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乾隆終於抽出時間,陪着太后下船,到附近的名勝去走走。同行的,當然是全員到齊。皇后和令妃帶着幾個宮女,簇擁着太后,走在後面。晴兒和皇后,跟在太后身邊,太后的神色是鬱鬱寡歡的。晴兒的神色也不好,臉色依舊惟悴,眼神也是小心翼翼的。落水再加上淋雨,她的傷風始終沒好,走一走,就忍不住咳嗽。
乾隆帶着紫薇、小燕子、永琪、爾康、簫劍等走在前面,大家東張西望,遊覽着四周景緻。乾隆興致不高,有些心不在焉。簫劍每聽到晴兒咳嗽,就轉頭看看晴兒,卻不敢交談。大家似乎都有心事,玩得有些無精打采。
福倫對乾隆介紹着:
“這九溪十八澗,並不是西湖最有名的景點,一般人都不到這兒來玩,嫌它太偏僻了!如果皇上不喜歡,咱們可以換個地方走走!”
“這兒好!朕就喜歡這兒的幽靜!”乾隆四面看看,卻打了個哈欠。
太后在後面,看到這樣無精打采的乾隆,心裡浮起沉重的隱憂和不滿,對皇后和令妃說:
“我看,皇帝這幾夜都沒睡好,雖然陪着咱們遊山玩水,一點興致都沒有,是不是每晚的節目,都排得太滿了?這兩夜,不知是誰在唱曲,那調子也太淒涼了!”
“節目好像都是孟大人安排的,”令妃趕緊回答,“皇上似乎很喜歡,臣妾也不好過問。”
“這話就不對了!”太后正色說,“這次皇帝南巡,后妃都一起來,就是想杜絕這些事,你們該過問的,居然沒有一個人過問,不是太奇怪了嗎?”
皇后和容嬤嬤交換了一個注視,皇后就不安的說:
“回老佛爺,這兩年,我吃齋唸佛,對皇上的私生活,完全不介入了!”
太后瞪着皇后,不以爲然的說:
“你好歹還是皇后,不是帶髮修行。不該問的不問,該問的,也別置身事外,個個都置身事外,誰來真正關心皇帝?”
皇后一震,太后這幾句話,還真有道理,就嚴肅的回答:
“老佛爺教訓得是!臣妾明白了!”
“到底,這幾晚,在皇帝那兒唱曲子的姑娘,是個什麼人?容嬤嬤!你有沒有去打聽一下呢?”太后再問。
“回老佛爺,奴才陪着皇后娘娘唸佛,這些事,都沒有去打聽!”
“你最好去打聽一下!”
“喳!奴才遵命!”
晴兒好羨慕小燕子和紫薇啊,她們都能走在乾隆身邊。她悄悄的去看走在前方的簫劍,正好簫劍回頭,兩人眼光一接,她的心臟猛然一跳,神思縹渺了。
太后看在眼裡,氣在心裡。
走在前面的乾隆,又打了一個哈欠,振作了一下,喊:
“小燕子!”
“皇阿瑪!”小燕子趕緊回答。
“你今天怎麼這樣安靜?”回頭看爾康和永琪,“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福倫也想提起乾隆的興致,就對爾康說:
“你們大家可以聯句作詩啊!猜謎語啊!對對子啊……”
“聯句作詩?對對子?”小燕子大驚,“那……我們還是猜謎語好了!”
乾隆勉強振作了一下:
“好!那朕就出一個謎語,你們大家猜一猜!”想了想,念着謎語,“‘黃鶴樓,魯班修,靈芝草,被人偷,騎龍乘鶴由他去,八仙過海各自休!’打一個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各自研究。永琪明白了,笑着說:“皇阿瑪!這個謎底就是‘兄弟排行他在先,年年月月他在前,孤孤單單他獨眠!’”
乾隆一笑,爾康接口:
“這個字應該是這樣:‘不在下邊,不在上邊,正在兩頭,卡在中間!’”
“唔,說得好!”乾隆讚美着,知道他們兩個都猜到了。紫薇微笑起來:
“這個字啊!‘豎看是根柱,橫看是根樑,世上數狀元,就是不成雙’!”
“你們好聰明,都猜到了!”乾隆終於有了笑容。
小燕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聽得糊里糊塗。
“我還沒猜到啊,到底是個什麼字?你們也不說謎底,每個人都念上一大串,你們是在猜謎還是在出謎呀!”
“我們用謎語回答謎語,所有我們說的,和皇阿瑪說的,都是同一個字!”永琪微笑的看着小燕子,提醒着她,“這個‘字’,‘去了帽子’就是了!”
小燕子有些明白了,拼命猜:
“這個‘字’,去了帽子,哦,我知道了,是個兒子的子字!”
“再想一想,是‘去了’,不止帽子一件啊!”
小燕子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個‘一’字啊!”
“小燕子,你實在反應太慢!”爾康技癢了,“我也說一個謎語給大家猜!”就念着謎語,“‘四個不字顛倒顛,四個八字緊相連,四個人字不相見,一個十字站中間!’打一個字!”
大家還在討論,紫薇很有默契的笑着接口:
“這個字啊!是這樣的,上看像不,下看像不,不是不上,就是不下!”
乾隆深深看了紫薇一眼,忽然閃神了,也不猜謎,怔了怔說:
“紫薇,你知道嗎?你娘以前,也很會猜謎,朕常常出謎給她猜,她總是可以猜出來!”
“是嗎?”紫薇深思的看着乾隆。此時此刻,他想到的是雨荷?
這時,小燕子很不服氣的開口了:
“這種字謎不好玩,我出個幾個謎給你們猜!‘遠看是隻狗,近看還是狗,叫它它不來,踢它它不走!’是什麼動物?記住,是個動物喲!還有一個謎,‘遠看是隻貓,近看還是貓,卻比小貓大,又比大貓小!’是什麼動物?還有一個謎,‘遠看是隻牛,近看還是牛,沒有牛犄角,站起就跌倒!’是什麼動物?”
小燕子的謎很稀奇,大家都開始猜,簫劍懷疑的問:
“你確定你的謎題出得沒問題嗎?確定有這種動物嗎?”
“沒問題!沒問題!確定有,絕對有!”
大家東猜西猜,猜不出來。
小燕子大笑說:
“你們不要再猜了,我公佈謎底吧!那隻叫不來,踢不走的狗,是‘死狗’,那隻貓是‘半大的貓’,至於牛嗎?是剛剛出生,還站不穩的‘小牛’!”
大家都笑了起來,指着小燕子又笑又罵。
乾隆也笑了笑,但是,笑着笑着,又打了一個哈欠。福倫察言觀色,急忙說:
“皇上好像累了,要不要回到船上去休息一下!”
“也好!也好!”乾隆立刻贊成。
太后聽了,實在鬱悶,好不容易出來走走,他又要上船!正在有氣的時候,小燕子奔到太后身前來了,堆着滿臉的笑,要求的說:
“老佛爺,可不可以跟您借一借晴兒?皇阿瑪要回船上去,我們還不想回去,晴兒病好了,還沒好好的遊過西湖呢,我們帶她一起去玩一玩。”
“她還沒遊過西湖?差點遊西湖遊得送了命!”太后沒好氣的說。
“我不去!我陪着老佛爺!”晴兒急忙說。
太后一聽,更加有氣,晴兒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早就看不順眼了。
“算了,你陪着我,心也不在這兒,你跟小燕子去吧!”
“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晴兒惶恐的說着,不敢答應。
“讓你去你不去!不讓你去,你偷偷的去!”太后更氣,“什麼道理嘛!去去去……不要裝模作樣了!”
晴兒猶豫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太后就直着脖子喊:
“福大人!”
福倫急忙過來。
“老佛爺有什麼吩咐?”
“請你派一個人,去海寧陳家,把知畫接來,我決定這次就帶她回宮!”太后斬釘截鐵的說。
接知畫進宮?晴兒愣了愣,知道自己在太后心裡,已經再也沒有分量了,心底浮起一陣落寞和失意。
至於小燕子,乍聽知畫要進宮,就像捱了當頭一棒,臉色驀然變白了。
乾隆回船,太后、皇后等人當然跟着回去了。
雖然太后撂下一句重話,但是,小燕子總算把晴兒留了下來。他們這年輕的六個人,總算又聚在一起了,這是火燒小船之後,大家第一次聚首。在綠樹濃蔭中,在潺潺溪聲下,雖然雲淡風清,景緻如畫,大家的神情,卻都是凝重的。紫薇拉着小燕子,埋怨的嚷:
“你爲什麼不忍一忍嘛?我還來不及拉住你,你就跑去找老佛爺了!你該知道,爲了火燒小船的事,老佛爺還一肚子氣,你幹嗎去招惹她呢?”
“都是爲了哥哥嘛!老佛爺已經答應了婚事,大家也挑明瞭,晴兒和我哥,遲早是夫妻,可是,他們兩個好像比以前還難,一句話都不能說,我看不下去呀!”她說着,就跺起腳來,“爲了這個,就要把知畫接進宮,這個‘下馬威’也太大了嘛!”
“那不是對你的‘下馬威’,是對我的!”晴兒說,“老佛爺是傷心了,覺得白疼了我,要把知畫接進宮,取代我的位置。唉!老佛爺心裡,仍然不原諒我!”
簫劍看着晴兒,一本正經的說:
“這樣也好,老佛爺遲早要面對這一天!早點找個人來取代你是對的!”
永琪聽到知畫要進宮,就心煩意亂起來,對簫劍衝口而出的說:
“好什麼好?老佛爺大概要逼着我,把知畫納爲側福晉!”
簫劍怔住了。小燕子一聽,扭頭就往前面走,永琪急忙追去。
“小燕子!小燕子!你不要又把氣往我身上出……”
小燕子轉頭看永琪,一臉的無助:
“我要怎麼辦嘛?算了,也別遊湖了,我回去背成語,背四書五經,背《列女傳》!背唐詩……”說着就掉頭,往回頭路疾走。
“現在背什麼書?”永琪又回頭追,“我們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反正,火還沒有
燒到眉毛,燒到的時候再說!反正你說過,我們都是九頭鳥,有九條命!”他拍拍小燕子的肩,豪氣的笑着,“別生氣,到時候,就是你那句話,要頭一顆,要命一條!怎麼樣?”
小燕子瞪着他,笑了。是啊,等到火燒眉毛再來着急吧!她想起什麼,就拋開了這個問題,跑到晴兒和簫劍身邊去。她一把挽住晴兒,對簫劍感性的說:
“哥哥!我們再去我們老家那兒,好不好?晴兒快要成爲方家的媳婦,我的嫂嫂了!我們應該去那兒祭拜一下,難得來杭州呀!上次,被你鬧得都沒好好看!我還要去找一找,有沒有我爹和我孃的痕跡!”
簫劍的眼神立刻陰暗了。
爾康和紫薇,都臉色一變。爾康立刻嚴重的說:
“不要去了!過去的事,最好讓它過去!憑弔只是增加傷感而已。我們幾個的行蹤,是非常引人注意的,我們還是儘早回到船上,不要節外生枝纔好!”
“爾康說的對!我們早些回去吧!”簫劍被提醒了。
晴兒卻看着簫劍,懷着無限感情的說:
“可是,我很想去憑弔你的爹孃呀!”
永琪這纔想起,小燕子的老家在杭州,想想,自己這個女婿真差勁,乾隆都帶着爾康祭雨荷,自己卻全然沒有過問小燕子的爹孃!當下,就肅然的說:
“我也很想去!如果可以祭拜,我也要祭拜岳父岳母!這次南巡,我們祭了紫薇的娘,也該祭一祭小燕子和簫劍的爹孃!”
簫劍臉色愴然,再也說不出不去的話了。
結果,大家都去了觀音廟。
六個人在菩薩面前,燃香拜菩薩。然後,六個人再燃香,去祭拜亡魂。
這番祭拜,六個人帶着不同的心情,卻都是虔誠的。爾康和紫薇,不禁默禱,希望方家的爹孃,保佑小燕子和簫劍的幸福,能夠化仇恨爲親情。簫劍不禁默禱,希望爹孃原諒他的不孝,爲了小燕子、爲了晴兒,他只能把報仇拋下。永琪和晴兒不禁默禱,感謝方家爹孃給了他們那麼好的“另一半”,抱歉不曾有機會承歡膝下。至於小燕子,她跪在那兒,虔誠叩首,嘴裡唸唸有詞:
“爹!娘!我和哥哥、永琪、晴兒、紫薇,爾康都來看你們了!我們六個人,現在真正是一家人了!爹孃,是不是你們在天上,幫我們大家牽線,讓我們幾個的生命,這樣緊緊的靠在一起?現在,你們看得到我們嗎?雖然,你們已經搬到大理去了,這兒,仍然是你們生活過的地方,也是我和哥哥出生的地方,我覺得你們的魂魄,依然在這兒!我要告訴你們,謝謝你們給了我們生命,讓我可以活得這麼快樂,這麼幸福!就算生活裡有些不如意,我們也都克服了。我好想好想你們,好遺憾沒有和你們一起生活,希望你們在天上,也和我們一樣幸福……”
小燕子說出了大家的心情,六個人,個個感動着。
太后回到船上,心裡的怒氣,仍然沒有平復。想來想去,對於晴兒這個婚事,是一百二十萬分的不滿。當初小燕子嫁給五阿哥,她就該做一件事,卻因循苟且的耽誤了。那時想,五阿哥是皇子,可以娶無數的妻室,就算有一個出身不好,還可以找其他的名門閨秀,對小燕子的出身,就馬馬虎虎了。但是,晴兒不一樣。晴兒是女子,必須“從一而終”。好,是這個人,不好,也是這個人。太后看簫劍,不知怎的,就是“疑雲重重”。所以,就在“火燒小船”的事件以後,她已經命令自己的親信高庸,去打聽有關方淮的事蹟。“方淮,杭州望族”。這是太后僅有的資料。既然是“望族”,又在“杭州”,這個人總該有些遺蹟吧!
回到船上,立刻召見高庸。高庸甩袖下跪。
“老佛爺,奴才已經打聽過了!”
太后對宮女們揮揮手,宮女退下。
“打聽的結果如何?船艙裡只有我,可以放心說話!”
“回老佛爺,奴才調查了好多資料,這二十幾年前的事,實在很難查。可是,所有的資料裡,都查不到‘方淮’這個人!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如果說他曾經是杭州的大家族,什麼書香世家之類,那是不可能的!”
太后臉色一變,嚴重的說:
“高庸!你不要像上次調査紫薇的身世一樣,把作僞證的人也帶回宮了,這次,我要一個確實的答案!不能有絲毫的懷疑和牽強附會!我要知道這個簫劍到底是什麼來歷?和小燕子是不是親兄妹?你說,這個方淮不存在,那怎麼可能?再去調査清楚!把二十幾年前,杭州所有姓方的人,全部資料都查一遍!我不信,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喳!奴才遵命!再去調查!”
“你查清楚了再回北京!千萬不要讓皇上和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喳!”高庸甩袖後退,“奴才馬上去辦!”
高庸走了,太后陷進深深的疑惑裡。沒有“方淮”這個人?這是怎麼回事?她擡頭,看着船窗外的西湖沉思。這一看,就看到一羣鶯鶯燕燕,簇擁着夏盈盈,正走上了乾隆的龍船。太后的心,頓時沉進了地底。
夏盈盈上了龍船,乾隆早已親自迎了過來。盈盈帶着美女們,請下安去:
“盈盈叩見皇上!皇上吉祥!”
“盈盈,不要多禮了!”乾隆寵愛的看着她,關心的問,“昨晚回去已經晚了,睡夠沒有?”
她站起身子,輕聲嘆息,低語:
“幾乎沒睡。”
乾隆一震,衝口而出:
“朕也沒睡!”
兩人就相對注視,千言萬語,盡在無言中。美女們坐下,開始調絃,奏起優美而輕柔的音樂。宮女們奉茶,送上各色小點心。
乾隆深深的看着她,說:
“今天,朕和老佛爺、格格、阿哥們去遊山玩水,大家猜謎語,這本來是朕最有興趣的事,結果,你知道嗎?朕一點情緒都沒有,腦子裡淨是你,實在等不到晚上,只好回船,讓孟大人把你接來!”
盈盈點點頭。乾隆就柔聲的,充滿感情的問:
“你呢?有沒有很想看到朕呢?”
力不從心她迎視着他的目光,輕聲的回答:
“盈盈不想。”
“不想?”乾隆大失所望,“你真的不想?”
“盈盈不敢想,想又怎樣呢?”她的聲音低柔而清晰,“過幾天,皇上就回北京了,我只是第二個夏雨荷而已。不想比較好,等皇上走了,我還是以前的夏盈盈。”
乾隆震動了,他忍不住深深的凝視她。
“第二個夏雨荷?”他頓感滿腹悽然,“不!我不會再讓你變成夏雨荷。”說着,就忘形的去拉她的手,動情的說,“既然不想,爲什麼睡不着?”
她輕輕一抽,抽出自己的手來,睫毛低垂了下去,面頰緋紅起來:
“有些事情,就是不由自主嘛!如果能夠‘不想’就‘不想’,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她坦率的招認了。
乾隆心中怦然而動,見她眼中有情,眉端帶怯,雙頰更是嫣紅如醉,就愛極的說:
“今晚,朕不準備送你回去了!”
“皇上!”她吃驚的擡起頭來,眼中的情,立刻被一團正氣所取代,“請不要這樣,還是讓我維持我的原則吧!我滄落在風塵之中,本來沒有資格談操守名節,可是,我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自尊,請不要勉強我!”她注視乾隆,一笑,“您說,您最喜歡猜謎,我碰巧知道一個謎語,說給皇上聽!”
乾隆呆呆的看着她,說不出的眷戀。她就清脆而清楚的念出了謎語:
“下珠簾焚香去卜卦,問蒼天人兒落在誰家?恨玉郎全無一點直心話,欲罷不能罷,吾把口來啞,論交情不差,染成皁難講一句清白話,分明一對好鴛鴦,卻被刀割下,拋得奴力盡才又乏,細思量,心與口都是假!”她再一笑,“猜十個字!”
乾隆驚跳起來,瞪着她:
“這是朕做的數字謎,當初朕和雨荷猜謎時寫的!你怎麼知道?”
“皇上,這謎寫得太好,很多人都知道,不是隻有我知道!謎底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對我而言,是十種無奈呀!我很怕,這謎題裡的字字句句,都會變成我的寫照!”
原來,她藉着乾隆的謎語,抒發着自己的心情。乾隆看着這樣聰明的女子,完全怔住了。
同一時間,皇后正在隔壁船上,虔誠的上香。容嬤嬤匆匆的走了進來,揮手屏退了侍候的宮女們,上前對皇后輕聲說:
“皇后,這事不妙,那個姑娘名叫夏盈盈,在杭州大大有名,是個青樓女子!現在,她就在皇上的船上!”
皇后大震,不相信的問:
“青樓女子?皇上再怎麼荒唐,也不至於迷戀青樓女子!”就一把抓住容嬤嬤的手,急急的說道,“這事不能告訴老佛爺,咱們得瞞着,老佛爺會氣死的!已經有一個晴兒,讓老佛爺慪到極點,再來這件事,老佛爺怎麼承受?”
“就怕瞞不住呀!老佛爺指名要我去打聽,我怎麼能不回報呢?”
皇后着急的在船艙內走來走去。
“青樓女子?什麼青樓?是誰引見的?”
“是翠雲閣的姑娘,那個翠雲閣,是杭州最大的銷魂窩,裡面有上百位姑娘,聽說個個都是花容月貌,能作詩能唱曲。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位夏盈盈了!小桂子說,皇上是聽到她唱曲,硬把她叫到船上去的,並沒有任何人安排!奴才想,大概不是這麼簡單吧!這裡面一定有文章!”
皇后越想越不安,跌坐在椅子裡,氣急敗壞起來:
“山東賑災,一路上老百姓山呼萬歲,感激涕零!皇上的仁心和德政,人盡皆知。難道,這份仁心德政,要毀在西湖一個青樓女子身上嗎?”她一唬的站起身來,“老佛爺今天教訓得是!該管的就要管,我畢竟是皇后!你聽,大白天,他們還在飲酒作樂……容嬤嬤,我們去見皇上和那個夏盈盈!”
容嬤嬤心驚膽戰,拉住皇后:
“不不!不行呀!娘娘,咱們再考慮一下好不好?這個姑娘,和皇上認識,才只有幾天,就算迷戀’,也沒辦法深入的!我們還是去稟告老佛爺,大家提前離開杭州吧!只要離開了杭州,這件事就自然而然的結束了,皇上總不能把青樓女子帶進宮的!”她着急的看着皇后,“娘娘,你多年以來,已經不問世事,就把這個難題,交給老佛爺吧!她是皇上的額娘,說話比你有分量呀!”
皇后點頭,正色說:
“那麼,我們馬上去見老佛爺!”
乾隆完全不知道,皇后太后那兒,暗潮洶涌。他正沉迷在夏盈盈的詩情畫意裡。自從失去了夏雨荷,他就再也沒有從任何女子身上,領略過“詩情畫意”這四個字。只有紫薇,配得上這四個字。現在,他的面前,又出現一位夏盈盈,恍如雨荷再世。龍船上,一片溫馨的氣氛。美女們彈奏着樂器,宮女們環侍,船艙裡飄着薰香,船艙外波光粼粼,一切美好得如詩如夢。盈盈撥弄着琴絃,目不轉睛的凝視着乾隆,說:
“皇上!您好才情,可以作出那麼好的數字謎。聽說以前,有個女子,因爲思念久別不歸丈夫,曾經寫過一首數字歌,從一數到千萬,再從千萬數回到一,不知道皇上聽過沒有?”
“真有這‘數字歌’嗎?朕沒聽說過!願意唱給朕聽嗎?”
“我念給皇上聽!”盈盈就柔聲念着,“一別之後,二地懸念,只說是三四月,已過了五六年。七絃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繫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倚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兒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匆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斷了線!唉,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爲女來我爲男!”
盈盈唸完,乾隆震動已極的看着她,心底,是一片惻然。
“朕明白了,你千方百計要朕瞭解,你最怕的,是兩地相思!數字謎,數字歌,朕都聽清楚了……”他一把就拉起她的手握着,這次,盈盈不再掙扎,“盈盈,朕不會辜負你!朕曾經辜負過雨荷,當時雨荷的千思萬想,朕也借你的口,聽明白了!這種事,絕對不會在朕身上重演!盈盈,你願意跟朕回宮嗎?”
盈盈還沒回答,船艙外,陡然傳來侍衛大聲的通報:
“老佛爺駕到!皇后娘娘到!”
乾隆大驚失色,急忙跳起身子。
盈盈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太后已經帶着皇后和容嬤嬤,大步進了船艙。
宮女們、美女們全部驚惶起立,請下安去,喊着:
“老佛爺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乾隆迎上前去,震驚的說:
“老佛爺,您怎麼過來了?”就轉頭喊,“盈盈,過來見過老佛爺和皇后!”
盈盈放下琴,走上前去,對着太后和皇后下拜。
“盈盈叩見老佛爺,皇后娘娘!”
太后一臉嚴肅,兩眼冒着火,嚴厲的問:
“你就是夏盈盈?”
“是!”太后的疾言厲色,讓盈盈驚惶失措了。
太后瞪着她,厲聲的、命令的說:
“帶着你的琴,你的那些鶯鶯燕燕,立刻下船去!以後,也不許到這兒來,你那些淫詞豔曲,留着去引誘其他的客人,讓皇上清靜清靜!”她用力一指,指着船艙的門,“馬上走!”
盈盈再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頓時如遭雷擊,踉蹌一退。
乾隆更沒料到有這種事,立刻又急又氣,驚喊:
“皇額娘!這是朕私人的事,請皇額娘不要插手!”
太后怒視乾隆,義正詞嚴:
“我怎能不插手?自從到了杭州,皇帝把百姓都忘了!山東一路賑災,皇帝忘了嗎?災民悽慘的情況,皇帝忘了嗎?爲了這個青樓女子,夜夜笙歌,讓杭州的官員百姓,怎樣評價皇帝?我是太后,不能不管!”說着,又掉頭怒視盈盈,“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走?難道要我叫侍衛把你押走嗎?”
盈盈臉色慘白,也不行禮,掉頭就走。
乾隆在急怒之中,幾乎失去理智,大喊:
“盈盈!不許走!”他不能罵太后,擡頭怒視着皇后,氣極的嚷,“都是你去老佛爺那兒搬弄是非,是不是?我真後悔把你帶到杭州來!你是天下第一妒婦!”
皇后一個踉蹌,幾乎暈倒,容嬤嬤急忙扶住。
“萬歲爺!您怎能這樣冤枉娘娘?您的私事,娘娘早已抽身,什麼都不過問了……”容嬤嬤護主心切,忘了自己的身份,淒厲而悲憤的喊。
“這兒哪裡有你說話的餘地?你是什麼東西?朕早就該砍了你的腦袋,你住口!”乾隆指着容嬤嬤,厲聲大喝。
容嬤嬤含淚住口,皇后滿臉悲搶。太后氣得發抖,厲聲說:
“皇帝!你是不是也想砍了我的腦袋?”
“皇額娘!”乾隆震驚而痛楚的接口,“你爲什麼要說這麼嚴重的話?你也給兒子留點退路好不好?朕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呀!”
這時,盈盈對着乾隆,一跪落地,悽然擡頭,語氣鏗然的說:
“皇上的一番錯愛,盈盈永遠銘記在心,從此永別了!”她掉頭看太后,眼神悲涼,語氣堅定,“盈盈既不是大家閨秀,也不是金枝玉葉,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對皇上,只是萍水相逢,如果不是一番知遇之感,盈盈絕對不會上這條船!在盈盈心裡,他不是一個皇帝,只是一個悼念舊情的男子!現在,盈盈更加明白了,這‘皇帝’二字,簡直悲哀!難怪夏雨荷,會由一而到千萬,由千萬而到一,最後只留下一杯黃土!盈盈生怕步上雨荷的後塵,今天,老佛爺不趕我,我也要走了!”
盈盈說完,起立,毅然往船艙外走去。乾隆急呼:
“盈盈!朕要封你爲貴妃,帶你回宮去!不要走!”
此話一出,太后、皇后、容嬤嬤都大驚失色。
盈盈停了停步,回頭看乾隆,再福了一福:
“皇上的好意,盈盈心領了!皇宮那個地方,有老佛爺,有皇后,還有許多嬪妃,不差一個盈盈,我不去了!”
說完,她昂頭挺胸,急步下船去。所有的美女,也都匆匆請安,追隨她而去。
“盈盈!盈盈……”乾隆大叫。
盈盈充耳不聞,頭也不回的走了。乾隆心中一痛,竟然忘形的,急步追下船去。侍衛們一呆,趕緊跟着乾隆上岸,生怕他有閃失。
碼頭上,這真是一番“奇景”。只見盈盈滿臉悲憤之色,帶着美女們,急步向前走。而一國之尊的乾隆,卻跟在後面急追,許多太監侍衛,打傘的打傘,拿華蓋的拿華蓋,手忙腳亂的追在後面。
“盈盈!你站住!你讓朕這樣追在你後面,成何體統?”乾隆喊着。
“皇上,免得‘不成體統’,請回!”盈盈毫不留情。
乾隆一急,一步躥上前去,越過了盈盈,攔在她面前。到底,乾隆是練武的底子,身手還是高人一等的。只是,平常有人保護着,沒有什麼機會用。
盈盈看到乾隆飛躍到自己面前,一羣侍衛,跟着飛躍在乾隆身後,自己竟被團團包圍了。她被迫止步,悲憤的眸子,燃燒着火焰,瞪着乾隆。
“皇上!旁邊就是西湖,如果皇上再逼我,我馬上就跳下去!”
“你不要這樣激烈好不好?”乾隆着急的說,“朕已經說了,要封你爲貴妃,君無戲言!你跟朕回船去,朕馬上安排典禮,就在杭州加封,讓你風風光光成爲朕的人,再厚賞你的義父義母,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
“皇上厚愛,盈盈承受不起!”
“朕讓你承受,你有什麼承受不起?”乾隆一急,大聲問。
這時,爾康、永琪、紫薇、小燕子、晴兒、簫劍聯袂歸來。大家看到這種狀況,驚愕不已,急忙對乾隆行禮。
“皇阿瑪吉祥!”
“你們來得正好,趕緊參見朕的新貴妃!”乾隆像發現救兵一樣,尤其看到紫薇。這件事,就算全天下都不瞭解,紫薇一定會了解。他急促的說:“她也姓夏,暫時稱爲夏妃吧!”
衆人大驚,全部睜大了眼睛。
“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不要行禮。
盈盈看看永琪等人,又看看乾隆,悽然一笑。
“盈盈只是青樓女子,哪裡有資格被封爲貴妃?皇上,請允許盈盈離去!”
“朕不許!”乾隆又氣又急,回頭喊,“來人呀!”
侍衛們一擁而上。
乾隆指着盈盈,對侍衛們說:
“把盈盈姑娘,帶回朕的船上!沒有朕的允許,不許離去!”
“喳!”
侍衛就上前,簇擁着盈盈。
盈盈一看,走不掉了,就對乾隆深深一福,嘆了口氣,說道:
“皇上!剛剛在船裡,老佛爺說了那麼重的話,我在這種情形下,再回到船上,您要我情何以堪?不如放我回家去,如果皇上有任何打算,也需要時間,不是馬上可以有定論的!皇上再仔細想想,讓盈盈也能夠仔細考量。這樣才公平呀!”
乾隆一聽,盈盈說的合情合理,生怕逼迫太急,會生出意外來,就對侍衛們說:
“你們大家,保護盈盈姑娘回家,如果盈盈姑娘有絲毫閃失,朕要你們的腦袋!”
“喳!奴才遵旨!”侍衛們趕緊領旨。
“那麼,朕讓你先回去!”乾隆深深的看着盈盈,語氣懇切,“朕把這兒的問題解決了,就來接你!到時候,不要推三阻四!”
“是!”
盈盈一嘆,在侍衛的簇擁下,翩翩而去了。
乾隆這才轉身,大步回龍船去。
在一旁的紫薇、小燕子、永琪、爾康、晴兒、簫劍等人,全部看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