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宮爲聖人道場,坐落於這天地的不可知之地,除非是聖人願意你拜見,否則,不可能有人找到聖人道場的所在。
從外面看過去,女媧宮這聖人道場的狀況,就和如今風雨凋零的妖族近似。
古老無比的宮門之外,是一卷斷裂的旗幡,其上一個發黑的妖字。
旗幡隨風招展,站在這旗幡面前,佘鈺能夠察覺得到圍繞在那旗幡四周,不可揣度的法陣,以及源自於那旗幡的感召。
旗幡當中,還有一個一個混沌的,令佘鈺熟悉無比的氣息,若隱若現。
這是天庭那些隕落於這終末之戰的太乙妖聖們殘存的意識,或者說記憶,在聖人的手段下,一點一點的被重新凝聚出來,等着重現於世間。
宮門口,一個白衣的清冷少女,正等候於此。
是玉瓏。
“拜見陛下,聖人正在宮中。”
佘鈺跟着玉瓏踏進這女媧宮。
其中沒有絲毫的轉折廊檐,亦不曾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勝景之類,佘鈺只是和玉瓏一起,推門而入,然後,就出現在了這女媧的面前。
這大概是女媧清修的所在,裝飾及其簡單,四面有銅燈,等下有帷幔,帷幔當中,籠着一方祭壇,祭壇面前,是一個鵝黃衣衫的女子。
這鵝黃衣衫的女子,自然就是女媧,而那祭壇所拜祭的,當然就是伏羲。
佘鈺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女媧身上。
女媧的身上,有一種令佘鈺很熟悉的氣機,但這氣機越是熟悉,佘鈺心中的疑惑,就越發的難以抑制。
佘鈺察覺得很分明,女媧身上的氣機,是大戰之後留下來的特有的氣機,而且是那種不留餘地的生死之戰,纔會留下這種氣機來,如今的妖族當中,絕大多數的妖靈,比如衆位妖聖,比如西王素月的身上,都有這種氣機的存在。
除開這氣機之外,還有一種莫名的,充滿了生機的芬芳,在這宮殿當中瀰漫着。
“勾陳,拜見媧聖陛下。”一眼之後,佘鈺就朝着面前之人,低下頭顱道。
“我等血脈之親,何必如此生分。”女媧的聲音響起,聲音當中,有着難掩的悲慼。
“縱觀天地,唯一的親人,也就你我了。”
“長兄。”
佘鈺這才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女媧和女媧身邊的那祭壇。
那祭壇佈置的簡單務必,三尺見方,左右各有香燭,中間一個牌位,刻着一個‘羲’字,這排位的面前,香燭凝聚出來的元氣,與此混成一團,緩緩的翻涌着。
“羲他……”佘鈺往前兩步,朝着那祭壇拜下。
“怕是回不來了。”女媧聲音當中的悲慼,越發的濃烈。
“這怎麼可能!”
“連無所不能的大羅偉力,都無法將羲給喚回來麼!可是明明……”佘鈺手一抖,幾乎是要拿不穩手中的祭香。
佘鈺想起了還懸在媧皇宮門外的那一杆妖幡。
“不一樣的!”女媧搖着頭。
“兄長隕落之後,又被那十二都天神煞陣所籠罩。”
“那是引動絕對之無的力量。”
“在這絕對之無當中,他的元神,肉身,甚至於那一縷真靈,都已經徹底堙滅。”
“縱然是大羅,也不可能從這絕對之無當中,找到他的痕跡。”
“更何況,還有這三千年……”女媧的聲音,逐漸的變得低沉。
“大羅,代表着絕對,縱然是面對大羅,絕對,也依舊是絕對。”
“於大羅偉力下的隕落,縱然是另一位大羅,依舊是無能爲力。”
“唯一的辦法,也就只能如此般,以水磨工夫,從這無數年的歷史當中,一點一點的抓取兄長真靈印記的氣息,將其真靈,重新凝聚出來,再以百世萬世之輪迴,令這真靈壯大,以此令他重歸世間。”
佘鈺語塞,對於大羅之境,他並不瞭解,是以,此時他完全插不上任何的話,更沒有其他的辦法,是以,他也唯有沉重的一嘆。
“巫妖終極一戰,爲什麼會有大羅聖人親自出手?”
“出手的,到底是不是他?”
“這三千年來,又發生了什麼?”
“還有,天帝俊,當年又發現了什麼?”佘鈺本想要問一問,對於如今的天庭和妖族,女媧有什麼打算,但一番斟酌之後,佘鈺還是選擇了先問一問,他心中這無解的疑惑。
“巫妖之戰,卻是有大羅聖人出手。”女媧皺了皺眉頭
“但我卻不能保證,出手的到底是大羅,還是聖人。”
“而其出手的原因,無非就是不願意見到這天地之間,出現新的大羅罷了。”
“大羅?聖人?”佘鈺皺了皺眉,聖人,是如今天地之間,對幾位大羅的尊層,如今也逐漸的演變成大羅的特指,但從女媧的語氣當中,大羅和聖人,卻是不一樣。
“每一個聖人,都是大羅,但卻並非每一個大羅,都是聖。”看着佘鈺,女媧順便解釋了一句。
“而這三千年間所發生的一切。”
“如你所見。”
“延續了三千年不曾停歇的,大羅之戰。”女媧沉吟了一下之後纔是出聲。
“此事如果要詳說,或許要追溯到開天闢地之初。”
“洪荒三位大敵,‘天’、‘地’、‘人’,從一開始,這三位大羅化身,就在覬覦這一方天地。”
“而在他們分別隕滅之後,我們也確實是放心了一段時間。”
“但某一日,遊走於混沌當中的幾位道祖,卻是發現了這混沌之外的異動。”
“揚眉道祖前往查看之際,便是發現,這一方混沌當中,出現了一個破洞。”
女媧伸手,在佘鈺的面前畫了一個圓,然後在這圓上,點出一個豁口來。
“到那個時候,幾位道祖,才發現,或許是那三尊大敵早早的將消息傳了出去,也或許是那三尊大敵背後的大羅存在,察覺到了他們化身的隕落。”
“總之,有大羅存在,親自來了。”
“只是隔着那豁口望了一眼大羅的真身,揚眉道祖,就隕落於當場。”
“隨後,其他的幾位道祖,都趕了過去。”
“大羅不可敵,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那幾位道祖,就於死中求生,主動踏進了那絕對之無當中。”
“最後,衆道祖盡皆隕落,在這天地之間所有的痕跡,都被磨滅,獨餘鴻鈞道祖一人,於那大羅存在,戰於天外絕對之無。”
“而之後紫霄宮的傳道之人,便是道祖化身。”
輕描淡寫的一句,描述出來的,卻是無盡的恐怖與殘酷,還有,令人感慨至深的壯烈。
“難怪,共同開創處仙道的幾位道祖,除開鴻鈞道祖成就大羅之外,其他的幾位道祖,都沒了音訊,也難怪,羅睺道祖會選擇那般酷烈決絕的方式,想要成就大羅。”
“想來,他也察覺到了混沌天外的變故。”佘鈺低下頭,腳下古樸方磚上的痕跡,似乎是在述說什麼。
“既然道祖還有餘力傳道天下,那想來,是道祖勝了?”佘鈺問道。
“不,道祖輸了!”石破天驚一般的話語,在這天地之間響起。
“什麼?輸了!”佘鈺的雙眼猛然瞪大,周身的氣機,在一瞬之間脫出了他的把握,若非是在這媧皇宮中,女媧察覺到了不對及時出手的話,或許佘鈺當場就隕落了。
“道祖輸了?這怎麼可能!”在女媧的幫助下,平復了一身氣機的佘鈺,激烈無比的出聲。
“是的,輸了,同樣戰死於當場!”
“若非如此,爲何自紫霄宮三講以後,道祖就再也不曾顯露過痕跡?”
“幾度爭端,將天地的格局都改了,若是道祖尚在,他怎麼可能會坐視不理?”女媧搖着頭。
“是啊,是啊。”
“若道祖尚在,他怎麼可能坐視不理?”佘鈺也是恍恍的呢喃道,他早就發現了這些不對勁的地方,但問題是,這天地之間,有誰會往這方面想,又有誰敢往這方面想!
“當年天帝俊尋女媧,莫非,就是對此有了隱隱的察覺麼?”佘鈺也是想起了天帝俊的疑惑。
“若真是如此的話,到也難怪他不敢和我們明言。”
“道祖畢竟也是大羅,雖然戰死,但在戰死之前,他還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將那來犯的大羅,給封印在絕對之無當中。”
“第二件,就是傳道天地,並和我等定下大羅之約。”
“第三件,就是那豁口,三次傳道之後,道祖所謂的合身天地,參悟大道,實際上,是以那化身最後的力量,去補上了那一個混洞。”
女媧的面前,那圓上的豁口上,有莫名的力量出現,將那豁口,一點一點的填補起來。
隨着這力量的涌動,太攀眼前,恍恍惚惚的,似乎是看到了在那連通絕對之無的混洞面前,由風姿綽綽的紫道人,端坐於此間……
“大羅的力量,是於無中生有,但若是沒有大羅主持的話,有和無的界限,一旦被模糊,那有就會不可逆轉的,重歸於無。”
女媧看着面前神色恍惚的佘鈺,繼續出聲道。
“若非是後道祖捨身,那等不到我等成就大羅之期,這一方天地,就已經是重歸於那絕對之無了。”女媧的聲音,亦是感慨無比。
“若是你能夠成就大羅的話,那這一切,你自然也會知曉。”
“當然,若是你繼任天帝的話,也同樣有資格知曉這一切。”沒有給佘鈺消化這些信息的時間,女媧就是繼續的出聲道。
“道祖雖然隕落,但那大敵,卻只是被封印,尚有破封之日。”
“是以,在成就大羅之後,我便是去了那絕對之無,去完成道祖未竟之事。”
“同樣的,三清,以及接引準提,亦是如此。”
“我們六人合力圍殺之下,一直到三千年前,這一場大羅之戰,纔算是落下帷幕,那位來犯的大羅,被我們徹底的碾碎神形。”
“而這黑暗的三千年,則是那大羅在臨死之際,將自己的意識散開,落入到這洪荒天地之間。”
“這三千年的時間,都是我們六人,在獵殺那大羅留下的意識。”
女媧看着佘鈺道,“雖然只是意識,但大羅,也依舊是大羅,唯有我們六人出手,纔有能力將其徹底的磨滅。”
“至於說這三千年的時間和命運,亦是被我們六人聯手被強行截斷封印了起來。”
“那畢竟是一位大羅,縱然死去,也非常人所能觸碰。”
“若不如此的話,一旦這天地之間,有任何一人察覺到了那大羅留下的印記,那其轉死爲生,亦只在一念之間。”
佘鈺擡眼看着面前的女媧,他這才知曉,爲何女媧的身上,會有那傾力戰過的氣機,還會纏繞於其上,因爲他們的戰鬥,亦是剛剛纔落幕。
而自己在這女媧宮中所察覺到的那芬芳有帶有無盡生機的氣息,那分明是女媧受傷之後留下的傷痕導致。
女媧娓娓的言語當中,展現在佘鈺面前的,是那不爲人知,也永遠不可能流傳開去的畫卷,這是真正的,不可爲人知的史詩。
在女媧停下講述的時候,佘鈺只覺得渾身的氣血都在沸騰,只想着找誰戰上一場方纔痛快,好片刻之後,他纔是將情緒一點一點收斂起來,回到了自己此次前往女媧宮的正題。
……
當佘鈺從女媧宮中出來的時候,心中的鬱結之氣,已經一掃而空,,只是,無論他如何的回憶,如何的思索,他都記不起自己在女媧宮中,到底見到了什麼,到底經歷了什麼。
但奇怪的是,他此時的內心,卻是無與倫比的安心和穩定,對於接下來的局面,亦是沒有絲毫的擔心。
“是了,聖人自封,不得輕出道場。”
在混沌當中緩緩而行,在將要踏進這洪荒天地的剎那,佘鈺終於想起了在女媧宮中所知曉的一些事,是女媧和他所談及的,有關於大羅聖人的一些禁忌。
也即是,聖人自封之事。
作爲大羅聖人,只要他們的真身,顯化於這洪荒天地之間,那整個洪荒天地,都會自發的感應聖人氣機從而發生轉變,繼而將整個天地,都化作大羅聖人的道場,毫無疑問,若是有大羅聖人真身出現在洪荒天地之間,那即是意味着,一場大羅聖人的亂戰。
“也即是說,我們要面對的,最多也只是大羅聖人的化身麼。”
“如此的話,倒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佘鈺想着,然後這一縷化身,陡然崩碎,意識在一瞬之間,重歸於凌霄殿中。
而在凌霄殿中睜開雙眼的時候,佘鈺纔是發現,自己周身上下,都是詭異無比的,被一身淋漓的鮮血所籠罩,嫣紅的血色,不但是將他一身的衣袍侵染,甚至是在自己身下的寶座上,都留下了斑斑的痕跡。
“奇怪,什麼時候受的傷?”佘鈺沉下目光,伸手將這些血跡抹淨。
而這個時候,一個壞消息,也是傳到了佘鈺的耳邊。
五位聖人的道統,統一以鴻鈞玄門名之,而妖族,雖然修行的同樣也是鴻鈞仙道天門法,但卻是被五位聖人,給徹底的排斥出了玄門體系。
“也就是說,源自於聖人的清算,還是開始了麼!”佘鈺握住面前的流光,手上根根青筋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