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爲止,包括馬雲祿在內,女郎官只有十一個人。大多如呂小環一樣,年齡偏小,還是半大孩子。真正成年的不是已經嫁人了,就是不願意拋頭露面,丟人現眼。
這些半大孩子願意成爲女郎官,本來就有玩耍的成份,真正把這件事當真的沒幾個。
馬雲祿也許是唯一的。
這也是劉協要找馬雲祿來談談理想和人生的原因之一。
馬雲祿說了很多,其中有一點引起了劉協的注意。
雖說女子郎官訓練也很刻苦,射藝、矛法、騎術都不遜色於男子,但在體力上的不足依然不可忽視。各自訓練的時候或許看不出差異,真正較量起來卻一目瞭然。
比如開弓,包括馬雲祿在內,都不具備開強弓的能力。
再比如持矛衝鋒,精準度沒問題,力量卻不足。如果是對衝,女子更需要技巧的協助,才能將對手的矛格開,刺入對方的胸腹。即使能夠得手,也可能因爲力量不足,無法破甲,造成貫通傷。
諸如此類的小細節舉不勝舉,讓馬雲祿很無奈。
她的解決辦法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兵法上,不以鬥將爲目標。
應該說,這的確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但劉協卻清楚,有時候看起很明智的選擇只是短視,是投機取巧,真正的進步卻是來自於知難而進,愚公移山一般的笨功夫。
除非進入火器時代,否則體力就是橫亙在男女之間的一道屏障。
“朕以爲你不必急着放棄。”劉協說道:“男女之間的體力有差距,卻並非不可解決。”
“陛下有辦法?”
劉協點點頭,卻沒有急着回答馬雲祿的問題。“你覺得體力大小,與哪些因素有關?”
馬雲祿稍微想了想。“一是先天的身材,俗話說得好,身大力不虧。二是飲食,吃飽了纔有力氣。三是訓練,經常訓練可以提高力量。就算男子,如果不訓練,體力也不強。”
“那先天的身材又與哪些因素有關?”
“這個……”馬雲祿有些糊塗了。在她看來,先天的就是先天的,不可更改的,能和什麼有關?
“一個人能長多高,至少和兩方面的因素有關。一是父母的稟賦。比如你們兄妹能有過人的武力,就和令尊的高大健壯有很大關係。而令尊的高大健壯,既有扶風馬氏的種性強韌,也有羌人的特殊體質有關。兩者結合,纔有令尊這般雄偉。”
馬雲祿盯着劉協,欲言又止。她的祖母是羌女,但這並不是榮耀,相反卻是一個恥辱,她們一家人並不願意提起這件事。
但天子顯然沒有嘲諷的意思,看起來很真誠。
“陛下,羌人……有什麼特殊之處?”
劉協有些詫異,隨即啞然失笑。
“你祖母是隴西羌吧?”
“是……是的。”
“家在深山之中?”
“是。”
“那些深山中是不是很少有外人,普通人去了之後,是不是常常覺得氣短?”
馬雲祿的眼神越來越驚訝。“陛下,你怎麼也知道這些……”
劉協笑笑。
最近他和賈詡、馬騰多次研討過涼州的形勢,隴西自然也在他的關注之列。賈詡、馬騰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在他的眼裡卻是一覽無餘。
隴西是漢藏交匯之處,青藏高原的邊緣,山區的海拔已經在四千米以上,比他們如今所在的蒙古高原高出兩千米。
羌在漢藏之間,在這種環境裡生活的羌人,體質上更接近於藏族。最典型的一個特徵就是血液的攜氧能力更強,在激烈運動的時候更有優勢。
扶風馬家出自馬援,本來就是身材高大強壯的先天優勢,再融入羌人的基因,纔有了馬騰這種既有爆發力,又有耐力的良好體質,從普通一卒殺到如今的位置。
馬超能成爲羌人口中的天將軍,也和他的先天體質分不開。
馬雲祿能成爲女郎官的大姐頭,能和不少男郎官一較高下,同樣和她的先天體質有關。
但這樣的理論,就算他肯解釋給馬雲祿聽,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得清楚的,而且馬雲祿也未必聽得懂,說不定又會扯出其他的問題來。
“除了父母的稟賦遺傳,兒時能時有充足的食物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影響因素。很多人瘦小,是因爲兒時沒有足夠的食物所致。如果能保證食物,讓他們吃飽吃好,大多數人都能長到七尺五寸以上。”
馬雲祿瞪大了眼睛。
她相信飲食能影響人的身高,富貴人家的孩子大多要比窮人的孩子高大,這是事實。但要說每個人都能長到七尺五寸以上,她覺得還是太誇張了。
“你不相信?”
“呃……”馬雲祿尷尬地搖搖頭。
“沒關係,再過二三十年,你就會明白的。”劉協輕描淡寫的擺擺手。“眼下先說最現實的問題,你身高七尺五寸,對付一個七尺以下的男子,有問題嗎?”
“沒問題。”馬雲祿自信的點點頭。這是多次比試驗證過的。除了趙雲、閻行等幾個高手,她不懼散騎、羽林騎中的任何一個騎士。
“從涼州招募一千身高七尺五寸以上的年輕女子,有沒有問題?”
馬雲祿想了想,再次點頭。招募這麼多身材高大的女子有難度,但並非辦不到。
“如果你統領的是這樣的一千女郎官,還會擔心體力不足嗎?”
馬雲祿沒說話,眼中卻露出難以抑制的神采,整個人都似乎在發光。
“可……可是,臣養不起這麼多部曲。”
劉協哭笑不得。這些涼州人,下意識地都有養部曲的觀念。
“朝廷養兵,任你爲將,又何須你自養。”劉協淡淡地說道。
馬雲祿自知失言,連忙請罪。
“你看,體力問題並非無法解決的問題。二三十年,若大漢安康,人人都能衣食無憂,新長成的少年更加高大健壯,也許挑一萬女子爲騎士也不難。可是有些問題,卻是你眼下還沒考慮到的。”
“還請陛下明示。”
“軍旅艱苦,一旦交戰,難免有所損傷。”劉協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你可曾想過,萬一被俘,會是什麼結果?”
馬雲祿脫口而出。“陛下,在涼州,這樣的事幾乎年年有。也正因爲如此,臣才覺得女子也應該習武從軍。一旦有敵來襲,不至於全無還手之力。敵人可不會因爲你不反抗就饒你一命。”
劉協一怔。這個答案似乎在哪兒聽過,就是想不起來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着手準備吧。沒有一千,先徵三五百人也行。朕很想看看,你能不能擔當起這個重任。”
“唯!”馬雲祿心潮澎湃,躬身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