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小燕子捱了打,紫薇激動得一塌糊塗,不相信地看着大家。
“皇上打了小燕子?怎麼可能?他不是很喜歡小燕子的嗎?他不是心存仁厚的嗎?他不是最欣賞小燕子那種無拘無朿的個性嗎?爲什麼打她呢?打了,是不是表示皇上不喜歡她了?那……小燕子有沒有危險呢?”
爾康見紫薇急得魂不守舍,急忙安慰她:
“你先不要急!皇上其實和一般人沒有兩樣,也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管教小燕子應該是愛,而不是不愛!”
永琪搖搖頭,擔心地接口:
“爾康說得對,但是也不對!”
“什麼又對,又不對的?”紫薇問。
“皇阿瑪是我的爹,我太瞭解他了!小燕子完全不明白‘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皇阿瑪這一生,從來沒有人敢頂撞他,敢跟他說‘不’字,他早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他的話是聖旨,是命令,是不可違背的!小燕子頭幾次頂撞他,皇阿瑪覺得新鮮,忍了下去,次數多了,皇阿瑪就受不了了!”
福倫不禁拼命點頭:
“五阿哥分析得對極了!想想宮裡,不論是哪位娘娘,哪位阿哥和格格,不是對皇上千依百順,還想盡法子討好,皇上對小燕子能夠忍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小燕子還有敵人,這些敵人在皇上面前,嘰嘰咕咕一下,皇上的面子,也掛不住呀!不管也得管!”
紫薇更急了。
“這麼說,小燕子根本就有危險嘛!她向來就咋咋呼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她脾氣還硬得很,絕不會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過幾天,她又會原形畢露的!今天是捱打,下次,豈不是要砍頭了?”便對永琪爾泰說,“五阿哥、爾泰,你們兩個常常在宮裡,一定要想辦法保護她纔好!”
“你以爲我不想保護她嗎?但是,這內宮之中,還是有禮法的!雖然是兄妹,也男女有別,我和爾泰,去漱芳齋的次數太多,一樣會惹起是非和議論的!”永琪說。
紫薇越想越急,便走到福晉面前,哀求着說:
“福晉,你上次說,可以把我打扮成丫頭,帶進宮裡去!你就冒險帶我進去吧,好不好?本來,我以爲小燕子這兩天就可以混出宮來了,現在,她又被打傷了,肯定出不來,我好想進去看看她!”
福晉一怔。
“這……還是太冒險了吧?萬一被發現了,咱們怎麼說呢?何況,現在剛剛發生了事,咱們更不能輕舉妄動了!”
“額娘說得對!小不忍則亂大謀,你一定要忍耐!”爾康接口。
紫薇急得心煩意亂:
“知道小燕子捱了打,我怎麼還能忍耐呢?她一個人在宮裡,身上受了傷,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她怎麼辦呢?”她越說越急切,越想越難過,“她每次出事,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心裡還記掛着我,要把格格還給我,纔會說些‘不當格格’‘不是格格’這種話……”擡頭看爾康,“你以前說,她是我的‘繫鈴人’,其實,我纔是她的‘繫鈴人’呀!我得去開導她,我得去幫她‘解鈴’呀!”
永琪凝視紫薇,深深一嘆:
“你和小燕子,真是奇怪,她捱了打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還好打的不是紫薇’。而你,爲了她,弄得家沒有家,爹沒有爹,你還記掛着她的安危!想到皇室中,兄弟之間,爲了大位之爭,常常弄得骨肉相殘,真覺得不如生在民間,還能得到真情!”
紫薇對永琪的感慨,還無法深入,只是關心小燕子:
“你們要不要幫我呢?我真的想進宮去看小燕子呀!我有預感,如果不去見她一面,把我的心態說清楚,小燕子會出大事的!皇上的愛,這麼孤傲,小燕子就算有一百顆腦袋,也想不明白的!你們讓我進宮去見她一面吧!我發誓,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絕對不出錯!只要進去兩個時辰,就夠了呀!你們大家成全我吧!”
福倫和福晉,彼此看着,實在顧忌太多了。爾康就走上前去,對紫薇鄭重地、誠懇地說道:
“不是阿瑪和額娘不願意幫你!我們每一個人都想幫你,不只幫你,還要幫小燕子!可是,你不能弄巧成拙是不是?你仔細想一想看,現在進宮合適嗎?小燕子剛捱了打,一肚子委屈,見到你之後,還會心平氣和嗎?以她的個性,以你的個性,你們說不定會抱頭痛哭,淚流成河!如果那樣,豈不是驚動了宮裡所有的人?現在,小燕子身邊,也是宮女太監一大堆,一個不小心,小燕子是殺身之禍,你也不見得‘有理說得清’!你想想,我們怎麼放心讓你進宮呢?”
爾康一篇話,說得合情合理,大家都紛紛點頭。永琪尤其贊同:
“大家的顧慮,真的對極了!現在,皇阿瑪對小燕子已經動了板子,如果小燕子再有什麼風吹草動,問題就大了!你就算爲了小燕子的安全,也要忍耐!你放心,我和爾泰,會每天去探望小燕子的。宮裡又有太醫,又有最珍貴的藥材,她很快就會好的!”
爾泰接口說:
“是呀,你雖然見不到小燕子,可是,我每天都會把消息帶回來給你!”
金瑣也插嘴了:
“小姐,你也可以寫信給她呀!她能畫畫給你,你也可以畫畫給她!請五阿哥送進去!”
“我心甘情願,做你們兩個的信差!”永琪急忙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仁至義盡,紫薇心裡再急,也無可奈何了。
這天晚上,乾隆心緒不寧,奏摺看不下去,書看不下去,事情做不下去,連打棋譜的興趣都沒有。想寫寫字,寫來寫去寫不好。最後,什麼事都不做了,到延禧宮去看令妃。令妃不在。他也不叫人找,也不叫人傳,只是在那兒揹着手,走來走去,耐心地等待着。
令妃好晚才進房,看到乾隆,嚇了好大一跳。
“她怎麼樣?”乾隆劈頭就問。
令妃一愣,急忙請安。
“皇上!怎麼這樣晚了,還不睡覺?”
乾隆不耐地搖搖頭:
“朕不困!你不是從小燕子那兒回來的嗎?”
“是!”
“她怎樣呢?”
令妃輕輕一嘆:
“好像不太好!”
“什麼叫‘不太好’?不過打了幾板子,能有多嚴重?總不會像上次當胸一箭,來得嚴重吧!”
令妃悄悄地看了乾隆一眼,唉聲嘆氣:
“皇上啊!上次當胸一箭,只是外傷,現在,可是外傷加內傷啊!”
乾隆一驚:
“怎麼還會有‘內傷’呢?誰打的?”
“皇上打的啊!”
“朕何時打過她?”乾隆又一愣。
“皇上,女兒家的心思,您還不瞭解嗎?在這麼多人面前,皇后、容嬤嬤、太監、宮女、侍衛……還有五阿哥和爾泰,大家瞪大眼睛瞧着,她當衆被打了板子,面子裡子都掛不住了!最讓那孩子傷心的,是皇阿瑪的‘疾言厲色’‘非打不可’啊!所以,人也傷了,心也傷了!”
乾隆震動了,真的,是個女兒呢,怎麼也用板子?他心中實在後悔,嘴裡卻不願承認。
“她太過分了,簡直無法無天,不打不行呀!”說着,就不安地看令妃,“是不是打重了?”
令妃點點頭:
“皮開肉綻了!”
乾隆一呆,立刻怒上眉梢,大罵:
“可惡!是哪個太監打的板子,明知道是打‘格格’,也真下手狠打嗎?”
“那可不能怪太監,皇上一直在旁邊叫‘重重地打’!”令妃坦率地說。
“胡太醫怎麼說呢?要緊嗎?”乾隆急了。
“格格不給胡太醫診視!”
“爲什麼不給診視?你也由着她嗎!”乾隆簡直生氣了。
“皇上呀,格格是姑娘家呀,冰清玉潔的!傷在那種地方,又是板子打
的,她怎麼好意思讓太醫診治呢?瞧都不許瞧,就哭着叫着把太醫趕出去了!”令妃瞅着乾隆,婉轉地說。乾隆一想,也是,傷在屁股上呀,怎麼看大夫呢?
“那‘紫金活血丹’有沒有吃呢?傷口有沒有上藥呢?”乾隆更急了。
“不肯吃藥,也不肯上藥,誰的話都不聽!丫頭太監們跪了一地求她,她把藥碗全給砸了!”
“什麼?脾氣還是這麼壞,打都打不好?”乾隆大驚。
“也難怪她,發着高燒,人都氣糊塗了,燒糊塗了。”
“怎麼會發高燒呢?”乾隆越聽越驚了。
“胡太醫說,發燒是傷口引起的,再加上什麼‘急怒攻心,鬱結不發’……這熱就散不出來,說是吃兩帖藥就好了!開了藥方,也熬了藥,可是,這個牛脾氣格格,就是不吃……口口聲聲說,死掉算了!”
乾隆再也按捺不住,往門外就走。
“她敢不吃?朕自己去瞧瞧!”
令妃慌忙喊:
“臘梅、冬雪、小路子……大家跟着!”
小燕子趴在牀上,昏昏沉沉地躺着,哭得眼睛腫腫的。明月、彩霞在牀邊侍候着,擦汗的擦汗,擦淚的擦淚,兩人苦苦地勸解着。
“格格,不要傷心了,我讓廚房熬一點稀飯來吃,好不好?”明月問。
小燕子不睜眼睛,也不說話。
“格格,你這樣不行呀,藥也不吃,東西也不吃,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呀……令妃娘娘拿了最好的金創藥膏來,五阿哥又特地送了一盒‘九毒化淤膏’來,說是好得不得了,讓奴婢幫你擦一擦吧!”彩霞哀求着。
小燕子動也不動。
門外忽然傳來小鄧子和小卓子的大叫聲:
“皇上駕到!”
接着,是乾隆的聲音:
“通通站在外面,不要跟着!朕自己進去!”
乾隆聲到人到,已經大步跨進房。
小燕子大驚,驀地睜開眼睛,見到乾隆,嚇得從牀上一躍而起,想跪下身子磕頭,奈何一個頭昏眼花,竟跌落在地,砰然一響,撞到傷處,痛得失聲大叫。
“哎喲!”
明月、彩霞正跪在地上喊“皇上吉祥”,見到這等局面,急忙連滾帶爬衝過來,要扶小燕子。
誰知乾隆比明月彩霞都快,已經一彎腰,抱起小燕子。
乾隆凝視着臂彎裡的小燕子,小燕子覺得丟臉,不敢看乾隆,用袖子矇住自己的臉,把整個臉龐都遮得密不透風。
乾隆一語不發,輕柔地把小燕子放上了牀,知道她不能仰臥,細心地將她翻轉。
小燕子呻吟着,只能趴着身子,覺得丟臉已極,沮喪已極。她現在終於知道“皇上”的意義和權威了,對乾隆是又愛又怕。她把棉被一拉,把自己連頭矇住,從棉被中嗚嗚咽咽地說:
“皇阿瑪,跪地磕頭,學了三天,還是沒磕好!您別生氣……我在棉被裡給您磕頭!”她的腦袋,就在棉被中動來動去。
乾隆又是心痛,又是困惑,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幹嗎蒙着臉?把棉被拉開!”
“我不!”小燕子蒙得更緊了。
“這樣蒙着頭,怎麼透氣?”乾隆命令地喊,“拉開!”
“不能透氣就算了……”
乾隆回頭看明月、彩霞:
“給你們主子把棉被拉下來!”
“是!”
明月、彩霞便上前去拉棉被,誰知小燕子死命扯住棉被,就是不肯露面,和明月彩霞拉拉扯扯,掙扎地喊着:
“不要!我不要!讓我蒙着!”
乾隆忍無可忍,推開明月彩霞,一伸手,把棉被從小燕子頭上拉下。
“你到底在鬧些什麼?不要見皇阿瑪了嗎?”
小燕子沒有棉被“遮羞”就慌忙把臉孔埋在枕上,哽咽說:
“小燕子沒有臉見皇阿瑪!沒有臉見任何人了!”
“那麼,你預備從今以後,就蒙一牀大棉被過日子嗎?”
小燕子埋着臉不說話。
乾隆瞪着她,聲音不知不覺地柔和下來:
“給皇阿瑪打兩下,有什麼不能見人的?”說着,就伸手去把她的臉從枕頭上扭轉過來,一面摸着她的額頭,摸到滿頭滾燙,不禁大驚,“燒成這樣子,爲什麼不吃藥?爲什麼不看大夫?”
小燕子偷眼看乾隆,淚,忍不住就紛紛滾落。
“不想吃!”
“什麼叫不想吃?藥也由得你想吃才吃,不想吃就不吃嗎?”乾隆生氣地說。
“反正……遲早是會給皇阿瑪殺掉的,吃藥也是白吃!早點死了早超生!”
乾隆瞪着小燕子,看到她燒得臉龐紅紅的,眼睛裡淚汪汪,雖然痛得不能動,還是一副“要頭一顆,要命一條”的樣子,看起來真是又可憐又讓人無奈。乾隆是皇帝,所有的人對他言聽計從,他從來沒有應付過這樣的格格,竟然覺得自己有些手足無措,招架不住了。
“這是什麼話?打你幾下,你就負氣到這個程度,你的火氣也太大了吧?”他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勉強板起臉來,用力地說,“朕要你吃藥!聽到沒有?朕命令你,聽到沒有?這是‘聖旨’,聽到沒有?”便擡頭對明月彩霞吼道,“你們還不趕快去把藥重新熬過,端來給格格吃!你們兩個,會不會侍候?”
明月彩霞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連聲應着:
“喳!奴婢該死,奴婢遵命!”一面急急出房去。
乾隆見房中已無人,就收起了那股“皇上架勢”,俯身對小燕子溫柔地說:
“今天打你的時候,令妃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其實,爹和娘是一樣的!‘打在兒身,也痛在朕心’!當時,你也實在太不像樣了,你逼得朕不能不打你!你這種個性,就是會讓自己吃虧呀!現在,打過了,也就算了,不要傷心了,好好地吃藥,知道嗎?”
小燕子聽到乾隆這麼溫馨的幾句話,再也熬不住,哇的一聲,放聲痛哭了。
“別哭呀!你這是怎麼了?疼嗎?很疼嗎?”乾隆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以爲……我以爲,皇阿瑪再也不喜歡我了!”小燕子抽抽噎噎地喊。
乾隆眼中一熱,眼眶竟然有些潮溼起來。
“傻孩子,骨肉之情是天性,哪有那麼容易就失去了?”
乾隆一句“骨肉之情是天性”,讓小燕子又驚得渾身打冷戰。
乾隆見小燕子打冷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心裡實在焦急。
“怎麼?爲什麼發抖?冷嗎?朕得宣太醫來,不看傷口,總得把把脈!那個‘紫金活血丹’是救命良藥,怎麼不吃?”
小燕子又是感動,又是害怕,對乾隆真的“敬畏”極了。
“我吃藥,我待會兒馬上就吃藥,不敢不聽話了,不敢‘抗旨’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我終有一天,會讓皇阿瑪失望的……會讓皇阿瑪砍我腦袋的……”小燕子越想越怕,痛定思痛。
乾隆凝視她,納悶地說:
“朕這次真的把你嚇壞了,是不是?朕又不是暴君,怎麼會動不動就砍人腦袋呢?你爲什麼老是擔心朕會砍你腦袋呢?放心吧!朕不會的!你的腦袋還是長得很牢的!”
“可是……可是……”
“又可是什麼?”
“可是……那些規矩,我肯定學不會的……過兩天,我又會捱打的……”
乾隆見小燕子眼神悲慼,淚眼凝注,平日的神采煥發,趾高氣揚,已經完全消失無蹤,心裡就緊緊地一抽。
“唉!”他長嘆一聲,“不能要求你太多,這宮中規矩嘛,學不會,也就算了!你,把心情放寬一點吧!快快好起來,纔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小燕子眼睛驀地一亮。
“我可以不學規矩了?”
乾隆因小燕子眼睛這“一亮”,心裡也跟着“一亮”。
“是!你可以不學規矩了!”
小燕子急忙在枕上磕了一個頭,說:
“謝皇阿瑪恩典!”
乾隆深深地看着小燕子,看到她身子一動,難免痛得齜牙咧嘴,臉上又是淚,又是汗,好生狼狽。想到自己把一個生龍活虎、歡歡喜喜的女兒,折騰成這樣,他的心裡,就更加柔軟,更加心痛和後悔莫及了。
當小燕子無奈地躺在牀上養傷的時候,紫薇也陷進了一份深深的無奈裡。
紫薇沒辦法進宮,懊惱極了。所幸,知道小燕子身體逐漸復原,皇上依然寵愛,居然免除了她“學規矩”的苦差事,總算小燕子因禍得福。可是,紫薇仍然覺得惴惴不安,一天到晚,代小燕子捏把冷汗。爾康看她這麼不快樂,一連幾天,都帶她出門去。他們去了大雜院,給孩子和老人們送去了無數的東西,吃的穿的都有。柳青柳紅看到爾康對紫薇那麼小心翼翼,兩人就心知肚明瞭,許多疑問,在紫薇的難言之隱中,也都嚥下去了。
紫薇的不快樂,其實不只是爲了小燕子,也有一大部分,是爲了爾康。爾康察言觀色,將心比心,對紫薇的心事,也體會出來了。自從紫薇那天一句“我留下”,他就想了千遍萬遍,如何“留”她?越想,心裡也越亂。
這天,爾康帶她來到一個幽靜的山谷。這兒,像個世外桃源,羣山環繞,滿山蒼翠,風微微,雲淡淡,水潺潺。有條清澈的小溪,從綠樹叢中,蜿蜒而過。小溪旁,幾株桃花,開得一樹燦爛,微風一過,落英繽紛。
爾康和紫薇站在水邊,兩人迎風而立,衣袂飄飄。
“哇!怎麼有這麼美麗的地方?簡直是個仙境!”紫薇喊着。
“這是我常常來的一個地方,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幽幽谷’,是我秘密的藏身之處。小時候,每當心裡不痛快,就會到這兒來!看看山,看看水,聽着風聲,聽着鳥叫,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然後,所有的煩惱就都沒有了。今天,難得帶你出來,就忍不住要把這個好地方,跟你分享!”
“像你這樣什麼都不缺的人,也會有不痛快和煩惱嗎?”紫薇問。
“喜怒哀樂是每一個人的本能,應該沒有階級之分,大家一樣的,我當然也有我的煩惱!”
紫薇點點頭,看着山色如畫,不禁出起神來。
“你有心事!”爾康凝視她。
紫薇一笑。
“從你認識我那天開始,我就一肚子心事!”
爾康一嘆。
“本來,你只有進宮的心事,現在,又添了我!”
紫薇震動了,看看爾康,不說話。爾康緊緊地凝視她,似乎想一直看到她內心深處去,半晌,才真摯而誠懇地說:
“紫薇,有幾句心裡的話,一定要跟你說!”
紫薇點點頭。
“自從那天,我向你表明了心跡,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
紫薇專注地聽着。
“我第一句要告訴你的話是,我要定了你!”
紫微一震。
“可是,如何要你,成爲我現在最大的難題。你知道,在我這樣年齡的王孫、公子,早就成婚了,我之所以還沒成親,是因爲皇上遲遲沒有指婚!”
紫薇睜大眼睛看着爾康。
“你或者還不知道,我和爾泰的婚姻,都不操在父母手裡,而是操在皇上手裡!事實上,皇上早在五六年前,就看上了我,曾經要把六格格指給我,阿瑪和額娘心裡都有數,只等我們長大。誰知道,六格格卻生病夭折了,皇上難過得不得了,我的婚事,就這樣耽誤下來了!”
“我懂了!”紫薇輕輕地說。
爾康對紫薇搖搖頭:
“不!你沒有懂!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和爾泰,都是皇上看中的人選,因爲皇上的寵愛,就連父母,都沒有辦法爲我們的婚姻做主,更別說我們自己了!”
“我懂了!”紫薇又說,眼神裡已經透着淒涼。
“你還是沒有懂!我要說的是,不論你是格格,還是一個民間女子,不論你未來怎樣,我的心念已定,我要娶你爲妻!但是,皇上一定不會把你指給我,因爲他根本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你!這件事好像是老天開我的玩笑,我身邊有一個格格,皇上要我當額駙,我卻沒辦法告訴他,請把紫薇指給我!”
紫薇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你的心我懂了,你的意思我也懂了!一直就覺得奇怪,爲什麼你還沒成親,現在都明白了!我早就知道,你的地位和身份,一定會娶一個金枝玉葉!我也說過,我沒有奢望。爲你留下,只是情不自禁!事實上,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我第一句要告訴你的話就是,請放了我吧!”
爾康大震,變色了。
“你是什麼意思?”
“我想來想去,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一個沒有未來的‘相遇’,是一個永遠的折磨!我們結束它吧!”
爾康激動起來:
“怎麼會沒有未來?我要告訴你的就是,我們有一條艱苦的路要走,我希望你在各種惡劣的情勢下,都不要退縮!請你相信我,我的心有如日月,你一定要對我有信心!現在,皇上並沒有指什麼人給我,我左思右想,我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在指婚之前,找個機會,對皇上坦白,告訴他,我愛上了一個民間女子,請他成全。”
紫薇嚇了一跳,瞪着爾康:
“他怎麼會成全呢?他會生氣的!你千萬千萬不要說!”
“你何以見得他不會成全呢?”爾康反問,“如果他生氣,我就問他,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紫薇大大地震動了,睜大眼睛看着爾康,驚喊着說:
“你不要嚇我!你把我弄得心慌意亂了!我已經爲了小燕子,在這兒六神無主,你又說這些異想天開的話!我聽得心驚膽戰,你不能這樣做的!皇上就是皇上,他可以做的事,你不能做!何況……”她痛苦地吸了一口氣,用力地說出來,“他從來沒有‘娶過’夏雨荷!”
這句話像當頭一棒,敲得爾康一陣暈眩。是啊!乾隆對雨荷只是逢場作戲,事情過了就“風過水無痕”了。自己的舉例,實在該打!
“好好,我說得不對!我不會衝動,去將皇上的軍!怎麼辦,我再慢慢想辦法。我說了這麼多,主要就是要告訴你,我的處境,和我的決心!請你千萬千萬要相信我,要給我時間去安排一切!”
爾康說着,便伸手握住紫薇的手。
紫薇震動了一下,便矜持地、輕輕地把手抽開,難過地低下頭去。
爾康受傷了。
“怎麼?忽然把我當成毒蛇猛獸了?”
紫薇眼中含淚了。
“不是這樣,因爲你提到我娘,我想起娘臨終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那句話,她就閉目而逝了!”
“是什麼?”
“她說:‘紫薇,答應我,永遠不做第二個夏雨荷!’”
爾康大震,不由自主,退後了一步,立刻了解到紫薇那種心情,私訂終身,只怕歷史重演,步上夏雨荷的後塵。如果自己跟乾隆一樣,只有空口白話,不管多少承諾,對紫薇而言,都是一種褻瀆!
爾康凝視着紫薇,但見紫薇臨風而立,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貴與美麗。他被這樣的美麗震懾住了,不敢冒犯,只是癡癡地看着她。心中,卻暗暗地發了一個誓,除非明媒正娶,洞房花燭,否則,決不侵犯她!決不讓她變成第二個夏雨荷!
溪水潺潺,微風低唱,花自飄零水自流。
兩人默默佇立,都感到愁腸百折,體會到“情”之一字帶來的深刻痛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