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經過幾座空曠無人的城市廣場，烏列終於明白爲何難民們寧可擁擠在狹窄逼仄的街巷中，也不願在開闊的廣場中安居。
數百具屍體凌亂層疊，柴火似的堆積在廣場空地，赤紅的火焰遊走舔舐，以人體爲燃料，燒得正旺。
黑煙滾滾而起，不時有灰燼在城市的上空飄灑，盡都是瑪爾藍被焚燒之後的餘燼。
這本是活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物，烏列卻發現人們竟似早已習慣，任由它們落在自己的髮絲之間，肩頭之上，臉孔上落得黑斑點點。
人們身體遲滯，行動木然，唯有望向火堆的眼神中，充滿漆黑的絕望和恐懼。
城市中甚至沒人敢於大聲說話，空氣中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灼燒人體的噼啪聲在寂靜之城中迴盪。
帶着種種疑惑，烏列最終到達聖天使像此時所在的建築之前。
薩瑪城中規模最大的城立醫院。
三棟以素白爲底色的七層樓宇並列構成這座醫院。
從外部觀望，醫院中至少擁有數百間大小不同的房間，但聖天使像並不存在於其中的任何一間。
在烏列的精神感應中，代表這枚聖天使像的座標，更在深入醫院的地下深處。
看來除了地上部分，醫院的地下部分同樣規模龐大。
不單是正門入口，整座醫院連帶外牆之外都佈滿了荷槍實彈的人員。
他們和城外的軍隊不同，人人穿着白得刺眼的生化防護服，面上帶着同樣純白的防毒面具，看起來就像許多白色的鬼。
有路標的指引，找到聖天使像和信徒們並不費力。
沒有驚動任何人，烏列在醫院的地下空間穿行，很快找到信徒們的所在地。
原本應是幾座用作藥品儲藏的倉庫，此時打通改裝成六面皆爲堅固鋼板的大型牢房。
數百名信徒就被關押在這座牢房之中，聖天使像被他們簇擁在中間。
信徒們圍繞聖天使像跪成一團，雙手交握，向着聖天使像不住地祈禱。
“恩慈的天使，無所不能的神明。如果能聽到渺小如我輩卑微的呼喚，請救救我們。請用無所不能的威力，爲微不足道的我們降示神恩，爲我們帶來奇蹟。”
讚頌天使和神明的語言從他們已近開裂的嘴脣和乾涸的聲帶中發出，沒有一刻止息地迴響在牢房當中。
他們所有的讚美之詞，最終當然都指向烏列自己。但作爲一個已經把無信刻入骨子的大中華穿越者，烏列對這些頌神之語殊無感覺。
對他來說，這些形式最大的貢獻也許只在於有限地提升了信徒的信仰程度，除此之外便無其他用處。
與其聽這些讚頌，烏列更想從信徒們口中聽到更多有關於事件的來龍去脈。
然而相當殘念，最終這些信徒口中翻來覆去所說的，只有“救救我”，而沒有“爲何救”，“從哪救”。
更無奈的是，烏列還沒法問。
這本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誰都能用，唯獨神明不能用。
唯其神秘，方能神聖。
全知全能，這是神明的責任。
一個懵懂無知，要向信徒詢問的神明，任誰來看都會是個假神明，何止是low爆了。格調和信仰怕不止飛流直瀉三千丈。
烏列立等半天，也沒見這些信徒有結束祈禱的跡象，很是無奈。知道想要從他們的對話之中得到點有用的情報是不可能了。
沒奈何，只能自己找了。
就在此時，同樣有白鬼守衛把守的厚厚鋼板製成牢房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來。
一名身穿醫師外袍，滿臉雀斑的青年人走了進來。隱藏在厚片眼鏡後的雙眼在牢房中掃過，尤其看了眼牢房中心巴掌大小的聖天使像，開口說話。
“杜克·莫西夫，帶上你的雕像，跟我走。”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只在提到雕像時，出現了微微的波動。
只見從牢房之中的數百信徒當中，站起一箇中年人的身影。
他滿頭亂髮被汗水打溼，胡茬散亂，憔悴而狼狽，聽到青年的話之後，面上露出劇烈的激憤，隨後變成濃重的悲苦。
跟身邊的信徒們交換了幾個眼神之後，他默默無言，跟着青年走出牢房。
“嗯？特別要求帶上雕像，爲什麼？”
烏列心中閃過這樣的疑惑。直覺這是探察真相的好機會，跟在兩人身後，腳步不停，一直走向上層。
行路之時，他又分出精神，投入到神國當中，連接代表屬於杜克的那顆信徒之星。
探察之旅，就從他的身上起始。
杜克·莫西夫，薩瑪城本地居民，商人。幾個月前在進行航海貿易時遭遇海盜，商船沉沒，船員被殺，僅有他自己在墜入海中重傷欲死的時刻，被突然出現的聖天使像所救，安全返回薩瑪城。
之後數次通過向聖天使像祈禱許願，救助了城中自己的數名友人之後，他和他的友人們就成了聖天使像的忠實信徒。
數月發展，越來越多受到聖天使像恩惠的薩瑪城居民加入到以杜克爲首，信仰聖天使像的團體當中，已有相當的教派雛形。
短短的過往到此爲止，烏列的神明位階仍是他從信徒星象獲取更多信息的最大限制。
精神退出神國，烏列發現前方兩人沿着步行樓梯一路向上，穿過三座樓宇之間的走廊通道，直直走向醫院主樓的頂層。
醫院中多數房間此時都在空置，行走其間，有種走在白色墳墓中的陰森荒涼之感。
這種感覺越是接近主樓便越是改變，從荒涼變得血腥，牆壁地面處處可見猩紅的血跡，以及胡亂塗抹成一團，混亂至分辨不出何種顏色的污跡。
陰森之感倒是愈來愈甚，無孔不入地滲入行走者的身心，比之下層有過之而無不及。
隨着血腥之意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幾人眼前所能見到的人員也漸漸增多。
不提每層都有，持槍巡邏，防化服嚴密裹身的白鬼守衛，像眼鏡青年那樣身穿白大褂的人員也是越來越多。
和眼鏡青年一樣，他們的白大褂上往往並不整潔，污垢和褶子隨處可見，個個都是一副深陷研究，無暇顧忌個人衛生的狂熱研究者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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