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宅的地牢顯然已經閒置了很久了,地上隱約可見的血跡斑斑記錄着它曾經不爲人知的故事。雖然是地牢,但通風做得倒是不錯,除了因爲常年閒置而留下的灰塵味,倒也沒有什麼難聞的味道。
蘇玥給自己搬了個椅子,就坐在女子的對面,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她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良安晏出去叫了羅宅的幾個男丁一起挑了幾擔水進來,接着也就乖乖呆在一邊去了。三個男人各懷所思地看着蘇玥,對她的舉動既驚又疑。
蘇玥在刺客女手上劃的那道傷口根本只能算是刮傷,一點血都沒流,仔細看,只能算是滲出了些血絲,和蘇玥所說的“放血”的標準還是相差很多的。
這倒可以解釋爲什麼要蒙刺客女的眼睛了,不過,這也沒法致命啊,難不成光是嚇她?良安晏環顧了四周掛着的各式刑具,有很多他都只聞過其名,未曾見過真的呢,心裡總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可惜,蘇玥似乎並不想用這些,可惜了……
蘇玥在刺客女面前安安靜靜地坐了很久,纔開口問道:“誰派你來的?”
因這長久的靜默和所謂的“放血”,刺客女心裡的不安被擴大了好幾倍,此刻突然聽到蘇玥的聲音竟然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她也不敢輕易表露任何情緒,閉緊嘴巴,不肯吐一個字。
如今命懸一線,恐怕今日難逃一死,她滿腦子想着逃生的可能性和自殺的方法。藏在牙根的毒藥早就被印辰天在路上卸了去,全身被綁得死緊,除了咬舌自盡似乎別無他法。
眼睛被蒙着,她只能通過聲音來辨別身邊的動靜,作爲遠程弓箭手,她很敏感地覺察到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除此之外,她其實什麼都聽不到,腳邊不斷地傳來她的血滴入鐵桶的聲音,那滴滴答答的聲音彷彿被放大了無數倍,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迴響,餘音陣陣,像是一把小錘子一下下敲打着她的小心臟,一下不疼,直到千瘡百孔,回天乏術。
她第一次感覺,原來真的有一種方法,明明不疼卻能讓人感覺比用刑還痛苦的存在,那是一種心靈的煎熬。她在想,她的血夠流多久,難道今天的死法就是把她的血流盡?那要多久呢?她還真不知道把一個人的血放完需要多久。
又是一片靜默,她不回答,蘇玥也不追問,故意等了很久才又開口:“我有一個喝血的朋友,正好過兩天要去看她,正愁不知道帶什麼去好呢,沒想到你就送上門來了,也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了,真謝謝你。放心,不會放你很多血的,具體多少也得看你有多少誠意,我這人還是挺講道理的。”
本以爲刺客女會繼續閉嘴不言,沒想到她比想象中的要經不住嚇。蘇玥的話音剛落,她猛地對着蘇玥的方向呸了一聲:“說的不會是你自己吧?喝血?怪不得那麼孽障、倒黴,就是遭報應的!別以爲我怕你,我本就小人物一個,我什麼都不怕,不就是死麼!”
蘇玥細眉一挑,也不生氣,調侃道:“喲,還真有不怕死的小人物。是啊,不就是死麼,但死法可是有很多種的,你那麼想死,我倒是可以給你留個全屍,回頭記得給我跟閻王老爺問個好。”
蘇玥可不信她就是個小人物的鬼話,就從她眼底迸發的恨意,那就不是一般小嘍囉可能有的眼神。要不是她自己或是親人和蘇玥有什麼直接的深仇大恨,那是不可能的。
刺客女又狠狠呸了一聲,惡狠狠道:“我會讓閻王老爺早點接你來陪我的。”
“我跟閻王老爺的關係是你能隨意挑撥的?閻王老爺三千陰壽的時候,我還去給他老爺子送賀禮了呢。”
“你胡說八道什麼?”刺客女腦海中浮現剛纔所看到的那朵憑空消失的花,嘴上雖說不信,心裡卻也是信了七八成,從她慘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
蘇玥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踢了踢她腳邊的一隻鐵桶,故意發出水晃動的聲音,那水其實是一早就在裡頭的,當然刺客女是不知道的。她戲謔地說:“喲,小半桶血了,加油加油!”
這時,已經適應當前情況的良安晏也走到刺客女被綁的地方,看了一眼蘇玥,看了一眼刺客女,笑了笑,說:“你不會是要討好那誰吧?這點血哪裡夠?”
蘇玥見良安晏對她眨了眨眼,頓時領悟他是來配合她的,添油加醋這種事,她喜歡。以一種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良安晏,蘇玥莞爾一笑:“意思意思就行了唄,哪有那麼多血孝敬她?”
誰知,刺客女聽到良安晏的聲音,突然激動了起來,用盡了全身力氣開始掙扎,這麼久都堅強地毫不妥協的她,在此刻,蘇玥卻看到,蒙着她眼睛的布條竟滲出點點的淚液。
看不見她的眼睛,蘇玥就沒法知道她心底的想法,而此刻她又不能摘下那條布巾,她還不想前功盡棄。
蘇玥驚異地看着良安晏,用眼神向他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和他有關?別說蘇玥,良安晏也是一驚,上前毫不憐惜地掰過女子的臉,細細端詳後,鄭重地對蘇玥搖頭,他真的不認識她。
這個眼神給蘇玥打了一劑安神藥,不知道爲什麼,她很不希望此事和良安晏有關。女人恨女人,除了殺父之仇外,她能想到的只剩下情殺了。這麼有水準的情敵,說明男的也不差,要是這個男人是良安晏……蘇玥驀地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她再街上看到那個想娶小妾的男人一樣,讓她煩躁不已。
蘇玥突然想起,她忘記問琉星,爲什麼她會有這種反應了,回頭一定要問清楚,不然真的會讓她寢食難安。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擊打聲,蘇玥回頭,就見被扇了個耳光的刺客女臉歪在一邊,不甘心地喘氣,鮮紅的血絲從嘴角滲出。
這一下,可真不輕。
蘇玥有些責怪地看向良安晏:“怎麼那麼沒輕沒重的?”
良安晏兩手一攤,無辜地說:“她要咬舌自殺,我當然不能手下留情。”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這丫居然敢陷害他?沒扇死丫那算是輕的了。
刺客女此時腦袋嗡嗡直響,好一會纔回過神,在心裡已經把良安晏祖上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嘴上卻是楚楚可憐:“良?你真忍心!”
這聲聽似哀怨的抱怨在蘇玥的心頭點上了一把火,迅速蔓延燃燒起來:“來人,給她拔掉兩顆牙,待會每隔半柱香的時間就再拔一顆。”
幾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一場眼神角逐,誰也不肯上前。蘇玥看着今天一直任勞任怨的良安晏,對方忙擺手:“我怕我心一狠,一命嗚呼了。”
蘇玥回頭,印辰天沒等蘇玥看過來就直接拒絕:“我怕髒,這種事兒可別找我。”
蘇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將視線掃向漠然。
漠然避無可避,很不樂意地走了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良安晏身上取了一把飛刀,上前捏住刺客女的下巴,隨意兩下,利索地卸了她兩顆牙。哎,他什麼時候淪落到做這種事的地步了?
刺客女被卸了牙,那慘叫聲震得蘇玥耳膜都有些發疼。
剛纔挑水進來的家僕有兩個沒走,因爲常年都在這宅子裡過着安逸的生活,從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如今那麼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刑訊逼供,其中一個忍不住開始反胃。
印辰天聽着這要吐不吐的聲音,頓時覺得自己的胃也翻騰起來,忙打發那倆小廝:“沒事趕緊出去!”
蘇玥見刺客女的意志力被消磨地差不多了,終於又開始審問:“說,是誰派你來的?”
刺客女確實被折磨地不輕,明明至今也不過是拔了兩顆牙而已,卻不比十大酷刑好一些,意識漸漸有些混亂:“呵呵,別以爲自己多聰明,猜不出來吧,不告訴你!哈哈哈哈!有些人傻了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哈哈哈哈!”
一輩子?能和蘇玥談得上一輩子的人可並不多,該死的都死了,沒死的都是暫時不能動或動不了的。蘇玥眉心微微一動,問道:“你說的不會是……今天早上來我院子的那個人吧?”
刺客女明顯一愣,但很快又回過神,用哈哈大笑來掩蓋她一時的慌張:“你看見了?哈哈,她說你眼神不好,沒看清是不是?哈哈哈!休想到我這裡套出話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哈哈哈!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儘管刺客女已經掩飾地很快了,但蘇玥是誰,最擅察言觀色,敏銳地捕捉到了她一時的慌張。原來,她也不是沒有弱點的。
而她,居然連她眼神不好這件事都知道,不得不讓蘇玥暗暗心驚。這件事她本以爲只有她和琉星知道呢,沒想到知情者會出現第三個人。有第三個就有可能會有第四個第五個,她可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她的弱點,尤其這裡三個和外界無論哪一方都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男人,她不準備讓他們知道。
心裡儘管波濤洶涌,爲了掩飾,她面上只能繼續假裝不動聲色,不經意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每看清?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你也敢信?你說的是一直在我身邊的那位麼?我還真是小瞧他了,讓他跟在我身邊那麼多年。不過,沒關係,反正人已經抓着了,我的人生才過了小半輩子呢,這點虧還是吃得的,就是這人……可惜了。”
刺客女頓時像是被抓住小辮子似的激動起來:“你把她怎麼樣了?”
“也算那麼多年感情,我能把她怎麼樣呢?”蘇玥在刺客女周圍慢悠悠地轉了一圈,沉默了片刻後,問道,“或者你更想知道,我會不會把軒轅烈怎麼樣?”
刺客女整個人一顫,忙反駁:“你胡說八道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蘇玥,各自在心裡把日後對軒轅烈和云溪國的計劃統統打亂重寫。
三個人都知道,云溪這次是踢到鐵板了。蘇玥是誰?且不說她本身具有的實力無人得知,就她身後千絲萬縷的關係,誰要得罪了她,如果沒有必死的決心,怎麼敢出手?
得罪了蘇玥,第一個得罪的可是太子,太子的暴虐無道,這天下無人出其右;而良安晏,作爲常年大隱隱於市的良家的家主,更是沒人摸得清他的底線;至於皇上,就算是爲了金盛近兩年的安康,恐怕也不會輕饒了得罪蘇玥的人。
他們可只要把他安全送回去就行了,至於送回去以後……呵呵……
每個人都在心底爲軒轅烈默哀,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