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啊。”佘鈺嘆了一聲,“真是好大的誘惑。”
太乙之難,便是難在未知。
而現在,確實有一位太乙道君,願意親自指點佘鈺太乙之路上的種種關隘,而代價只是投入到其麾下——若是傳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不朽金仙願意以身相代。
“怎奈何,重任在肩,本王也只能是拒絕陛下的美意了。”稍稍頓了一下,佘鈺便是接着說道。
“況且這位風神將,起於微末,鎮守這東海之地多年,輔佐你那幼子,也算是盡心盡力,說起來,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而陛下你,浦一有了靈慧,便是謀奪這肉身,取而代之,這又讓本王,如何敢有投效的想法?”
“這有什麼問題嗎?作爲龍族下屬,他們爲本王盡忠,難道不是本意?本王便是要了他們性命,他們也當是立時獻出來,遑論本王只是借了他肉身一用罷了。”
“更何況,與本王融爲一體,縱橫九天,這對他而言,難道不是無上的榮耀?”
看着眼前這朦朦朧朧的身影,佘鈺便是心中一寒,一陣無比陌生的感覺,便是生了出來。
上古時代的祖龍,行事謙遜有度,光明正大,舒暢洞達,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磊磊落落,所謂君子如龍,指的便是祖龍。
若非是這樣,上古時代推翻神庭的那一戰,又豈會有祖龍的振臂一呼,於是羣族相應,最後合力,徹底終結了那個時代。
但佘鈺眼前這人影,雖然也是如同當年的祖龍那般,驕傲強大,睥睨四顧,但卻完全沒有了當年的祖龍那磊落坦蕩的氣度。
“榮耀?或許吧。”佘鈺道,頭頂之上,五彩的寶珠緩緩的轉動,吞吐着無盡的天地元氣。
“你很不屑?”這朦朦朧朧的聲音便是開口道。
“你有什麼資格不屑?你可明白,空有着強絕無比的力量,卻只能被封印於一方小小的池子當中,數萬年不能動彈,是什麼感覺?”這朦朧的身影,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力量,被着無數的螻蟻,一點一點的竊取,你可知,那是什麼感覺?”
“你不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所謂的風神將又如何,一隻雜血的蛟龍罷了。本王如今,不過是收回本屬於自己的力量罷了,你區區一個不朽金仙,有什麼資格,敢對此置喙?又有什麼資格,表示你的不屑?”
這朦朧的身影,便彷彿是被戳到了痛處一般,暴怒着咆哮起來,無窮風雨,便是帶着這身影的怒火,傾瀉在這東海之中。
巍峨的氣息,仿若是高遠的蒼天,有恍若是不動的神山。
但隨着這人影突然的暴怒,那高遠的蒼天,突然崩裂,那不動的神山,突然傾倒。
強絕的氣勢,如同是滿月之時的潮汐,一陣一陣,壓得佘鈺體內的氣息,一陣亂竄。
“既然不肯接受本王的好意,便是給本王去死吧!”這朦朦朧朧的人影冷聲道,話音未落,這東海之上,無窮的風雨便是化作冰冷的刀劍,圍着佘鈺落了下來。
話音落下,剎那之間,佘鈺與整個天地之間的聯繫,便是被剝離出來,就彷彿是荒野之上孤零零的旅人一般,在無盡的長夜中,孤獨的守望着光明。
佘鈺的感覺當中,這一方天地,都是化作了漆黑的囚籠,化作了冰冷的刀槍,將他困鎖在其中,稍有什麼動作,便是森然的寒意,浸透到血肉骨骼當中,幾乎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冰凍起來一般。
無窮無盡的惡意,瞬間便是將佘鈺的包裹在其中,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是徹徹底底的豎了起來——這是來自於整個天地的惡意,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可尋。
聽而不聞,視而不見,這邊是佘鈺目前的處境!
無窮無盡的漆黑當中,一雙一雙帶着冰冷的氣息的手掌伸了出來,透過佘鈺這神形,越過他的身軀,直直的抓到了他的元神當中,要將他的元神都撕扯得七零八落。
“我們都死了,你憑什麼還活着?”
“太子殿下,你這是拋棄我們了麼?”
“陛下隕落,太子殿下你失蹤……”
“天青神山呢!天青神山呢!”
“太子殿下去了哪裡!”
“去找!去找!把太子殿下找回來!把天青神山找回來!”
“一種一族之衰亡,必有王者之鮮血乾枯於大地。如今陛下已去,太子殿下失蹤……莫非古蛇一族,真的是到了滅亡的時刻?”
“與其坐視這些族人一個一個的隕亡,倒還不如與之同去。”
“是極,是極,生同生,死同死,所有的族人都去了,留我們幾個老傢伙撐着,還有什麼意思?不若同去,不若同去……”
佘鈺的耳邊,便是一陣一陣的紛亂嘈雜的呢喃之聲想起,溫情,暴躁,失望,希望,絕望,怨恨,冷靜等等,種種種種,不一而足。
佘鈺的眼前,便是出現了無數張扭曲絕望的面孔,那是在大破滅後的那一場元氣大災變中,整個古蛇一族,都不甘心的死去的場景!
“不要!不要!巴長老,朋長老!”
看着畫面當中,無數熟悉的面孔一張一張的隱去,佘鈺的心中,便是一陣一陣的無法抑制的痛苦的感覺傳來。
這是他此生之中,最爲悔恨的事!
若是他當年參戰之時,沒有帶走天青神山,甚至當年他沉睡之前,能夠堅持着回到族地當中,那在元氣大災變的時候,有着這天青神山,調理鎮壓元氣,古蛇一族,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元氣大災變中零落道如此局面?
縱覽整個洪荒,古蛇一脈,只剩下他與伏羲女三人,這與滅族,又有什麼區別?
“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便是你最大最深的執念?有趣,真是有趣。”佘鈺的腦海之中,便是浮現出了一個聲音,“這些無干的螻蟻?”
“混蛋!混蛋!”佘鈺嘶吼着,“本王要殺了你,本王一定要殺了你!”
“殺我?就憑你?區區一個不朽金仙而已!”那聲音之中,便是充滿了愉快的笑意。
話音落下之後,這東海之中,便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