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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考詩一般是從文選或者前人詩中找出其中一句,讓考生理解這句詩的含義,再賦詩一首,歷史上流傳下來的佚名詩大多都是科舉中的詩作,這主要是科舉實行糊名制,很多詩作流傳出去就無名無姓了。
今天解試的題目是‘窗竹影搖書案上,野泉聲入硯池中。’
考生理解它的詩意後再做新詩一首,李延慶至少想到了七八首治學讀書詩,他沉思良久,最後決定從三首詩中選一首作爲今天的答案。
一首是陸游的《冬夜讀書示子聿》,裡面的名句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另一首是朱熹的《讀書有感》,再有一首是清朝趙翼的《論詩》,裡面名句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當然,李延慶還記得幾首比較普通一點詩,但因爲他昨天的對策題有點考慮不周,如果他不在詩上加以彌補,很可能他這次科舉就會落榜,李延慶今天只能出奇兵了。
他反覆斟酌這三首,他首先淘汰了趙翼的《論詩》,一是不太切題,論詩不是治學,其次宋朝極其推崇杜詩,而這首詩的前兩句:‘李杜詩篇萬古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會讓考官反感。
剩下的是陸游的《冬夜讀書示子聿》和朱熹的《讀書有感》,這兩首詩都非常好,根據士子們調查,主考官歐陽珣比較注重實踐,那麼‘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會更加符合他的性格。
但從詩意上看,朱熹的《讀書有感》卻更加貼合題目意境,李延慶一時難以決策。
考慮良久,李延慶決定以考題爲標準,不要去迎合主考官的喜好,他最終選擇了《讀書有感》,李延慶便提筆在考卷上寫下了這首詩。
《讀書有感》
半畝方塘一鑑開,
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哪得清如許,
爲有源頭活水來
就像一次異常痛苦的洗禮,歷時七天五夜的科舉終於結束了,除了提前黯然離去的士子外,其他無論考得好還是考不好的士子,都要痛痛快快放縱自己,安陽縣的各大酒館全部爆滿,士子們觥籌交錯,開懷痛飲。
今天是李延慶請客,除了請胖子鄭榮泰外,還請了張顯以及周春等幾名臨漳士子,一行人在鄭福樓包了一個大間,衆人開懷暢飲。
今天張顯心情不錯,他已經決定去州學讀書,解開了這個心結,即使今天他的刑律題沒有做出來,他也不放在心上了。
周春喝了一杯酒,笑道:“大家都在猜刑律的出題人一定是太學教授,那道唐宋刑律對比題太學生都學過,對他們來說很簡單,大家都很懷疑,出題人就是想把這次恩科的錄取機會留給太學生?”
“是嗎?”
李延慶笑着問鄭榮泰,“太學教過那道題嗎?”
鄭榮泰眨巴眨巴小眼睛說:“我可能上刑律課那天正好感恙請假,沒有聽到這節課,竟然不知道太學教過?不過那道題我也正好複習到了,答得很順暢。”
周春懷疑地看了一眼李延慶,李延慶是不是把祖父的筆記借給這個死胖子看了?他給李延慶再三叮囑過,筆記絕不能外傳。
李延慶心知肚明,便笑道:“爲了這次科舉,鄭兄家裡請了不少名師,有這些名師專業押題,鄭兄這次一定能考中。”
這番話說得很中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對於鄭榮泰,如果他能考中,就有了光面堂皇的藉口,‘我家請了名師押題,爲什麼不能考中?’
但對周春這種人精,他便會立刻明白,李延慶是另有所指,至於張顯比較單純,他則會羨慕鄭家的大手筆,居然請名師輔導押題。
鄭榮泰在別的方面比較愚笨,但在這件事上卻十分油滑,他立刻順杆上爬,打個哈哈笑道:“不怕你們羨慕,這次我家請的名師確實押中了好幾道關鍵題,僥倖啊!”
衆人說笑幾句,這時,雅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從外面走進幾人,霍然正是太學生趙玉書和他的同伴。
“真巧啊!咱們又遇到了。”
趙玉書鼻子上貼着膏藥,滿眼仇恨地盯着李延慶,他被李延慶一拳打斷了鼻樑,導致他這次科舉發揮欠佳,恐怕奪取解元無望。
趙玉書是相州三個太學上舍生之一,考上一般舉人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但考中解元卻對他有極大的好處。
如果他能考中解元,他就能直接升爲中等上舍生,准予免禮部試,相當於同進士了,出仕爲官指日可待。
這屆科舉他本是最大的解元熱門,風雲榜排第一,但李延慶那一拳,將他的希望和前途徹底打沒了。
趙玉書的滿腔怨恨都落在李延慶身上,積恨難忍,一考完試,他便找到了李延慶。
李延慶見他殺氣騰騰進來,也不理睬,只管慢慢喝酒,鄭榮泰卻惱怒了,騰地站起身,“趙玉書,你要在我的地盤撒野嗎?”
鄭榮泰和趙玉書同在太學讀書,而且又是安陽縣同鄉,按理關係應該很親密,只是趙玉書瞧不起這個不學無術的胖子,兩人一向沒有交情,趙玉書瞥了一眼鄭榮泰,冷冷道:“我今天要找這個李延慶,和你無關,請你不要插手!”
李延慶淡淡道:“你要找我做什麼?要再打一架,還是要我賠你醫藥費?”
趙玉書恨得眼睛裡要噴出來火來,“你把我鼻子打斷了,我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鄭榮泰看看李延慶,又看看趙玉書,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竟一時不知該怎麼插手?
李延慶笑了笑,“那你想要什麼交代?”
趙玉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恨李延慶毆打自己,卻從不去想爲什麼被打?
但此時,憤怒已讓他失去了理智,仇恨在他心中盤旋,他又能怎麼樣,打架打不過,賠醫藥費他也不稀罕,讓李延慶賠禮道歉,能挽回自己的前程嗎?
趙玉書盯着李延慶,一字一句道:“我只是讓你記住,這個仇我趙玉書遲早會報,我會讓你百倍的償還!”
說完,趙玉書轉身怒氣衝衝離去,幾名同伴看了李延慶一眼,也快步離去了。
“操你老母!”
鄭榮泰衝着趙玉書背影狠狠罵了一句粗話,又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洪大志便將那天發生之事給鄭榮泰說了一遍,鄭榮泰頓時又驚又喜,“老李還會武藝?”
旁邊張顯湊趣道:“老李文才出衆,武藝高強,他沒有去考武舉,否則狀元非他不可”
不等他說完,李延慶又好氣又好笑,用筷子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儘管吹吧!把天吹破了,看你怎麼辦?”
張顯捂着頭嘟囔道:“本來就是嗎?”
鄭榮泰顯然對武藝比要更感興趣,他死活不依,一定要李延慶露一手給他看,李延慶無奈,只得笑道:“那我就變個戲法吧!”
他見牆壁較軟,便取了一隻酒杯,掂了了掂,四處看了一下,只見一隻飛蛾在屋角撲棱棱飛,李延慶指着飛蛾笑道:“看我把那隻飛蛾抓住!”
鄭榮泰瞪大了綠豆小眼,想看李延慶怎麼抓飛蛾,李延慶手一甩,酒杯凌厲飛出,‘啪!’的釘在牆上,卻沒有碎裂,鄭榮泰張大了嘴,走上前把酒杯從牆內拔出來,只見飛蛾從酒杯裡飛了出來,鄭榮泰呆住了,這是什麼武藝,他簡直聞所未聞。
衆人鼓掌喝彩,紛紛叫好,李延慶笑道:“雕蟲小技,給大家博一樂,來,我們繼續喝酒!”
這時,周春低聲對李延慶道:“這個趙玉書的父親在京城爲官,據說官職還不小,你要小心點,趙玉書可是出了名的記仇之人。”
李延慶笑了笑,只要有江湖就有鬥爭,得罪幾個人還不正常嗎?
果然應了那句話,不醉不歸,夜深後,鄭胖子喝得爛醉如泥,周春幾名臨漳士子不勝酒力,早走一步了,張顯也喝得酩酊大醉,癱倒在桌下,唯獨李延慶喝得酒不少,絲毫沒有醉意,這讓他也有點奇怪,自己在年初春社時也喝多了幾杯,怎麼現在居然飲酒不醉?
他隱隱感覺是因爲自己長期跑步的原因,不僅寒暑不侵,而且耐酒能力也遠勝從前,李延慶結了帳,讓掌櫃照顧鄭胖子,他自己叫了一輛牛車,扶着張顯回客棧了。
牛車在客棧門口停下,王掌櫃迎了上來,扶住張顯笑道:“張哥兒是我今天扶的第十四個人,看來大家都放鬆了。”
“周郎君他們回來了嗎?”李延慶笑問道。
“他們回來後又出去玩了,張哥兒,有人等你多時了。”
李延慶奇怪,誰會在等自己,他走進客棧,頓時失聲喊道:“爹爹!”
大堂桌前笑眯眯站起一人,正是李延慶的父親李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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