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跳了起來,這是知州李夔答應過自己的事情,沒想到現在就來了,他急着也要走。┡.『m
李文佑卻一把拉住他,“你別去,你爹爹專門囑託過我,他自己能解決,讓你代表他在這裡吃酒。”
李延慶慢慢坐下,他心中還是焦急,萬一爹爹不會說話,誤了大事怎麼辦?
這時,李鼕鼕起身舉杯致辭,“鼕鼕在京城忙碌生計,無法回鄉盡孝,蒙各位鄉鄰和族長平時照顧家父,無以爲報,特置水酒一杯感謝各位鄉鄰,鼕鼕先乾爲敬了!”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衆人紛紛舉杯喝了,這才舉箸夾菜,有說有笑吃了起來。
這時,一名三十多歲穿的頗爲寒酸的瘦小男子走上前舉杯陪笑道:“我來敬小官人一杯。”
旁邊李鼕鼕父親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這是他的大女婿張平,一個好吃懶做的無賴,若不是兒子請他來,自己絕不會讓他進屋吃飯。
但張平的杯子已經舉到李延慶面前,李鼕鼕父親不想在族長面前丟面子,只得恨恨替他介紹,“慶哥兒,這是我大女婿張平。”
李延慶‘哦!’了一聲,原來他就是大雁喜鵲的父親,李延慶打量他一下,只見他長一張圓臉,眼睛細長,隱隱閃爍着一絲狡黠的光澤,李延慶立刻想起了大雁,他們父女竟是如此神似。
李延慶不知道他爲什麼要給自己敬酒,便說了兩句客套話,和他喝了一杯。
張平卻沒有走的意思,他似乎想說什麼?李鼕鼕父親心中更不高興了,催促他道:“小官人要吃酒,你敬了酒就快走!”
張平裝作沒有聽見岳父的話,又笑着對李延慶道:“我剛纔聽大器說,他經常不在家,小官人總是沒有人照顧,我就給他提了個建議,他說要小官人自己願意才行。”
李延慶欣然笑道:“不知張兄給我父親提了什麼好建議?”
旁邊,李鼕鼕父親的心中開始煩躁起來,他這個女婿不僅好吃懶做,而且染上了吃喝嫖賭的惡習,把家裡值錢的東西賣得精光,每次自己可憐女兒,給她一點錢,都被這個混蛋搶走,他會有什麼好建議,別是打小官人什麼壞主意吧!
李鼕鼕父親怕女婿壞了自己兒子的生意,便站起身推開張平,“到一邊去,這裡沒你的事!”
李延慶連忙攔住他,“二叔不要生氣,既然張兄已經給我父親說了,還是聽一聽比較好。”
張平瞪了岳父一眼,又彎下腰陪笑道:“我給你父親說,如果小官人房中缺人,小女倒可以去伺候。”
這算什麼好建議?李延慶一下子愣住了。
李鼕鼕父親再也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衝過去抓起女婿的脖領,掄拳要打,“你吃了酒就酒瘋,給老子丟臉!”
衆人嚇得連忙勸住,李文佑把李鼕鼕父親按坐下,笑道:“其實也不是壞事嘛!女兒大了總出去做點事,可以補貼家用,只要時間算好,不耽誤出嫁就行了。”
李延慶終於明白了張平的意思,就是把他女兒賣給他們家做丫鬟,但宋朝的丫鬟又和從前不一樣,本質上是一種僱傭關係,雙方簽署了有期限的契約,期滿後就恢復自由。
所以很多貧寒人家都願意把女兒送出去當小丫鬟,不用自己養,還能給自己掙一筆錢,等期滿獲自由身後正好出嫁。
正因爲來源多,一般丫鬟的身價很便宜,一年也就五六貫錢,長得清秀乖巧一點,價格就會稍貴,但最多也不過一年十貫錢左右,所以很多中產人家都有小丫鬟,象李二李三家就有兩個小丫鬟。
但無論如何,這也是一件丟面子的事情,等於承認自己無用,需要靠典賣女兒來賺錢,李鼕鼕父親是生這個氣,女婿居然在衆人面前典賣自己的外孫女,這讓他一張老臉往哪裡擱?
李文佑對李延慶笑道:“你父親以後會經常不在家,我也覺得你需要一個小丫鬟照顧一下起居,怎麼樣?”
“多謝族長好意,我暫時不需要!”
李延慶一口回絕,他倒不是很牴觸丫鬟服侍,關鍵是他知道,張平要典賣的女兒一定是大女兒張大雁,他纔不要那個小娘子來伺候自己,喜鵲還差不多,可惜她又太小。
李文佑是個極爲精明的老財主,他知道李鼕鼕和大姐的感情很深,所以纔會請姐夫來家中吃酒,這個張平是潛山村有名的無賴,如果能籠絡住他,就可以從一個側面監視李鼕鼕了。
李文佑見李延慶不接受,便對張平笑道:“正好我夫人身邊需要一個針線使女,就讓你女兒來我府上做事吧!明天你送她來,我們再面談價錢。”
張平大喜,連忙躬身道:“小女能到李府做事,也是她的榮幸。”
李鼕鼕父親雖然心頭惱火女婿無用,不過憑女婿這個德性,大外孫女今年肯定要出去做事了,與其去普通人家當丫鬟吃苦受累,還不如去族長府中做事,吃得好不用說,收入也不會差,正好賺點錢給自己女兒補貼一下家用,他狠狠瞪了女婿一眼,便不再吭聲了。
李延慶倒不關心張大雁去族長家當丫鬟,他現在只關心父親的情況,不知道談得怎麼樣了?
李延慶心急如焚,又不敢起身告辭,終於熬到酒席散去,他也準備要告辭走人,李鼕鼕已經被衆人灌得醉倒,李鼕鼕父親把他們送出家門。
李文佑笑道:“慶兒,坐我的馬車吧!我有話對你說。”
李延慶只得上了馬車,李文佑又安排小廝把李延慶的毛驢騎回家,馬車這才啓動了。
馬車內,李文佑取出一份商行契約遞給他,“一式三份,這是你的一份,自己收好了。”
李延慶接過契約又問道:“族長打算從哪裡着手?”
“我打算就從這批藥開始,明天你父親會和李鼕鼕一起去衛南鎮收購藥材,以後我打算讓他管錢,別人我信不過,等下個月運河解凍,我就和你父親跟隨藥材船一起去京城,一方面是爲修族譜之事,順便再食行情,等京城那邊談妥了,三月份就開始收購運輸第一批糧食,慶兒,這件事我籌劃近四年,卻一直躊躇未行,沒想到因爲你,卻終於做成了。”
李文佑十分感慨,從今以後,他們要慢慢和京城打交道了,這對他同樣是個挑戰。
李延慶心中也感概萬千,他的父親飽經挫折後,也終於要開始新的生活,最好父親能再娶一房賢惠的妻子,那才圓滿了。
不過讓父親管帳,李延慶卻有點不放心,他們父子生活落魄貧困,也有一個原因是父親實在不會當家。
舉個簡單的例子,大宋的糖很貴,一個糖漿炊餅要十文錢,他心疼兒子掏出十文錢買一個糖漿炊餅,卻沒想到再加五文錢就能買一斗麥子,他們也就不用總吃菜豆饃饃了。
不過族長信得過父親,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時,李延慶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對李文佑道:“不知我父親有沒有提起過給母親遷墓之事。”
李文佑點點頭,“你父親給我說過了,這件事當年我有責任,我不該答應你外祖父,不過你放心,你外祖父和我們李家有生意往來,關係到他每年上千貫的利益,只要我提出遷墓,他不敢不答應,不過這件事要等我們從京城回來再說,你再耐心等等吧!”
“我沒有問題,多謝族長了!”
李文佑笑道:“你的任務是好好讀書,我李鼕鼕家拿了把劍,其實學個文武雙全也不錯,這世道只有三樣東西最管用,要麼錢袋足,要麼權力大,要麼就是拳頭硬,別的都是他孃的扯淡!”
“族長教誨,慶兒銘記於心。”
李文佑哈哈一笑,一張胖圓臉彷彿開了花,“我可不敢教誨你,到了,你回去吧!”
馬車停穩,李延慶跳下馬車便向村裡奔去。
......
李延慶剛跑到村口,正好遇到了顧三嬸,她拎着根擀麪杖正怒氣衝衝地從村裡走出來。
“三嬸,這麼晚還出去啊?”
“柱子他爹去鎮子買醋,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鑽到哪裡去了,我去瞧瞧!”
李延慶遲疑一下腳步,又問道:“要不要我陪三嬸一起去?”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點回家吧!”
顧三嬸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慶哥兒,今天有人來問你爹爹的情況,我們都給你爹爹說好話了,還在紙上簽字畫押,大夥兒都希望你爹爹好起來!”
“多謝三嬸子,以後我一定會回報大家。”
“不用客氣了,快去爹吧!他今天都哭了。”
李延慶一口氣奔回了家,院門和房門都沒有關,他衝進屋,只見父親坐在黑漆的客堂內,捂着臉低聲哭泣,李延慶嚇了一跳,連忙點亮了燈。
“爹爹,怎麼樣?”李延慶緊張地問道。
李大器拾起桌子的紙遞給兒子,哽咽着聲音道:“你自己
李延慶接過這張紙細然是官府的一張調查備案書,上面寫得很清楚,湯陰舉子李大器五年前雖在科舉中違規,但已時過五年,經實地調查,李大器已痛改前非,且造福鄉里,民望極佳,特建議消除其五年前的科舉不良記錄,望他從此安分守己,不再復犯。
下面是調查人的親筆簽名,一般而言,只要調查人實地核查通過,那麼就沒有問題了,肯定會消除記錄。
李延慶的眼睛也有點溼潤了,整整五年了,父親終於獲得了清白之身,這時,李大器子,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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