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滬上,市政府。
“好,再見。”
胡道遠掛下電話,臉色有些暗沉。
他再次低估了周家的底線。
周方庭聽到胡道遠的提醒,第一句就是“那個小子就在交大,我知道,有些事,你不要受他矇蔽”。
除此之外,對於此事只提成果,不談真假,言談間必提“得罪這個”,“得罪那個”,甚至在掛電話之前反覆說明周方甚和周文逸這次就在工作組。
好像照顧他們成了自己的義務,這件事也成了私事,自己都打電話親口提醒,他們連求證的態度都沒有。
此時此刻,他細思周胡兩家這麼多年相處的一幕幕,從周伯退休開始,有些事就在變味,軍人家庭的直爽漸漸不再,粗口少了,舉止文明瞭,話題也變了,每次見面,必提及家族兄弟,子孫後嗣,榮耀門庭。
古論語也有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他父親用“胡任重”和“胡道遠”來賦名於大哥和他,他自問這麼多年,偶有虧心事,但在大義上,他是做到了的。
周家子孫繁盛,胡家稀蕪,但這周家人吶…真是缺了點信仰,周父尚若此,周子何如?
“他媽的個巴子,老子不在意得罪人。”
胡道遠提起電話,又打給了一個關係相近的早年同事。
…
“常務,您要的東西。”
林秘書把一份總結報告放在桌上,開口道。
“我們電話詢問了13家超市企業,大中小型都有,最近反饋都算不錯,周邊省市的超市也開始接受假貨退一賠多,這個蔚來的公開承諾,也算給他們強行豎了個行業標杆。
如果實現廣泛意義的實施,我們滬上也許可以藉着這個機會,給全國經營者做一個示範,誠信滬上這個主題活動或許可以打開。”
當一個常務的秘書當然不是幫領導打文件開車門提個包約個人這麼簡單,一定級別的秘書就可以算是領導的參謀,可以自主做一些分析提供領導參考。
當然,到底參不參考就看領導的個人習慣了。
胡道遠的習慣就是拿別人的意見做補充思路,他自己主張大方向,身邊爲他奔忙的人,時不時的也會受到他的提點,但也不過多影響。
幹工作嘛,大家雖共行一道,但也可各行一套,每個人有自己的風格,不必強求。
時間久了,下屬和秘書都會自覺把自己做的東西交給他,一股腦講完自己的想法後,就再也不說,只是聽他說,他要是不說,那就是對你的東西很滿意,或者完全沒興趣。
這二者是很容易區別的。
“嗯。”胡道遠點了點頭,拿起總結報告認真看了看。
很快看完後,再次點點頭遞給他。
“誠信滬上這個主題很大,但是要考慮是否只能侷限於商戶和消費者之間。
經營不止B對C嘛,B對B,還有現在剛剛在國內興起的網絡C對C,甚至合同方面,薪酬結算方面等,都體現大量的誠信問題。
你從退一賠多引出誠信問題很好,但伱要用這麼大的主題,應該反向考慮全面。”
“好,那我做小一點。”
林秘書聽領導說這麼多,知道他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
“加東西還是減東西,你自己考量吧。”
胡道遠一句話,林秘書就知道自己答錯了,趕緊改口道。
“好,那我考慮全面一些。”
“嗯,去吧。”
胡道遠居然難得的沒有說一句“選擇適合的,不要全聽我的”。
他覺得這是個合適的契機,搞點大動作,提升城市形象。
就看這小子能不能堅持執行到底了,要不選這個模範出來,就是打自己,甚至是打這個城市的臉。
這個小子…思路清晰,反應靈敏,也有正義感,倒是個從政的好材料,不過從政,要達到他現在的高度,未免有點浪費才華了。
就是私德不好。
誰同意你在採訪的時候提我家姑娘了?
這麼早就家產萬貫,外面多少誘惑?現在喜歡的時候兩個要生要死,恨不得把我姑娘推到臺前,以後你們倆要是分手了,我家姑娘嫁不嫁人?
胡道遠一想到這裡,就有些恨恨。
只是從很多痕跡看來,胡道遠並不覺得這個小子是爲了巴結他而追求胡蔚,這也許是他唯一有些心安的地方。
他們這種家庭,很多事要講純粹,是件挺難的事兒。
胡道遠想到剛纔電話的事,反覆想着要不要通知他一聲。
他不是安排人去美國嗎?這麼久也沒動靜,打個電話說說進展,幹嘛去了?
……
一個胡道遠看不到的房間。
一對年輕情侶相擁而眠,男的已醒,卻未睜眼,手卻有些不自覺。
胡蔚忽然珠目圓睜,轉而化爲一臉被欺負的委屈。
“你又來,你又來!說好的好好休息!”
“嗯…?”
錢才鼻子呼出一口熱氣,裝作一副剛睡醒的不知所以,手卻完全不放開。
“怎麼了?…我剛睡醒,好像做夢了…吃饅頭呢,軟綿綿的。”
“放開。”胡蔚低頭看了看,皺眉道。
“啊?”錢才裝傻。
胡蔚眯眼笑了笑,手伸進被窩裡。
“嗷,嗷!嗷!我放…我放手!”
錢才手上一陣痛,邊嚎邊把手趕緊抽出被窩,另一隻手摸着一處,吹着熱氣道。
“呼,噝…痛啊,胡大爺!”
胡蔚聽着也有些心疼,但又“哼”了一聲,委屈道:“你每次都騙我!”
“這次真睡了,真睡了,再動是狗!”錢才一臉訕訕道。
胡蔚忽然轉過臉,有些認真的看着他:“你以後…還會這樣嗎?”
“怎樣?”
“這麼…這麼…急色。”
錢才聽着,看着胡蔚咬着嘴脣的模樣,吞了口口水。
“你這樣…我很難不急色啊…”
胡蔚聽了有些嬌羞。
“那…那最後一次…”
錢才登時輪圓了雙眼,一下彈了起來。
“好嘞!”
……
“你手機…響了。”胡蔚有些迷迷糊糊道。
“嗯…好。”
這次錢某人是真的剛睡醒,迷瞪着眼找到手機,看了看,頓時又彈了起來,比剛纔彈起來那次心跳還要快。
胡蔚也被驚醒。
“怎麼了?”
眼神順着錢纔看過去,他手機上顯示的是“爸”。
“你爸…我不出聲…現在接沒事吧?”胡蔚溫聲問道。
錢纔再次吞了口口水,感覺有些口乾舌燥。
“寶貝兒啊…這是你爸,我爸的電話…我沒存。”
胡蔚珠目圓睜。
兩個人早上的反應,彷彿倒放了一遍。
“我爸??這是我爸打來的?”
錢才腦子有點宕機,重啓了一陣才道。
“嗯。”
“完了完了,那怎麼辦?他是不是知道我沒回寢室…”胡蔚有些驚慌失措。
“咕咚。”錢才又吞了口口水,發了半晌的呆,幽幽道。
“我…要不…我知道一條滇省出國的道…咱們跑吧。”
正說着,電話掛了。
錢纔想起她爹以前那番“我懷疑女兒被綁架了,報了警,拯救人質的過程中打死個把劫匪也很正常”的話,有種陌路英雄的悲涼感。
“你…要不先給他回過去吧?”胡蔚眉頭緊蹙,心想着如果不行,自己就回家去“認罪”。
錢才咬了咬牙,默唸了一聲“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對着老胡的電話撥了個撥號鍵。
接通,擡手。
“嗯!”錢才清了清嗓子。
“胡常務!”
錢才聲音有些嘹亮,假裝着自己在一個人挺多的地方。
“啊?啊,沒事。”
錢才聽着電話,眼裡突然有了光,看了看胡蔚,擺了擺手,表示沒事。
胡蔚也鬆了口氣。
“美國的人剛到亞利桑那州,他們先到的舊金山,語言不通,當天沒買到機票,後來找到個翻譯,轉機過去的。”
錢纔不經意的一句話,已經簡約概括了吳迪和廖順義二人整整三天的辛酸旅途。
“行,我儘量把人接回來是最好的。”
“哎…好。”
“好的,再見,胡常務。”
錢才掛了電話,臉上的表情略有些不暢。
“怎麼了?”胡蔚有些好奇道。
“你爸找我辦個事,等辦完了我細跟你說,這會提這事還挺煩的。”
錢才聽到胡道遠說沒有證據他不好開口,大概也猜到了他那邊勸阻不太有效。
他也知道,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胡道遠只能說“猜測”,“慎重”之類的話,不可能明目張膽的說他就是假的,人家不信,覺得他謹小慎微,也正常。
但他此刻也沒有了心思慢慢跟胡蔚解釋。
一件事進展不順的時候,越說就會越煩躁。
“嗯…”胡蔚點點頭,表示理解。
“你爲什麼把我爸電話存成爸?”
胡蔚突然問道,把錢才問得一愣。
他就是和胡蔚那啥了以後,就改了,但此時突然覺得說出來,好像那啥之前就不真誠似的。
錢纔想到胡道遠說的“綁匪”,突然眼睛一亮。
“我就是覺得吧,我現在有錢了,又出名了,對不?”
“嗯。”
“所以我覺得我很危險,我想想吧,要是有人拿着青春賭明天,把我綁架了,他肯定得給我家裡打電話,我爸媽電話我也沒存,即使存了,他們也沒能力救我啊!
所以我存個你爸的,你爸要接到了,以你爸的能力,說不定二十分鐘警車都到樓下了!”
“我覺得你在騙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作了一句20年後的金句總結。
錢才聽得一愣,突然眼神怪異的看着胡蔚,緩緩開口道。
“必是科技與…”
胡蔚皺眉:“科技雨?什麼科技雨?”
錢才鬆了一口氣。
特麼的,嚇我一激靈,我還以爲雙穿呢!
“沒啥,走吧,出門吃飯。”
半晌,兩人把睡衣換下放進揹包。
快走到門口時,錢才忽地回頭道。
“愛你孤身走暗巷!”
胡蔚都懵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你沒事吧?”
“沒事就吃溜…”
胡蔚:……
“額,我剛纔想起一個廣告,問問看你有沒有看過。”錢纔看她一臉無語,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走了一陣。
“那咖啡你衝不衝~”
“什麼咖啡!你是不是犯病了!”
“…我問你喝咖啡不。”
“你剛纔是好好問的嗎?我現在想吃安眠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