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你這是引火燒身啊!”梅勝雲嘆息道。
“我知道,就算明知是火海,我也得朝前走。你在關心我?爲什麼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你總要流露出一絲小情意?你纔是引火燒身啊!”夏洰突然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方纔那莫名的哀傷漸漸隱退。
“你也一樣,在我快要對你絕望的時候又給我一絲希望。我們一直希望你能保持理智,不要做出瘋狂之舉,或者等我們歸隱之後你再做什麼,眼不見心不煩。然而沒想到這麼快,你這麼性急!”
“我受不了那種感覺,似乎每日都是陰雲低壓,又厚又重,令人難以喘息,永遠沒有見到陽光的那一日。”
“爲什麼不能堅持做一片自由不羈的雲呢?你肯定又要說因爲你是夏洰。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是你自己的囚犯!”
“我怎麼沒想過,那桎梏與生俱來,我想豁出去,反正無論哪種結局都是解脫。”
梅勝雲心底一動,夏洰的聲音中有一絲明顯的絕望。
“你會送我回去嗎?”梅勝雲再次問到。
“現在不會。你就當是陪我一段日子,我保證決不再有任何出格的行爲。你不要再氣我,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只是想盡量跟你多待一些日子。”夏洰雙眼充滿祈求和希冀。
“我~~盡力吧,你不要再做任何讓我憎恨的事情。”
“我保證!我發誓!”
梅勝雲在心底暗歎,爲何總是無法徹底地恨他,爲何總是給自己找一個原諒他的藉口?
“你整日悶在屋裡,我陪你出去走走,多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你便不會總頭疼了。秋,你頭疼不是裝出來讓我心疼的吧?”
梅勝雲瞪了他一眼。“你那鬼秘術令我腦子裡整日都是亂的,有時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有時卻塞滿那些很遙遠的記憶,其中有很多是我藏起來不想再記起的,都給翻出來,怎麼能不頭疼!”
夏洰愧疚地說:“對不起,總是忍不住就想用秘術。”
“這個秘術還不算太可怕,至少清醒之後不會保留當時的記憶,否則真是要徹底混亂,意志力薄弱的人或許會因此瘋掉。”
“我倒希望你醒來後依然能記得清楚。人世間若是真有孟婆湯多好,一飲之後將前塵往事盡數遺忘,開始新的生活。我聽說如果人的頭部突然受到重創,若能不死醒來後會失去一部分記憶。可惜我不敢嘗試。”
夏洰心裡一輕鬆,又開始講玩笑話了。梅勝雲也不以爲忤,手指輕輕放在太陽穴上揉搓着。
“我傳信問阿裳你這頭疼怎麼辦,離得太遠了,她的迴音還沒到。你最近不要修習你的九天心法,我怕相剋。”
離得太遠?梅勝雲心中一動,隨口問到:“你的人常年在南方,如今在北方几個月大概很不適應吧?”
夏洰瞥了他一眼。“別打探了。你還嫌腦子裡塞得不夠滿?你到底去不去外面散步,我今日難得這麼閒。說起來你來這裡二十多日,我跟你相處的時間卻沒有幾日,還總是打着彆扭。”
“你好好的日子不過,卻非要自尋~~煩惱。”梅勝雲本想說自尋死路,臨到嘴邊婉轉地改了口。“你要小心卡丹,你在與狼共舞,自求多福吧。”
“人總有一死,但求死而無悔無憾。”夏洰不以爲然地說。
“無悔無憾?人生總是有無數的悔和憾,有幾人能心滿意足而死?”
“若你與雲之光相伴到老,壽終正寢,你也不心滿意足?你說這種話把我們這些可憐人能氣死!”
“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憎之處?你卻不想想爲何你處於可憐的境地。”梅勝雲反譏。
夏洰做出一幅可憐模樣。“爲何?因爲我是夏洰啊,爲何我不是雲之光呢?”
“這不是藉口。是因爲你想做夏洰,否則你做你的尚雲行,別人又能如何?”
“好了,不討論這個問題,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散步?”夏洰又把話題繞回去。
梅勝雲有些納悶了,夏洰爲何堅持要自己與他去散步?
梅勝雲遂了夏洰的心願與他在山谷密林中穿行。這林子人跡罕至,沒有現成的路,他們便踩着半人高的野草溯溪而上。折斷的艾蒿發出清冽的香味,令人神清氣爽,被關在屋子裡將近一月的梅勝雲貪婪地做着深呼吸。
“我讓你出來你還不肯,好像我會害你似的。”夏洰笑着說。
路漸漸難走,梅勝雲高一腳低一腳走着,很快便覺得體力不支,擡腿上一塊較高的石頭時,竟然一步邁不上去。夏洰伸手去拉他,梅勝雲卻抓住身邊的藤蔓借力登了上去。
夏洰殷勤地說:“別把手弄髒了。”
梅勝雲說:“這些植物都乾淨得很,至少比某人的手乾淨。”
夏洰尷尬地縮回手解釋說:“路邊的草木有的長刺,還有些有毒。”
梅勝雲不屑地說:“我在山谷裡待了六年,每一棵草的名字我都能叫出來,不用你說。”
夏洰兀自強辯說:“一座山跟一座山不一樣嘛!”
“行了,別跟我玩那些小心眼了,跟小孩子似的。”梅勝雲一臉嘲弄。
夏洰快走幾步,砍下一根樹枝,試了試長短韌性,運功將斷面磨得圓滑,遞給梅勝雲當柺杖用,嘴裡還不忘回了一句:“我小孩子時候沒玩過這些,你就讓我彌補彌補吧。”
兩人走到一處較爲乾燥寬敞的地方在石頭上坐下,梅勝雲說:“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吧,我爬不動了,累了。”
夏洰一臉茫然。“沒什麼話啊。”
“你非拉我出來難道不是有話跟我說?”
“不是,我是覺得在外面走走你心情會好些,咱們能相處得較愉快些,我希望在這段日子留給你的不全是恨我怨我的記憶,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是啊,你以爲我會說什麼?在青山綠水之間再次向你表白心跡?”
梅勝雲沒理睬他,臉擰向西邊。西邊是丹州的方向,他愛的人此刻是否也在想着他?夏洰看着他望着西方凝思,心裡一股子難受勁便涌了上來。
“時間差不多了,你也累了,回去吧。”夏洰站起來伸手去拉梅勝雲,梅勝雲遲疑了一下,拉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梅勝雲一站穩,夏洰便自覺地主動鬆開手叮囑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小心點。”
回到藏身處,夏洰吩咐人打來水讓梅勝雲梳洗一番,自己則在旁邊靜靜看着。梅勝雲鬢角滑落了幾縷長髮,洗臉的時候礙事,他不斷地將髮絲別在耳後。
“秋,這些日子的頭髮是你自己束的?”
“是,反正是階下囚,胡亂挽一下便可。”
“我幫你束吧,亂了。”
“不用了,都快晚上了。”
夏洰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梅勝雲突然問:“你是否明天又要出去好幾日?”
“是。”
“去北胡?小心卡丹。”梅勝雲再次提醒。
“我知道,謝謝你。”
“你經常密行於兩國之間,難道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從來沒有露出蹤跡?”梅勝雲心中暗忖,這段時間邊境附近的核查應該非常嚴,但夏洰似乎仍然是來去自如。
“也遇見過比較危急的情況,不過我這人運氣到目前爲止還不錯。你這是關心我,還是抱怨你的雲大人總也抓不住我?”看到梅勝雲眉頭蹙起,夏洰自嘲地說:“我就權當是你關心我好了。秋,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他們自然會送你回去,我已經安排過了,你放心。但如果我好好的,我便要拉着你一直陪我。如何?是否心裡更巴不得我趕緊死?”
“當然。”梅勝雲恨恨地說。
夏洰大笑起來。
沉默許久之後,梅勝雲問:“最近戰局如何?”
“老樣子。”
“我認爲最遲在夏季結束之前會有一個結論。”
“是嗎?那不知多少人要跟我秋後算賬了。我希望能熬到冬季。”
“熬到冬季你又能做什麼?”
“打一年的仗,南正從皇上到每一個小百姓都會很疲憊吧。”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別指望一年的戰爭能對南正有多大影響。”
“總會有影響。打一年仗,得三年恢復。”
“你爲什麼不現在發動?南北夾擊,我們就頭大了。”
“我沒有軍隊,拿什麼夾擊?這場戰爭來得太意外,我還沒準備好,時機不到。”
“你爲什麼不能等到下次戰爭?”
“下次還不知何時,或許三年五載,或許三五十年。你的皇上將國家治理得不錯,再等下去,只怕真成螻蟻撼巨石了。這次很突然,他是臨時起意,我也順勢而爲。我盡力去做,就看老天如何待我了!”
沒錯,他沒有軍隊,他靠什麼來光復他的東周?總不會向北胡借軍吧,那麼他必然有所指望。放眼南正周遭各國,誰最有可能呢?西易!應該是西易!梅勝雲突然有所領悟。據說當年西易王的部族突然強大,而這個西易王獲得了大多數長老的支持,或許便是東周餘黨所爲。他們雖然沒有軍隊,但有錢、有能控制人心的秘術、還有一羣死忠之士。
作者有話要說:兩人暫時和解,看來人對於那些對自己一往情深的人總是沒法真正恨起來,尤其是自己也對其有一些好感。
上一章的標題繼續求助,暫時覺得沒有合乎心意的。相比較而言比較傾向於“囚犯”。
發現來了幾個比較勤快的讀者,嘿嘿。