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粗大的拳頭猛地捶在桌面,巨大響聲引得門外的府兵一骨碌全都衝進了堂內。
“出去。”
丁原揮了揮手,府兵們見並無事故,又躬着身子往後退了出去。
平復着心境,丁原眼中依舊帶有慍色,語氣裡滿是不悅的說着:“原本我還十分欣賞呂布,敬他是個英雄。覺得他同我一樣寒門出身,往上一路攀爬極不容易,沒想到這才稍有點勢力,就這般張狂,目中無人,甚至連本刺史也不放在眼中。若是讓他再升上兩階,豈非連陛下三公們,也都不看在眼裡了?”
“使君說得極是,這般娟狂小子,就應當好生教訓纔是。”
伍囿諂媚的小人之態立馬顯露出來,嘴裡還不忘添油加火道:“現在外邊的那些賤民們,誰都知道九原縣出了個大英雄,卻獨獨不知使君您的姓氏,更別說您祖籍何處了。長期以往,誰還聽信於您?”
丁原雙手支撐起下巴,陷入了深思。
伍囿說得沒錯,如果連一個小小的將官都鎮不住,今後還如何在幷州立足。
刺史無插手軍中事務的權力,對軍中將領也不能直接降職或者罷免。
這就有些頭疼了,他看向站在下方的伍囿,垂詢道:“伍家主,你可有法子?”
老傢伙眼珠一轉,等的就是這句話。
只見他沉思片刻,故作爲難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就是不知道使君肯不肯用。”
丁原讓他說來聽聽。
伍囿頓了口氣,緩緩說道:“在使君的轄區範圍內,可不僅僅只有漢人吧。”
丁原立馬會意,接口道:“你是說匈奴人?”
“沒錯,近幾年匈奴愈發猖獗,已經不太將漢家官員放在眼裡。上一任的度遼將軍王耽,也就是死在了匈奴人的手裡。”
“百姓們肯買呂布的帳,匈奴人就未必。我們只需從中小小的挑撥兩下,激起匈奴人的怒火,然後將矛頭罪過全指向呂布就行了。”
“鮮卑人十幾萬人馬都奈何不了呂布,匈奴人就行?”丁原反問一句。
“使君若不放心,咱們還可以聯絡周遭山野的強盜惡匪,讓他們去五原郡縱火殺人。一旦死傷數十上百號百姓,使君您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責問呂布,將其緝捕問罪。”
伍囿說得頭頭是道,爲了針對呂布,他可謂是煞費苦心。
就算呂布武藝高強,沒死在匈奴人手裡,也早晚會落到丁原手中,到時管教呂布吃不了兜着走。
他卻不知,匈奴左賢王見到呂布,也得點頭哈腰。
“使君,某覺得不可。”
一名高高大大的青年路過堂門外時,恰巧聽到伍囿這番言論。他見丁原神色有些意動,果斷走了進來,抱拳勸說道:“擅自挑起雙反戰事,乃是玩火的行徑,很容易會導致引火燒身,甚至是玩火自焚,還望使君慎重。”
“你說得沒錯,就算本刺史不喜呂布,也絕不會像張懿那般,勾結外族人。”
丁原恍然醒過神來,厲聲斥責讓伍囿滾出堂外。居然會出這種小人下三濫的伎倆,若不是眼前青年提醒,他可能就要跳進伍囿的坑裡了。
一失足乃是千古恨。
他可不願當張懿那種千夫唾罵的罪人。
伍囿表面唯唯諾諾的退出了堂外,實則心中恨極,他恨呂布,更恨丁原。
這種只在暗地裡使壞的人,最爲可怕。
丁原將事件原委說與了青年,隨後問道:“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
青年略一思索,便回答起來:“回使君,以卑職看來,呂布如果真如伍囿所說的那般作惡多端,州郡百姓們又爲何會屢屢稱讚,難道僅僅只因爲他驅走了鮮卑人?”
“更何況凡事也不聽只能一面之詞,此事真假若何,使君只需差上幾名官吏,去當地查證一番,即知真相。”
青年說完,丁原依舊未定主意。
他知道丁原在猶豫什麼,便又說道:“以使君之開闊心胸,難道就容不下一個呂奉先?”
丁原終於開懷大笑了起來,“好你個張稚叔,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溜鬚拍馬。”
青年微微笑着,他因勇武過人,而被丁原納爲武猛從事。
對那個飛將軍,心中亦是嚮往已久。
青年走後,從後面屏風裡走出箇中年文士。
他朝着丁原說道:“使君不是愁沒有機會結交嚴張兩家嗎?呂布就是最好的橋樑,他既是嚴家女婿,又被張仲老將軍所看好。”
“既如此,你何不認他做個義子,把嚴張兩家牢牢栓在你的戰車上。”
丁原聽聞此言,眼中升起雀喜的光芒,忍不住高興的拍了下手掌,道了聲:妙極!
午膳之時,日常打秋風的戲策,掐準了時間出現在院子門口。
他張着腦袋望向屋內,明知故問道:“將軍,我猜你家定是來了貴客,大老遠的我就聞見了香氣。”
呂布黑着臉走出門外,朝戲策說道:“來都來了,進來坐吧。”
裹着厚厚幾皮襖的戲策露出個狐狸得逞的笑容,麻溜走到屋內,向嚴老爺子和嚴信見完禮,尋了個位置坐下。
這世上只有兩人,呂布應對起來是束手無策,薇娘和戲策。
一個是心疼捨不得,一個是真沒辦法。
在呂布看來,戲策天生好腦子,又通讀古籍韜略。按理來說,就應該有讀書人應有的情懷和志向。
然而相處了大半年,呂布發現自己錯了,還錯得很離譜。戲策不僅沒有丁點兒遠大志向,甚至還又懶又饞。
六個人圍坐在兩張拼湊起來的木桌旁,桌上已經擺了好幾鉢湯菜。
在嚴老爺子說了聲不必拘禮後,戲策首先舀了半碗肉湯,他輕輕呡上一口,霎時間眉頭都快沉到鼻樑,忍不住道了聲:好酸!
呂布也嚐了一口,舌尖上只傳來微微的酸感,哪有戲策那麼誇張。
不過薇娘似乎很喜歡喝。
“你在賣馬?”
嚴老爺子將口中苜蓿(muxiu)嚥下,冷不丁的問了一句,這些事情自然逃不過他的耳目。
呂布點頭,也沒準備隱瞞。
不過嚴老爺子接下來的這番話,倒是令呂布有些受寵若驚了,“雁門關以南的諸郡未受戰火波及,你急缺錢的話,可以問我要,也可以將馬賣給他們。”
呂布‘嗯’上一聲,便沒了下文。
老爺子夾起一塊肉片,不經意的放入嚴薇碗裡,又問向呂布:“聽說你向匈奴人要了朔方以北的土地,是看上青鹽澤和金連鹽澤兩塊鹽地了吧?”
“什麼鹽地?”嚼着瓜菜的呂布對此滿臉問號。
老爺子見呂布不認,立馬來了脾氣,將竹著重重往桌上一拍,“你還要同老夫裝傻不成!”
屋內的氣氛瞬間寂靜了下來。
這時戲策用胳膊肘捅了捅呂布,小聲埋怨道:“我就說這事,哪能瞞得過你雙目如炬、耳聽八方、明朝秋毫的老丈人。”
戲策馬屁拍得溜,卻把呂布給整懵了,他心中滿是納悶兒和疑惑:朔方北地不是要來養馬的嗎?
戲策同呂布的小聲話語傳入嚴闞耳中,聽得老人是心中舒暢萬分,他瞬間覺得這瘦骨小子,倒也是頗爲順眼。
“嚴公您有所不知,將軍他麪皮子薄,拉不下臉開口,我就明說了吧。”
戲策重新取了雙竹著遞給嚴闞,“沒錯,將軍就是準備搗鼓那兩片鹽地。只是幹這行我們沒有經驗,但您老有啊,我尋摸着,乾脆咱們合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