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嗨喲喲,嗬嗨,拖呀,拖、拖拖拖……
縴夫喊着整齊的號子,船隊緩緩北上,大船壓着水面,濺起絢爛的水花。安國軍終於吹響了北上的號角。
正所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此時的安國軍最需要的就是一塊能夠安心發展的沃土。顧振華坐在船頭上,看着濤濤的運河水,心裡頭不斷想着下一步的行動。
而此時船艙裡頭,也有兩雙眼睛,在不時的看着他。
“這女人啊,就像是天上的風箏,花花綠綠的,高高在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可是實際上,線都在人家的手中,只要人家不高興,就能把你扯下來,塞到哪個角落,幾年不見天日也是有的。也有些女人就覺得自己可以自由,可以掙脫這個命運,拼了命的將繩子弄斷了,結果飛出去之後,不是落在了爛泥塘裡,就是掛在樹上粉身碎骨,還不如不跑呢!”
“如是姐姐,你說的可是我嗎?”
“我不也是這樣嗎,非要附庸風雅,嫁了一個老糟頭子,可是在人家的眼裡,連個玩物都不如。我也想開了,出家吧,遁入空門,青燈古佛,纔是咱們的歸宿。”
“如是姐姐,我不甘心,侯郎不是這樣的人,他會回來找我的。”
柳如是微微冷笑:“東林黨的那些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難道妹妹還沒領教麼,再說了,就算找回來了,你還有面目見你的侯郎嗎?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後悔,當初我要是尋個可靠的人嫁了,哪管窮一點,苦一點,就算是鄉下的農夫也好,總不至於落到今天。”
李香君咬了咬牙,突然站了起來:“姐姐你說得對,咱們這樣的人,從踏入秦淮河的那一天,就是死人了,本就不該有什麼奢望!”
“要是連點念想都沒了,那活着就真沒意思了!”
兩個人正在聊天之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她們急忙回頭,正好顧振華笑着走到了船艙。
李香君一見,還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本爵又不是洪水猛獸,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顧振華說着,毫不客氣的坐在了柳如是的對面,笑道:“柳姑娘,聽說你精通音律,不知道你懂不懂崑腔啊?”
“懂,當然懂,爵爺想聽嗎?”柳如是微微一笑:“要不是爵爺手下人相救,奴家早就淹死在水井了,給爵爺唱一曲,也是應該的。”
柳如是笑道:“這裡也沒有樂器,其實香君妹妹是個中高手,琴瑟琵琶,無一不精。”
“柳姑娘,你要是能唱一曲,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幫着改改曲子,讓韻律更加適合北方的口味,對白直接換成官話。”
“這恐怕不成吧,吳言儂語的段子,改了韻味,就不好聽了!”
顧振華低頭想了想,突然一開口唱道:“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柳如是聽着顧振華的唱,眼前一亮,接着就陷入了沉思,而旁邊的李香君也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曲調沒聽過,詞也沒聽過,不過聲音極富磁性,聽起來很舒服。
眼前這個武夫真有本事自己創造一個曲種嗎,這可不是一般人的能耐啊,難道他真有這個才情,一瞬間李香君也默然了。
一段唱完,柳如是笑着拍了拍巴掌。
“國公爺,這段是您自己寫的嗎?”
“算是吧!”顧振華只能這麼回答:“這是根據三國之中的空城計改出來的段子。我有一個想法,這野獸要是會了吟風弄月,要是喜歡上了聽戲唱戲,那就不再可怕了。”
“野獸怎麼會懂曲子啊?”李香君有些吃驚的問道。
柳如是微微一笑:“妹妹,你還沒聽明白嗎,爵爺這是要用靡靡之音,對付滿清韃子啊!”
“柳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韃子之所以可怕,講一句俗話,就是窮山惡水出刁民。他們爲了生存,天天騎在馬背上,日日練習弓箭,悍不畏死,所以纔有了戰鬥力。可是一步踏入中原花花世界之後,他們就會被繁華迷了眼睛,聲色犬馬,最能腐蝕人的心智。我在想着,弄一個適合滿清韃子的曲種出來,讓他們聽得如癡如醉,五迷三道,這幫野獸就會變成病貓。”
“不戰而屈人之兵,爵爺一招就抓到了用兵的訣竅,奴家佩服!”柳如是笑道。
“有什麼可佩服的,還不是把我們女人當成玩物。”李香君毫不客氣的說道:“如是姐姐,就算是新的曲種弄出來,總要有人唱吧,到時候把你送到了京城,圍着一羣韃子轉,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柳如是爲了報恩,才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是聽李香君這麼一說,頓時也沉吟了。
“爵爺,奴家雖非清白女子,可是也不想侍奉韃虜。”
“柳姑娘,李姑娘,你們是小看了曲子的重要性啊,不光能腐蝕敵人心智,就算到了戰場上,也是有大用。你們有重要使命,哪裡會輕易派到北都啊。”
“哦?還請爵爺指教啊。”
“戰場紛亂,怎麼統一步調,提振士氣,齊唱軍歌!硝煙瀰漫,看不見人影的時候,歌聲傳來,你就知道戰友在身邊,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自然就不會恐懼。你們聽說過營嘯吧,在軍隊之中,常年戰鬥,士兵情緒極爲壓抑,戰戰兢兢,再加上吃不好,穿不好,拉幫結派,互相欺壓,心裡頭都有怨氣。三更半夜的時候,就會有人發瘋,拿着刀亂砍,一個人瘋,十個人瘋,甚至一個營的人馬都會自相殘殺,最後全軍崩潰。”
聽着顧振華的話,柳如是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李香君更是叫出聲來。
“國公爺,您是說這唱歌能消除營嘯的問題嗎?”
“當然,不光要唱歌,還要多搞一些活動,轉移注意力,要是天天想着殺人或者是被殺,用不了多久,誰都會發瘋。”
“這麼一說,曲子竟然這麼重要嗎?”李香君忍不住問道。
“那是自然了,所以我準備聘請你們擔任軍樂司主任,不知道願不願意?”
“軍樂司,這是什麼東西?”
“當然是將軍府的下屬機構了,編寫曲辭,譜寫樂譜,對滿清傳播靡靡之音,對我們自己的士兵,推廣昂揚向上的戰歌。”
柳如是一聽這話,撲哧一笑:“這麼說,我們還是官員了?”
“當然,暫定九品,你們要是幹好了,本爵還會升官的。”
李香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吃驚的問道:“哪有女人當官的?”
“怎麼沒有,遠的有婦好,有花木蘭,本朝還有秦良玉,女人一樣可以撐起半邊天。兩位姑娘,你們出身泥淖,但是心氣都很高,不過光指望着找一個好男人,把你們救出火海,那是做夢。能流連在秦淮河上的,沒有英雄。你們想得到好結果,就要靠自己,先挺直了腰桿。”
柳如是和李香君聽到了這話,全都愣住了,她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可是顧振華這麼一說,卻正好戳中了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柳如是呆了半晌,才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爵爺一語點醒夢中人,如是從頭到尾都錯了!”
李香君更是心碎,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的落了下來,一邊抽泣着,一面說道:“說這話有什麼用,什麼軍樂司,落到你的手上,還不是要成爲玩偶。說得再好聽,不過是畫餅充飢而已!”
顧振華看着珠淚連連的兩個美人,微微一笑:“本爵把你們帶出來,就沒有想過鬆手,但是你們要是把自己就看成了花瓶,本爵也不過是玩玩而已,用不了幾年,年老色衰,自然有新人替你們。漂亮是暫時的,本事纔是一生的,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想吧。”
“不用想了。”柳如是堅定的說道:“爵爺的話很不好聽,但是說得卻是真的,如是自負才學不下於男兒,爵爺能給一個機會,如是自然願意效力。”
李香君也拭去了淚痕,撅着小嘴說道:“只要你答應不用強,我就同意。”
三個人談好了,軍樂司也就正式出籠了。
柳如是說道:“我粗通音律,香君樂器精熟,只是還缺一個填詞的,要是圓圓在這裡就好了,我們三個就能把軍樂司撐起來。”
圓圓!
顧振華一聽這話,頓時露出了怪異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柳姑娘,不要着急,說不定馬上就能見到圓圓姑娘了。”
船隊沿着運河,一路到了徐州,李濟伯,李旭,郭雲龍等等,全都站在了碼頭,迎接顧振華。
就在朱慈烺登基之後,對安國軍也是大加封賞,除了顧振華高升國公之外,其他人也都各有封賞,李旭郭雲龍他們都掛上了總兵銜。
沿途犧牲的將士也由小皇帝親自主持祭祀,爲英靈招魂。
其實當初選擇跟着顧振華,就是一場豪賭,毫無疑問,他們全都賭贏了,而且是收穫驚人,每個人都是喜笑顏開,歡天喜地。衆星拱月一般,迎接顧振華,不過顧振華見面第一句話就讓大家脖子根冒涼氣。
“諸位弟兄,安國軍雖然打了幾次勝仗,但是平心而論,都有運氣的成分。憑着我們現有的力量,根本沒法承擔起恢復中原的使命,因此從現在開始,全軍要展開大訓練大比武,新兵老兵一齊訓,將官士兵一齊訓。誰完不成任務,輕者鞭笞,連續三次考覈不過關的,給我滾出安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