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珏面色不變,心裡卻微微有些納悶,他當年贈了衛家人一筆錢財之後,衛家人再也沒有上門求助,若不是當日他贈給衛青的信物陳珏還認得,恐怕他一時間還猜不到門外的人是衛青。
紫煙將話帶到,便笑盈盈地添了茶,隨後悄無聲息地走下去,主父偃略一琢磨,暗道難不成陳四公子有貴客到?
陳珏將那玉佩收入袖中,並不急着起身,雖說劉徹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把主父偃這個人拋到了腦後,但他對主父偃可不會那麼隨便,仍舊不疾不徐地同主父偃說着話,從學問到長安的起居到內外朝事,無所不包。
聊了一會,聽出主父偃對於推恩令的極力推崇,陳珏笑道:“聽說先生擅縱橫之術?”
主父偃拱手道:“不敢當,略有所知而已。”
陳珏擺了擺手,道:“先生過謙了,雖說交淺,但我已知先生胸有大才,今後說不定我還要請教於先生。”
主父偃面上唯唯諾諾,心中卻漸漸起了一絲暖意,他於各國遊歷時也算受盡冷眼,今日他只覺同陳珏來往有如沐春風之感。
就這麼說了一刻鐘,主父偃也識趣,不多時便起身告辭而去,只將他想要呈給劉徹的上書留在陳府的几案上。
出得門去,主父偃這時心潮澎湃,別看那日他得了劉徹地一句話。但他知道只要面前的陳四公子不把他當回事,他主父偃恐怕早被被日理萬機的天子忘記得一乾二淨。
知遇之恩,知遇之恩那。主父偃感慨道,沒有注意到方纔那美婢正引着一個小少年穿過花徑,朝方纔陳珏會客地小廳行去。她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芷晴,一臉的滿意,比起王所生的隆慮公主,劉嫖對這個排行最小的兒媳最爲喜歡。
按理說新婚情熱。年輕小夫妻一般不多久便會有好消息,陳珏和芷晴成親幾個月小兩口沒有動靜,劉嫖這心裡便有點着急。
芷晴看着几案上的一張紙咬了咬脣,遲疑了一下才道:“阿母,這樣好嗎?”
“好,怎麼不好?”劉嫖板起臉,隨後又笑吟吟地道:“你放心,長安城中各家的事我都知道,這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絕不傷身。”
芷晴白淨的面頰上染上一抹緋紅。就算她心裡還覺得有些不妥,但劉嫖在那裡信誓旦旦地說着,芷晴想了想,還是命婢女阿如將那張紙好生收起來。
劉嫖心裡因芷晴磨蹭而產生地那絲不快也煙消雲散,這就對了嘛,有了問題不能害羞,諱疾忌醫可不成。
主父偃離開後,陳珏在廳中稍等了片刻,紫煙便引着衛青走近,陳珏放下茶盞細細打量着衛青。幾年不見,當日面黃肌瘦遍體鱗傷的小娃娃也長成了小少年,許是因爲衛家人的日子還算紅火,衛青只比陳珏矮了小半頭。
衛青雖說已並非奴僕。但終究還是小民之子,他心懷忐忑地帶着陳珏當年的信物找上門來,原本已經做好了被人驅趕出門的準備,不想陳珏還記得他。
“陳、陳四公子…”衛青遲疑了一下才道,陳珏見了微微一笑,道:“怎地這麼怕我?我記得,當年我似乎還抱過你?”
衛青頗俊的臉上有些紅,半大的小子在陌生的地方一時還有些不自在。陳珏忍不住一笑。道:“不逗你了,坐罷。”
陳珏眼神好。看清楚衛青分明只坐下了一半,顯然還是心有顧忌,陳珏想了想,乾脆不提喝茶之事,不是高門子弟的衛青不可能瞭解大漢上層的禮儀。
等到衛青正了正神色慾言又止,陳珏直截了當地道:“你尋我有事?”
衛青點了點頭,想起今日前來地目的終於放棄了局促不安,將一切娓娓道來。
陳珏聽着,隨意地轉了轉手中的茶盞,就算知道這時候的衛青不可能有什麼大事找他,他心中仍然有些無語。
平陽府有一個家生婢女名喚麗君,當年同衛子夫關係甚好,這些年私下裡也常與衛家人來往,同衛長君有些私情,然而今年曹麗君越長越俊俏,卻被平陽公主選進了獻美人的大名單。(
衛家人不懂深層面的事情,也知道他們這等人的性命榮辱全在貴人們的一念之間,他們只覺得從前衛子夫做謳者見了貴人便無故身亡,連個屍首都沒見着,如今曹麗君恐怕也是要凶多吉少。
陳珏看了看衛青,敏銳地發現他神色期盼之餘似乎尚有未盡之言,於是開口道:“還有其他事?”
衛青握了握拳,道:“我想從軍,可是他們嫌我年紀小,不肯收。”
陳珏坐直身體,他要求不高,衛青這總算有了點大將軍的苗頭,想當將軍首先得想當兵不是,他問道:“怎地想從軍了,你家的錢財應當足夠買田置地吧?”
衛青神色一肅,朗聲吟道:“北風起兮雁南歸,身在異地兮不能回。既爲胡奴兮塞上寒,渴飲雪兮飢吞氈。少壯將老兮奈若何。”
衛青身材頗壯,自有一份少年人地朝氣蓬勃,這一吟誦之下倒也有幾分氣勢,就連歌中那種悲涼的氣氛也念出了感覺。
陳珏輕咳了一聲,這幾句是他當年爲馮敬戰死而造勢時散播在外的東西,說的是邊塞被匈奴人擄去做胡奴地漢人,有家不能回的苦楚。外人不知道這件事背後是陳珏動了手腳。衛青幼年坎坷,因此有所體會也不是不可能。
衛青吟完,神色間多了些飛揚。少了些拘謹,道:“當年四公子曾對我說,男兒生當有大志。”
陳珏點頭笑笑,道:“好,我知道了,這兩件事我會看着辦,倒是你,可知道紙上談兵地典故?”
衛青骨子裡有幾分常人不能及的堅韌。雖說家中並不富裕,但在縣中東敲西蹭也習了些字,當下把紙上談兵的舊事說了一遍。
陳珏輕輕拍了拍手道:“志大才疏要不得,材官騎士如何配合,戰陣如何佈置變化,天時地利軍心糧草,戰時何處築城何處清野…”陳珏連續說了好一會,這才含笑道:“這些你知道麼?”
這些似乎是將軍才需要知道地東西,衛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聽說過一些,但真正的學問,我學不到。”
陳珏不由莞爾一笑,衛青真是個實在的孩子,人治地社會,真正有用地兵書韜略哪是平民隨便就能深研的東西,他敲了敲桌子,機會他會給,但願衛青不會因爲衛子夫不在而失色。節。稻黃谷豐,見方的田壟之間,正有一羣穿上布衣也不像農夫地老老少少開鐮收割。建元二年秋,天下幾郡大旱。常規的祭天賑災之後,天子劉徹按照御史大夫衛綰的進言親自帶着百官下田,以表示朝廷重農的決心,務必讓流離的農人們安心。
長安的氣候還好,今年還談不上什麼災年,陳珏握着手中的一把鐮刀,悠然地呼吸着田地間清新的空氣,直到看見不遠處的劉徹在衝他揮手。陳珏才站起身來邁開步子。
劉徹對平陽公主確實有了些心結。這些日子以來都沒有去過平陽府,至於衛青求上門的那個小婢女早被芷晴尋了個藉口要過來。衛青也在陳珏地安排下入了羽林軍。
劉徹這時候已經重新彎下身,本來天子下田不過只是做個樣子,劉徹倒頗爲認真,同田地中的幾顆野草較起勁來。
陳珏走到劉徹身邊,接過楊得意好心遞過的毛巾擦了擦汗,這段日子平靜得無波無瀾,然而陳珏深深地覺得平淡安穩也是福。
“子瑜,朕已經下旨尋訪敢於出西域聯絡月氏的勇士,相信不多時過初選的人便能找出來。”劉徹說着,咬牙一用勁,終於收割成功,“那時候你也來同朕一起挑挑。”
劉徹用這樣挑大白菜的口氣說正事,讓不遠處的竇嬰和衛綰皺了皺眉,陳珏輕輕拉了拉劉徹的衣袖,劉徹這纔會意地拉着陳珏走出十幾步遠,他不怕臣子,但因爲言語之失招來直臣們鋪天蓋地的諫言也不值當。
劉徹這邊歇了一口氣,羣臣百官卻不敢怠慢,就算一個一個從生下來就不曾做過農活,仍舊不要命似的在天子面前表現,有些心地仁善些地便琢磨着回去給自己家田地的租戶減些租子。=
柏至侯許昌終於耐不住一陣陣暈眩之感,揀了個人少的地方蹲在田間喘着粗氣,正在這工夫太常竇彭祖從附近經過,竇彭祖目光在天子身側停了一下,冷哼道:“佞臣!”
又過了一小會,許昌從田中站起來,目光閃爍不定。這幾年來御史大夫衛綰年老體弱,身體越來越差,這時候若是做對了選擇,他許昌說不定將來也有機會經由御史大夫坐一坐丞相的寶座。
陳珏目光隨便一掃,便發現數道斥責地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天子務農就算是面子工程,怎麼也由不得陳珏一個帶着外戚身份的臣子同天子悄悄躲到一邊去。
劉徹哈哈一笑,尋了一處乾淨些的地面坐下,道:“子瑜,楚原那邊的指南針可有成效?”
陳珏忍着被衆人盯着看的不適,想了想答道:“依照楚先生所言,指南針已經差不多了,只是派出去實驗的人發回來消息,有些地方地質奇特,指南針到了那裡便失了磁性,再難指引方向劉徹點了點頭,出使西域之人必定要經過匈奴人地勢力範圍。大漠上一行人難以瞞過匈奴人的耳目,指南針雖然有種種缺陷,但用好了說不定也能大放異彩。
“楚原有大本領。這些年來一直身爲布衣着實取屈才。”劉徹搓了搓手道,他算是半個實用主義者,對於工匠之學並沒有什麼輕視。
劉徹說着,擡頭繼續道:“子瑜,這些年一直是你獨立支持着那個作坊,但楚原再有本事,終究只是一己之力。朕有意爲楚原單設一府,這樣朕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人力物力上配合他。你看如何?”
陳珏地那個作坊,劉徹開始並不當回事,只當別人家地子弟任性是鬥雞走狗,陳珏與衆不同地愛好經營工商事,但自從曲轅犁、筒車等物一一擺在劉徹面前,他對於那個不起眼的作坊便重視起來。
劉徹地心思陳珏也瞭解,楚原的研究方向頗廣,有一些方面萬一被人舉報說不定便會有什麼爭議,因而他早就有意引起劉徹對作坊的注意力…只要天子事先知道,楚原做什麼都不算違禁了。
“陛下果真要獨立一府?”陳珏重複道。他原本就和楚原商量過,作坊發展到一定規模便該獻給天子,只是劉徹的打算顯然比他更進一步。
“不錯。”劉徹點了點頭,隨手拾起一根麥稈,在鬆軟的田地間寫了幾個字。
陳珏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天工府”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躍然眼前,說龍飛鳳舞,是因爲好好地隸書字讓劉徹寫的橫不平豎不直。
劉徹這時已經丟了那根麥稈,繼續道:“這天工府就歸在朕名下,歸姑父這個堂堂正正的少府管轄。朕就可以繞過大農令,無論是人力財力,朕全力支持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陳珏看着劉徹意氣風發的樣子,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覺得不妥正要說話,忽然聽得遠處一陣喧鬧之聲傳來,隱約有人說到堂邑侯,陳珏不由面色一變。
馬車在路上不疾不徐地向前,陳珏親自拿過毛巾遞給方纔累倒的陳午,口中道:“阿父怎地這樣賣力?”
陳午哼了一聲不答,劉徹拉着陳珏一溜煙地跑了,他站在原處可受了不少忠臣清官的白眼。他接過陳珏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汗。道:“陛下待你如此寬厚,我也不知是好是壞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
淮南王一事,陳珏毫不猶豫地棄竇太后的意念於不顧,一切以劉徹的意志爲先,劉徹認爲這纔是所謂的共患難。
陳珏想到這裡,安慰陳午道:“自然是好事。”
陳午看了看陳珏,心中嘆了一聲,道:“咱們家在景帝一朝不顯,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們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僅次於竇家地位置,不知引來多少人猜忌和眼紅。”
天子這棵大樹好乘涼,劉嫖在一日,堂邑侯府上下也很難會讓竇太后厭棄,陳午嘴上說的無奈,還是覺得目前的形勢也不差。
陳珏搖搖頭,仔細將劉徹所言天工府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我現在擔心這件事究竟會如何結束。”
劉徹骨子裡好面子至極,他興高彩烈地要建一個天工府,若是羣臣當朝反對讓他下不來臺,難免又是一場風波。陳珏尤其擔心的是如今竇嬰是丞相,他若是不同意設天工府,以竇嬰的直腸子八成要當着百官的面與天子對着幹,真急了就是當場摘冠都有可能。
陳午皺了皺眉,忽地想到了什麼,笑道:“我兒急什麼,這件事你一定不能推,陛下把咱們家的作坊收歸皇家是陳家的榮耀,對你在宮中的阿姐也有好處。”說到這裡,陳午心道真要惹天子着腦,便讓別人去罷。
案子兩人所乘地馬車距離堂邑侯府已經不遠,陳珏掀開簾子看了看窗外,沒有注意到陳午的神情。
斜陽染幽草,落日的餘暉灑在窗櫺門扉上,襯出一片溫暖的色彩。陳珏喝着下人送地補湯,坐在書房中仔細看着韓嫣在北地郡所來的信函,根據上面的信息在心中不停地推演模擬着各種戰法。
匈奴人壓制了大漢數十年。他們地悍勇毋庸置疑,然而中原自古尚武,大漢的材官步兵同匈奴人作戰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勝仗不在少數。
然而遊牧民族最讓人頭痛的一點便是他們地來去如風,每次洗劫一空便走,漢境邊界千里,秦築長城便招來怨聲載道,千里邊疆堅城有限,根本防不住匈奴人。
依照陳珏所知道的情況來看,只要大漢上下一心,驅逐匈奴人不難。就是狠心將匈奴人滅族也並不難,難就難在遊牧民族地憂患不能一戰而絕。縱是漢軍打到大漠深處也難以留下治理,有了這片空間,幾十年後另一個遊牧民族捲土重來未可知。
陳珏奮筆疾書,將腦海中地靈光一閃全部記錄下來,韓嫣去了邊關,劉徹每次想與人討論擊匈奴兵事全部找到陳珏頭上。
可憐外人眼中風光無比的小陳將軍,公事之外還與垂髫孩童一樣有功課要做。
宣室殿大朝。
肅穆地朝堂上紛紛亂亂,丞相竇嬰神色微沉,三公以下。各級官吏七嘴八舌地發表着自己的意見,天子劉徹的臉色則比竇嬰更黑,不就是一個天工府,怎麼還有這麼多人反對?
陳珏看了看殿中地形勢,劉徹這回可是踢到了羣臣組成的鐵板上,淮南王的事牽連太廣,再加上陳珏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這些臣子在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因而最後形勢一片大好。
然而這回不同,小朝會上劉徹剛剛透出風來。楚原的祖宗八代便被朝臣們挖的差不多,一發現這個楚原曾經是墨家弟子,朝臣們便炸了鍋。
這回朝堂上的格局有個奇妙的逆轉,黃老學派的人對此沒有什麼太大意見。反而是有儒生背景的大臣們大加反對。
儒生和墨家有仇,世仇。
儒家主張君臣綱常,墨家主張愛人無分貴賤;儒生不反對帝王家奢侈地厚葬之風,墨家則主張節葬;儒生喜歡把禮樂掛在嘴邊,墨家則厭惡禮制繁苛…工事成爲婬巧之技,其中便有儒生們的功勞。
劉徹這邊有意拔高楚原的地位,聯想起天祿閣轟轟烈烈的校書,漸漸地大臣們猜度的目光便朝宣室殿角落中一言不發的陳珏投來。
堂邑侯府常出新奇物事。陳珏身爲侯門公子太重視奇巧之技。他在公開場合中又從來沒有說他到底更看重儒學還是黃老,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楚原是陳珏的啓蒙恩師…種種合一。難道陳子瑜骨子裡是墨家門徒?
一時間,宣室殿中的臣子們想象力發揮無限,陳珏對此一無所覺,他一直在等的是竇嬰地態度。
“陛下。”丞相竇嬰終於開腔,他正色道:“奇巧之技亦可有功於國家,原本不錯,但楚原乃堂邑侯府賓客,堂邑侯身爲少府,執掌陛下之財,若天工府歸於少府大爲不妥。”
陳珏微微挑眉,少府主皇室手工事,天工府設立初衷又是研究工事,研究費用自然從少府撥。縱然陳珏性情好也知道竇嬰是出於公心,他心裡也冒出一股火:竇嬰這話分明暗示陳午有機會和楚原貪污皇室錢財。
天工府這件事馬上從學術矛盾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尤其當堂邑侯陳家身爲外戚的時候,這事就更加敏感…曾經文帝把鑄錢的權利交給寵臣鄧通,險些弄地天下大亂,如今呢?
天子的後宮是陳皇后管,天子的財富任陳午隨意撥給自家門客,更有甚者,天子出行時的親信衛隊羽林軍是陳珏管,陳家這是要幹什麼?重蹈外戚禍國舊事嗎?
少府陳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陛下明鑑,臣絕無私心。”陳珏看了看情形,也是掀袍跪在地上。
劉徹氣得深吸了一口氣,當日是他自己跟陳家要楚原這人,他當然知道陳午沒有私心。
竇嬰是百官之首,就是天子也要禮讓三分,劉徹皺了皺眉,看向衛綰道:“御史大夫以爲如何?”
衛綰遠比竇嬰更瞭解少年天子的性格,他謹慎地道:“臣以爲,法死人活。”
陳珏瞥了衛綰一眼,他這話滑頭,怎麼解釋都說得通,不少意識到陳家勢大的臣子則紛紛對衛綰或者怒目而視,或者面露鄙夷。
衛綰垂下眼簾輕嘆了一聲,天子年少氣盛,吃軟不吃硬,這些臣子怎麼就是鼠目寸光地不瞭解呢?
陳午如今是真的冒汗了,身形也搖搖欲墜,大漢君臣心裡最敏感的一根弦就是諸呂之亂,他一直以爲丞相竇嬰在前面擋着,陳家只是第二位地外戚,竟然低估了這件事。
陳珏跪在他身邊不由地有些擔心,稍稍挪動了膝蓋靠近陳午,試圖讓已是知天命之年地陳午靠在自己身上。
陳午還要叩頭,陳珏低聲道:“不要逼陛下,這時候爭是不爭,不爭是爭。”
衛綰身後一個侍御史見狀冷哼了一聲,奏道:“陳少府父子在宣室殿上親近私語,於禮不合。”
劉徹開始看着陳珏靠近滿頭大汗的陳午還沒有回過味來,這侍御史把話說完他才記起陳午前幾日才累倒過,陳午不比尋常臣子,若是宣室殿上被逼得再暈一次,他在阿嬌面前便要顏面掃地了。一朝天子若是連自己地親族都護不住,這皇帝不做也罷!
劉徹心中怒極,反而笑道:“衆卿以爲如何?”
殿中沉默了一下,竟是跪下了大半,武強侯莊青翟心中一遲疑,便和許昌一起在列侯高官中鶴立雞羣,極爲惹眼。
劉徹雙手悄然握緊御座邊的棱角處,看着陳珏父子跪在殿中央,想起陳午本可以做一個清貴列侯,想起陳珏作爲大長公主的兒子,明裡暗裡立下那麼多功勞卻因種種原因只封了關內侯,劉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少府所掌山川河澤收入,究竟是不是由朕支配?天工府朕還非立不可!”劉徹走下御座高聲道,他行到陳珏面前,低聲道:“子瑜,朕虧待你太久了。”
陳珏心中一跳,已經聽得漢武大帝高聲道:“羽林中郎將陳珏,忠勇雙全,堪爲棟樑之才,今封…”
劉徹說到這裡卡了殼,宣室殿中一片寂靜,竇嬰纔要說話,劉徹終於想起了還有哪裡可以封,高聲道:“封武安縣侯。”
陳午不過擦了一把汗的工夫,兒子就成了大漢列侯,簾愣在那裡,陳珏則看了朝臣隊列中偏後的田一眼,又望望劉徹,封侯不帶這麼兒戲的罷?
劉徹自己卻很滿意,只覺揚眉吐氣,竇嬰便是平七國之亂封魏其侯,陳珏誅殺了淮南王本也是大功,只可惜暫時不能公開,幸好陳珏還是大長公主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