,不然我們一句仴語也不會說,一定露餡。”

崇文忍俊不禁,大笑道:“仴女那小衣裳居然沒有讓你們撐破,實在是厲害。”

王石頭尷尬的說道:“別提了,多虧袖口寬大,又是敞襟,不然哪裡穿的進。進了城我們就闖進裁縫鋪,把掌櫃的趕起來給我們做衣服,天殺的奸商要了我5兩白銀!”

崇文拍拍他肩膀,說道:“多虧你們打亂追兵,不然真要陷在城裡了,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從東南角門逃出來。”

王石頭詫異道:“怎麼會是我們?我們6個人只有2把短刃,一柄長刀,偷襲幾個落單的仴人尚可,如何能衝破幾百仴軍?

我們進城以後,一直在四天王寺附近轉悠,暗中監視寺中動靜。昨日還好,今日就來了幾個仴酋,坐着那箱籠一般的狗屁轎子,寺外出現佩刀的傢伙。我想可能是仴酋的衛隊,並沒有太在意,不成想到了晚間,這些傢伙越聚越多,足有入孃的上千人,街道都封鎖了,似乎是要廝殺一般。

我這才感覺不妙,想衝進山門報信,街道堵的嚴嚴實實,如何進的去。我等繞着該死的和尚廟轉了幾圈,各個門都有人把守,正急的不行,見東面火起,一片擾亂,我們就奔過來了。

正看到有黑衣人在襲擊警嗶衆,我還以爲是大出海預先埋伏的仴人朋友,我們趁亂殺了幾個衝過來。看有人向我們這邊跑,我喊了一聲,才知道大出海遇襲,剛剛逃出來。”

二出海劉關說道:“昨天接到你的書信,知道你們沒事,弟兄們心裡還算踏實。可是今天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眼見城中大亂,火也起來了,弟兄們焦躁起來,要衝進城救人。

可是岸上那些警嗶衆實在是討厭,我打定主意,先用炮火把岸上的傢伙清理了。這些小矮子真有不怕死的,被我們轟擊以後,居然不少人跳上小艇衝船。我們打了幾輪火銃,看攔不住,只能拔錨升帆,先料理港裡的小艇。正糾纏着,你們就殺出來了,好險。”

崇文默想了一會兒,問富田祥二道:“富田大人,那些襲擊幕府軍的黑衣人可是大內家馬回衆?”

柴德美翻譯出來,富田祥二躬身施了一禮,說道:“絕對不是大內家臣,他們是阿須陀黨。”

崇文問道:“什麼是阿須陀黨?”

富田祥二說道:“就是刺客,殺手,專門收錢爲主顧殺人的惡劣僧人。”

崇文奇道:“那你的主公在哪裡?”

富田祥二說道:“實在不知,在下跟大出海一般的懵懂,忽然就有幕府軍殺過來,稀裡糊塗廝殺了一場,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崇文越發覺得此事蹊蹺,自己突然遇襲,大內義弘蹤影皆無,又有仴人刺客相救。到底是何原因,這跟今天的茶室談判有何關係,跟龍王島與大內氏的聯盟又有什麼關係,一時間如墮迷霧中。

崇文扭頭看着小侍女問道:“花子,你怎麼知道幕府軍要來抓我們,巴巴的趕來報信?”

花子裹在寬大皮裘裡,如同小貓一般,聽到柴德美翻譯過來,她柔聲說道:“是濃姬殿下派我來的。”

崇文心裡一亮,看來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是要着落在花子身上。他給小侍女掖了掖領口,輕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一說。”

花子怯怯的說道:“濃姬殿下從茶室出來以後,滿臉淚痕,我伺候她洗浴之後就睡了。剛躺下不多久,殿下忽然坐起身來說,不對。我問殿下需要什麼,殿下只是呆坐着,什麼話也不說,我以爲義信大人往生,濃姬殿下傷心過度了。

就在這時,孫三郎教佑大人帶着幾個家臣闖了進來,說主公有令,所有人立刻撤出竹林苑,退往紀伊國和歌山城,什麼東西也不許帶,立即出發。濃姬殿下十分震驚,她對教佑大人說,還記得上午和大出海殿下說的話麼,如果記得,就馬上去救他們。

孫三郎教佑大人問這是爲什麼。濃姬殿下說,主公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出賣了大出海殿下,這會給大內家帶來滅頂之災,不管是爲了大內家,還是爲了與大出海殿下的友情,他都必須去救人,她這裡不用管,她馬上更衣出發。

教佑大人有些害怕的樣子,說他不能違背主公的命令。濃姬殿下說,他當然不能違背主公命令,但是阿須陀黨能。濃姬殿下拔出這把短刀,比在脖子上,說若是孫三郎教佑大人不去,她現在就割喉自殺。濃姬殿下真下的去手,刀尖刺進了皮肉,刺出了血。

教佑大人無法,只得答應了,囑咐家臣保護濃姬殿下馬上走。見教佑大人走了,濃姬殿下把這把短刀交給我,要我馬上通知大出海殿下,殺出一條血路,跑的越遠越好。濃姬殿下脖子淌着血,眼睛瞪的很可怕,我只能拿着刀找你們,以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二出海聽了個稀裡糊塗,只得問道:“這入孃的大內主公是誰?爲什麼要出賣我們?”

崇文全明白了,心中一聲長嘆,不知是何滋味。良久,他才說道:“這大內主公名叫大內義弘,是仴國的權臣,他想做仴國的西楚霸王,於是要跟我龍王島做一筆生意,終究。。。他還是出賣了我們。”

二出海問道:“怎麼又遇到了濃姬。”

崇文說道:“大內義弘就是濃姬的父親,濃姬的名字叫大內濃。”

二出海倒吸一口涼氣,罵道:“入孃的,爹坑害我們,女兒卻捨命救我們,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如此有情有義的女兒,又怎麼會有如此背信棄義的爹!”

崇文微微搖頭,良久才說道:“是啊,這位大內義弘實在應該去登臺演戲,他演的太像了,把我都騙了,卻騙不過他親生女兒。她很快就想到了,只是沒想到她父親動作這麼快。”

二出海顫聲問道:“大出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崇文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正要跟你們商議,如此就簡單說一說吧。這大內家執掌仴國8國守護,又壟斷了仴國與大康、芶麗的海外貿易,財多兵強,一向被幕府視爲眼中釘,偏生幕府內部不和,拿大內義弘也沒有辦法。

如今幕府義詮將軍病重,希望立庶子角根義滿爲下一任將軍,這位大內義弘意在義詮將軍從弟鎌倉公方,於是和室町方面矛盾深結。幕府重臣這次終於聯合起來,準備以武力消滅大內義弘,擁立庶子角根義滿,與大康實行勘合貿易。

正好我等龍王島衆到了堺港,大內義弘認爲我們開拓的新航線對他有利,如果和我們結盟,他可以迅速把山口城和周訪國的兵力調到近畿地區,如此幕府就無法打敗他。

於是我跟他做了一筆生意,龍王島可以幫助他從海路運兵。如果他打敗了幕府,鎌倉公方繼位,龍王島和大內家聯手壟斷整個仴國的海上貿易。康貨和南蠻貨運到龍王島,大內家的船隊和我們在龍王島交易,仴國近海航線我們不參與。”

二出海皺着眉頭說道:“這交易有何不妥麼?大家發財的事情又因何生變吶?”

崇文嘆息一聲說道:“現在我纔想明白,大內義弘從來就沒有指望過新航線。舊航線雖然麻煩些,可是他能控制更重要的瀨戶內海沿岸諸國,他根本就不想放棄。

他也從來沒有打算用新航線調兵,即使他把他的2萬子弟兵調到近畿,依然不可能打敗幕府重臣聯合。如果他要通過海路調兵,也一定是通過瀨戶內海舊航線,細川水軍的實力我們也看到了,根本不可能阻擋大內水軍和村上、鹽抱水軍的聯軍,他何必用新航線?”

二出海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迷惑的說道:“既然如此,他還和我們囉嗦什麼?”

崇文說道:“爲了穩住我們。其實從我進入四天王寺,就已經入了他彀中,可笑我還想和他成爲盟友,瓜分康仴貿易利益,實在是愚不可及。”

劉關問道:“這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